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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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有云還沒學會輕功,他的速度靠的是兩條腿與地面短暫的接觸。所有人都只能感覺到一陣風從身邊而過,卻看不到他們。懷中抱着輕飄飄的重量,柯有云有些奇怪,怎麼柳春陽會如此輕,輕的好像他祖母的重量。

周圍的景色如同快進的畫面一閃而過,沒過多久,柯有云總算找到令他滿意的地點。這裡沒人,又比較偏僻,估計這會也不至於會有人過來。

放眼望去有幾塊靠的比較近的大石,表面光滑泛光,應該可以坐人。柯有云輕輕地將柳春陽放在其中一塊大石上,用白色的袖口擦拭她臉上的淚水。他在等她開口,而她則在思考。從她肚子裡出來,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足夠能明白一個人,何況那人還是她最親的兒子。她明白他不會先開口,而她還理不清該如何開口,所以就這樣安靜着吧。

清晨的鳥兒站在枝頭歡樂地放聲高歌,伴隨着清脆婉轉的曲調,兩隻腳還不停地跳,彷彿每一天每一刻對它們而言都是快樂的。偏僻的院子裡因爲有了它們而變得有生機,而不常見到人的它們更是因爲柯有云和柳春陽的到來而雀躍。它們不懂人的悲傷,不懂人的難過,它們很快樂。

它們並不知道,它們的快樂將別人的憂愁襯托的更悽美。

鳥語花香,大自然特有的魅力漸漸洗去了柳春陽心中的煩悶。靜下心來想,她覺得自己實在太沖動,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柯有云就妄自定奪他的罪,還出手打了自己從來不捨得責罵的孩子,這一切,都太沖動。

其實她隱隱約約知道些什麼,卻不願更不敢承認。這着實太荒謬,讓她如何能承認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毫無根據的猜測。可是……她始終還是知道的。柯有云出生的時候不哭不鬧,完全不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她原本以爲他身有疾患,可是當他睜開眼睛,只那麼一眼,她就看出了不同。這孩子的眼睛很美卻很冷漠,似乎看透了人生,明亮而冷冽,這雙眼睛不該屬於孩子。後來柯有云一直不說話,長相也越來越像那個毀了她人生的男人,她懸着的心漸漸放了下來。五歲善騎馬,六歲拉長弓,七歲能狩獵,八歲玩戰略,九歲殺大蟲,十歲斬暴民……這是她的兒子。用一個又一個謊言欺瞞自己,隨着時光流逝,她已經墜入了自己編織的美好幻想中,無法自拔。如今將要將這份幻想戳破,她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也無法接受。

靜靜地等待,不催也不趕,看着天空那抹潔白無瑕的雲彩,柯有云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從來沒想過要去隱瞞,是什麼就是什麼,事實永遠無法用謊言掩蓋。

時間悄然而逝,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早已經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耀眼的光芒連白雲也無法遮掩。溫暖包繞在自己身邊,柳春陽擡頭一看,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

伸手拉了拉柯有云的衣襬,另一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坐吧。”

柯有云如願坐到她身旁,等她開口。他知道她夠堅強,她是一個堅強的母親,一直都是。

深呼吸一口氣,柳春陽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兩隻手的手心全是汗。

“你說吧,我聽。”

柯有云的話不多,但是言簡意賅,該說的都說了出來。他每多說一句話,柳春陽就多一份難受和接受。她很難受,但是卻接受這個事實。因爲只有把這些都接受才能把所有的一切聯繫起來,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原來她猜想的還不算對,她的兒子不是神仙下凡,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未來,遙遠的未來。

可是不管怎麼說,柯有云從她肚子裡出來,是她的兒子沒有錯。這就可以了,該滿足了,再沒有哪個女子可以擁有她的這份幸運。她的兒子,是她的福祉,給她帶來不一樣的完美人生。

伸手摸了摸柯有云被她打過的臉蛋,柳春陽又哽咽了:“對不起,是娘不好,疼嗎?”

打在兒身上,痛在娘心裡。這句話不會錯。

搖搖頭,柯有云沒有必要撒謊,柳春陽打在他臉上的痛完全沒達到痛域,和被棉花碰了一下一樣。完全不會痛。

“對不起,是娘不好,以後娘再也不會這樣了。你是孃的兒子,永遠都是娘最好的兒子。”抱住柯有云的脖子,埋頭默默流淚,炙熱的淚水劃過柯有云冰涼的肌膚,蕩起人生中最美好的親情。

她還沒能完全接受,但是她會學着接受。所以,孩子,別走,留在她身邊,陪着她。

知道她不可能那麼快接受這件事情,柯有云也不急,他們有的是時間。任由她倚在自己懷中哭泣,祖母說過,女人是用來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