蓮花院子裡瘋跑的小孩子見到有陌生人進來，立即收斂了許多，怯生生地看着來人，有的孩子臉上甚至閃過幾分畏懼。
“咦？是奶奶和姐姐！”一堆孩子裡，突然跑出來一個衣冠不整的小男孩，衣服上都還沾滿了灰塵。他一看到江火等人，立馬高興地蹦躂起來，屁顛屁顛兒地跑過去，直往老人家身上蹭。
“哎哎哎。”江火立馬攔住他，“俊俊，你這麼一身泥，就想往外婆身上擦呢。”
“我就要，我喜歡。”小孩子朝他扮個鬼臉，吐吐舌頭，仍舊不管不顧地蹭了過去。
老人樂呵呵地伸手抱住他：“俊俊啊，想奶奶了嗎？”
“想啊，當然想了，絕對肯定的十分想。”江俊亦是滿臉撒嬌，“我可是日日夜夜盼着奶奶回來的。”
這話老人十分中聽，笑得合不攏嘴。
“媽，你們回來啦，趕緊進來吧。”屋內，一個婦人挽了挽圍裙，滿臉笑容地看着衆人，“我這不剛剛還唸叨你們呢。”
“彩芬你辛苦了。”老人在她的攙扶下進了院子裡東邊的房屋，這是當年江家的老屋，現在是江火的小舅舅一家人住着。
江火小時候，便是在這個四合院子里長大的。
來鳳鎮據說是個由外來遷移之人建造起來的鎮子，所以房屋構造跟一般的南國小別墅不同。例如挨着不遠的河谷鎮，那裡的房屋基本都是傳統的兩面坡傾斜的小灰瓦磚房。
而這來鳳鎮，卻是受到了外來遷移人口的影響，房屋的建造，頗具有北方四合院的風格。東南西北四面各是相對獨立的房屋，一般來說每一邊住了一戶人家。這樣的院子裡，小孩子多的，可以有十來個，整天倒是十分熱鬧。
江火小時候就十分喜歡在院子裡，跟年齡相仿的孩子們一起玩耍追逐。那段時光，是她童年生活中，最爲幸福的日子。
“啊呀，是奶奶回來啦。”左鄰右舍的阿姨嬸嬸們都出門張望。老人在老家的時候，一直跟大家的關係不錯，去縣城多年了，大家都很是惦記。只可惜外婆的身子雖然硬朗，但行動卻不大方便。再加上大舅一直都在外忙工作，平時也沒有時間帶老人孩子回老家。等到過年有時間了，車站卻是人滿爲患。老人家行動不便，又受不得那車站的擁擠。所以一直這麼耽擱下來。
不過，據江火所知，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的。兩個兒子一個出息了，另一個卻依舊呆在老家，整日也算不上不務正業，就是每天下班，總要去賭上那麼一兩把。
從小到大，江火都不喜歡她這個小舅舅。她本能地對喜歡吸菸、喜歡賭博的人，產生着深深的煙霧。至於原因究竟是什麼，江火自己也說不上來。她只是覺得，小舅舅一家，本來可以和和美美地好好過日子，卻因爲一個賭博，整日被攪得雞犬不寧。
小舅媽和小舅曾經鬧過離婚，最後是外婆好說歹說，看在江俊這個年齡尚小的孩子的份兒上，纔沒有分開。
但有時候江火又很替小舅媽不值得，她本來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幸
福的，卻因爲一個孩子，一個家庭裡不負責的丈夫，而毀了自己一生。
果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院子裡的孩子老人都出來了，圍着外婆大舅他們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小舅媽也是滿臉笑容，往常過年，都是她帶着孩子去縣城裡。今年老人家突然想回來看看了，還是堅持要回來。這麼，她一大早就出去買了好多菜，張羅飯菜。
“蘭芳，澤兒呢？”外婆顫顫巍巍坐到舅媽端出來的椅子上，臉上帶了幾分不悅，詢問道。
這麼多年不回來了，鄰居們都紛紛出來迎接，反倒是不見自己的小兒子。老人心裡，或多或少也明白，但十分不悅。她的這個小兒子，最不爭氣。就連當年江琴的事情，若非因爲他的原因，也不至於鬧得這麼慘。
見到小兒媳不說話，老人板了板臉：“俊俊，你爸是不是又跑去賭場了？”
小男孩聽到奶奶問他，天真的大眼睛眨巴了兩下，點點頭。
“唉！”
江火聽得一聲長嘆，看到外婆眼中的愧疚。
她握着小兒媳謝蘭芳的手，嘆口氣：“蘭芳啊，這麼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媽，沒事。反正眼下，只要他不伸手朝我要錢，就帶着俊俊，我還是能養活的。”
大舅舅卻是雙手捏拳，眉頭緊皺：“他怎麼還是這樣！”
