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想到盛文鬱那滿頭白髮,韓林兒心中就涌起一股難以掩飾的快意,當年若不是此人與劉福通威逼利誘,勾結趙君用、羅文素等人害死了左相杜遵道,自己這個宋王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種孤家寡人的地步。
當然,那杜遵道也未必是社麼好鳥,當初打的也跟劉福通一樣的主意,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杜遵道畢竟是個文官,想要讓武夫們都聽從命令,就離不開自己這個宋主的支持,而只要雙方能討價還價,韓林兒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按照孃親當初所教的,在朝堂上慢慢扶植起一批真正忠義之士,一步步將權柄收回自己手中。
可惜杜遵道卻功虧一簣,可恨那劉福通老奸巨猾,居然假裝被洪水擋住去路,將兵營紮在了百里之外,暗地裡卻偷偷率領大軍殺回了汴梁。
爲了不激起兵變,韓林兒只好捏着鼻子承認了劉福通等人是奉旨鋤奸,將杜遵道及其若干死黨殺了個血流成河,從那之後,他發現自己這個宋王也成了延福宮中的囚徒,政令再也難出宮牆半步,除了吃穿用度比殺人重犯稍好一點之外,活動範圍稍大一些之外,其他沒什麼兩樣。
“不,孤絕不讓你們如意,你們讓孤不開心,孤就讓你們所有人都不開心,大不了,大夥一起完蛋。”想到劉福通那句“外邊的事情你不要管,只管好好讀書。”,韓林兒忍不住再度詛咒出聲。
帝王是龍,把一條真龍囚禁在雕樑畫棟構築的牢獄裡,還不如直接殺了他,至少,後者不會讓他感到恥辱,爲了洗刷這種恥辱,韓林兒幾乎每天都在絞盡腦汁,但是,他卻每每悲哀的發現,自己破籠而出的希望非常渺茫。
汴梁紅巾軍中,幾乎都是劉福通一手提拔起來的部將,皇宮內外,也到處都是劉某人的心腹和眼線,有時候韓林兒甚至絕望地發現,劉福通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毒死自己,恐怕就是因爲顧忌到朱屠戶的反應,否則,自己和孃親恐怕早已化作了兩堆黃土。
在杜遵道被誅殺的那幾天,他聽從孃親韓氏的建議,趁着汴梁城內一片混亂的當口,果斷派人去加封了朱屠戶爲吳王,並且逼着劉福通捏着鼻子將此事給認了下來,雖然有消息說,朱屠戶根本就對吳王這個封號不感興趣,,三次全都將詔書封還,但有他在旁邊虎視眈眈,劉福通就很難大逆不道地做出殺君之舉,否則,那朱屠戶打着給宋王報仇的旗號振臂一呼,劉某人肯定死無葬身之地之地。
全天下的凡是長者眼睛的人都知道,除了資歷不如劉福通之外,朱屠戶在其他各方面都比劉某人強出太多,眼下淮安軍和汴梁軍各自在戰場上的建樹,便是明證,雙方如果真的兵戎相見,恐怕不出三個月,劉某人的腦袋就得掛在城門口兒,那將是何等令人快意的場景~不用親眼去看,在心裡想一想,都會令人興奮得渾身顫抖。
“孤一定會看到那一天,孤一定。”顫抖着身軀,臉孔對着巨大的輿圖,韓林兒悄悄地握緊拳頭,熱淚盈眶。
龍有逆鱗,觸之則流血千里,他自己如今的模樣豈止是被揭了逆鱗,說是被剝皮抽筋都不爲過。
“我兒又在跟誰生氣呢,。”忽然,一聲溫柔的詢問從背後傳來,嚇得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差點兒沒當場暈倒。
帶着幾分羞怒回頭,入眼的,卻是自家孃親楊氏那慈愛的笑臉,已經不再像幾年前那樣瘦削,眉梢鬢角間,也多了許多雍容華貴之氣,只是那略顯凌厲的眼神,卻時刻提醒着別人,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子。
“娘,您怎麼來了。”對着自己的親生母親,韓林當然發作不得,咬了咬牙,帶着幾分嗔怪詢問,“這天氣忽冷忽熱的,您看您,非要跑這麼老遠,萬一被風吹到,讓孩兒該如何才能心安。”
“你這孩子,心眼子居然用到我身上了。”楊氏伸出一根手指,愛憐地點了一下韓林兒的額頭,“不用擔心爲娘,當年躲在黃河邊上的時候,冬天連件皮袍子都不敢穿,你娘我也沒凍出病來,如今又是水爐子,又是錦衣貂裘,怎麼可能就病了。”
“孩兒,孩兒這,這不是關心娘麼。”韓林兒一邊躲閃,一邊用目光朝自家孃親身後掃視。
他的身體還沒發育完全,因此花費了許多力氣,才勉強令自己的目光不被母親的肩膀擋死,透過碎花玻璃窗,他看見殿門口堵着一羣粗手大腳的女人,而劉福通給自己四處蒐羅來的太監和宮女,此刻卻不知道跑去了何處,連一頭小魚小蝦都看不見。
“不用找了,都被爲娘打發掉了,他們這些人,沒你想得那般難對付。”見到自家兒子這幅草木皆兵的模樣,楊氏忍不住又低聲嘆氣,“要麼是活不下去才淨身入宮的苦命男人,要麼是無家可歸的孤女,對誰都不可能太忠心,你平素多給他們一些賞賜,他們自然就會給你行個方便,而別人,怎麼也不能天天都睜着眼睛盯着延福宮這邊。”
姜,終究還是老的辣,韓林兒聞聽此言,頓時心緒大定,擡起手,訕笑着搔自家頭皮,“那是,那是,孃親教訓的是,今後孩兒肯定會對他們好一些,這延福宮裡頭什麼都缺,就是不怎麼缺錢。”
“是他們不想做得太絕,畢竟,有你在,他們纔好應付別人。”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楊氏緩緩補充,“而萬一咱們娘倆不在了,對他們來說未必是好事兒。”
“孩兒明白。”韓林兒非常認真地迴應,剛纔,他也想清楚了這一點,只要自己活着,凡是紅巾出身的諸侯,就誰也不好意思率先稱帝,劉福通就可以繼續挾天子以令諸侯,而如果哪天自己死了,諸侯們就會紛紛面南背北,光憑着汴梁紅軍的實力,劉福通根本無法壓制住任何人。
“所以,我兒要把握尺度,有些事情其實不是不能做,只是不要做在明處。”楊氏欣慰地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補充,“你別以爲劉福通看不出來你恨他,那是明擺着的事情,他不用看也知道咱們娘倆早已恨之入骨,你表面上再示弱,再裝不通事務,他也不會放棄對你的提防,而只要你不明着對付他,不讓任何把柄落在他手裡,無論你做錯了什麼,他也都不能對你太差,否則,等於授人以柄,我兒,這裡邊的道理和分寸,你可能弄得明白。”
注:有點兒,提不起精神,今天先更到這兒,明天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