大舅媽見情況不對，慌忙勸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媽難得回來，這大過年的，就別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
“是啊是，你看我。”謝蘭芳也趕緊換了一副笑臉，“媽，你們先休息會兒，我去做飯，一會兒就好了。”
“我來幫你。”
兩個兒媳便先後走進廚房去了，剩下孩子和老人男人，在院子裡閒聊。
江火對於他們的話題，當然是不感興趣了。品日裡雖然她也是打心眼裡喜歡和感激外婆，但對於老人家之間聊的話題，她不得不說，代溝還是真的有的。
與其讓她跟一羣老人家聊天，還不如讓她去帶着江俊那羣小屁孩兒玩。
“絮絮啊，聽說你馬上就要高考了？”鄰居的張大嬸兒十分關切地把江絮拉過去攏在懷裡，一副寵溺的樣子，“瞧瞧，都長成大姑娘了。”
“是啊，我馬上都要高中畢業了，幾年都十八了呢。”江絮爾雅一笑，依偎在她懷中。小時候她到奶奶家玩，也就這個張大嬸兒最是疼愛她了。
兩人極爲投緣，老人家一高興，就讓江絮認了張大嬸兒做乾孃。
“乾孃這些年，都還好吧？”江絮笑靨如花，“絮絮一直忙着上學，也沒有抽空回來看你，不要生絮兒的氣啊。”
“怎麼會呢，當然不會的。看我們的絮絮，現在是越來越懂事，越來越會說話了。”她轉而對着外婆一笑，“看您這孫女，兒孫滿堂，真是福氣啊。”
雖然都是客套話，但老人家依舊聽得十分受用，笑得皺紋都堆疊起來了。
江絮被拉住在一旁陪着聊天，江火自然也沒
有理由走開了。江俊則是一副孩子王的樣子，領着院子裡其他年齡小的，前前後後追跑着，似乎在玩什麼遊戲。但江火看了半天，愣是沒看明白。
她只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當初小時候，也是這般調皮，領着一羣孩子，跑來跑去。只不過，那些小夥伴，打工的打工，出嫁的出嫁，剩下上學的，也沒有幾個了。
唉，還真是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她這麼在心裡想着，忍不住浮起一層悲涼。
“火火吧，這是？”旁邊一個稍微年輕些的婦人，轉而指了指外婆旁邊坐着的少女。
江火擡頭，愣了愣，見她指着自己，又點點頭。將自己腦子裡對院子的所有記憶回掃一遍，卻是沒有發現有這個人的痕跡的時候，她的眼中露出了更爲明顯的疑惑。
“這呀，是你秦叔叔去年娶過門兒的田阿姨。”張大嬸兒十分熱心地介紹，“來來來，一起坐。”說着拉過剛剛走過來不久，站在旁邊的婦人。
秦叔叔是這個院子裡當年唯一一個單身的漢子，江火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鬍子茬啦的樣子。真沒想到，他這麼多年之後，竟然能娶回家這麼個漂亮媳婦兒，江火着實爲他高興。
她小時候，最喜歡賴着秦叔叔玩兒了。而那個鬍子茬啦的大男人，也跟個孩子似的，整日泡在孩子堆裡。但在大人們眼中，這就是不務正業了。
“哎喲，都長這麼大了。”田阿姨笑得燦爛而不帶絲毫的風塵氣息，江火看得不禁有幾分失魂。
“你秦叔叔，可想着你了，經常唸叨當年那個小女孩，可是滿地打滾兒呢。沒想到，現如今，都長這麼乖巧了。”
她的話，本來沒有什麼惡意，江火卻是不禁臉一紅，十分尷尬的樣子。
“田春兒啊。”張大嬸兒笑着替她解圍，“瞧你把人家孩子說得，都是大孩子了，你再說人家小時候打滾兒，人家可臉都要羞死了。”
老人孩子笑作一團，江火只是咬着脣，一言不發。這種時候，她也不適合發言。不過她心裡卻想着，倘若現在姜琦同學在，該有多好。她一定能噼噼啪啪說一大堆，替她解圍的。
一念及此，她突然發現了姜琦同學無人能及的優點：擅長說鬼話，還能夠渾然天成，看不出絲毫雕琢的痕跡。
江火在心裡暗自點頭，記住自己剛剛總結的這番話，等到下午見面了，一定要告訴姜琦。
“噼噼啪啪……”
衆人談笑着，院子門口，大舅舅點燃了鞭炮，頓時一陣煙霧瀰漫，夾雜了響亮的鞭炮聲。孩子們吵鬧着在院子裡跑來跑去，追逐着要搶奪玩具。鞭炮聲蓋過了談論聲，人聲變得模糊不清，連笑聲也時隱時現。
“過年啦！”
不知是哪個小孩子吼了一聲，大家便紛紛跟着大叫起來。
從蓮花院出去，整整三條街，都接二連三地開始響起鞭炮聲。頓時，原本還幽靜的巷子，都變得白煙瀰漫，吵鬧不斷。此起彼伏的過年祝福聲，久久迴盪其中，給人一種新年的歡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