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銃,幾百支!”毛貴和傅有德兩個聽了,齊齊倒吸冷氣。
到了此刻,新五軍的獲勝原因已經非常清楚了。首先,敵方根本就是一羣拿錢賣命的烏合之衆。其次,這羣烏合之衆和指揮這羣烏合之衆的色目將領之間,互相之間還非常不信任,唯恐作戰時對方將自己賣給敵人,或者從背後給自己捅刀子。第三,烏合之衆當中最膽大的一夥亡命徒,幾乎在開戰的第一時間,就死了個乾乾淨淨。剩下原本膽子就小,也沒拼死決心的,當然立刻選擇了撒腿逃跑......
只是,朱八十一的手下,什麼時候裝備瞭如此之多的大銃?爲什麼大夥先前根本沒有看到,到了打仗的時候,卻憑空變了出來?莫非朱八十一真的修煉了什麼仙法不成,能夠大白天的來一個“五鬼搬運”?
“那不是大銃,是火繩槍!朱某先前向李總管和趙總管,都曾經推薦過!”見毛貴和傅有德齊齊將迷惑的目光轉向了自己,朱八十一笑呵呵地跟二人地解釋。
“火繩槍?火繩槍什麼時候有了如此大的威力了?”毛貴和傅有德二人依舊是滿頭霧水,遲疑着追問。
“單支用,威力的確不夠。但齊射時,聲勢和殺傷力,就非常可觀了!佑圖,你去娶一支來,給毛總管和傅都督看!”朱八十一擺擺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是!”吳良謀答應一聲,小跑着離開。很快,就又扛着一杆全新的火繩槍跑了回來,帶着幾分炫耀的意味,雙手捧過了頭頂。
朱八十一笑着接過火繩槍,指着上面的各個部件,詳細給毛貴和傅有德二人介紹。“看,這支和我讓蘇先生推薦給大夥的,沒任何差別。都是我淮安軍最新改進過的樣式,三尺半長的槍管,五尺長的槍身。機簧,火繩夾和藥鍋位置,也是一模一樣。最大射程兩百步,精確射程已經能達到七十步上下。當然,我指的是火繩槍手經歷過嚴格訓練的情況下,否則,一般人在二十步內,都很難打得準!”(注1)
“嗯哼......”毛貴和傅有德搖頭嘆氣。朱總管沒欺騙任何人,淮安軍也的確沒有隱藏什麼秘密武器。事實上,火繩槍他們在一個月前就見到過,朱八十一手下的蘇先生,從上個月起,在給火炮打七折的同時,一直很熱情地向徐州軍和宿州軍推薦火繩槍。但無論是傅有德,還是毛貴,在檢驗過徐州軍供的樣品後,都沒給出任何正面評價。首先,這東西威力的確很大,但準頭基本只能保持在五、六十步。超過六十步,打中打不中目標,就全靠運氣。其次,這東西雖然比大銃操作靈活些,但也靈活程度有限。有開一槍的功夫,足夠拉滿了強弓,射出兩支破甲錐。第三,也是最關鍵的問題,這東西的售價太坑人了。二十五貫錢一支,摺合純銅都二百多斤了。而淮安軍打折賣給徐、宿友軍的火炮,纔不過七百斤銅。三支火槍頂一門炮,傻子才放着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四斤炮不買,跟蘇先生購買什麼火繩槍!
“對,就,就是這種大銃!”王克柔可不像毛貴和傅有德兩那樣,把火繩槍視作雞肋。兩隻眼睛望着朱八十一的手,滿臉熱切,“當初在軍陣裡一聽到聲音,末將就知道,肯定是和大銃差不多的東西發出來的。但是,但是沒想到吳將軍手裡的火繩槍打得那麼遠,那麼準。大夥還差着五十多步呢,衝在最前面的人就整整齊齊給打沒了一層。再往前衝,誰敢保證吳將軍手裡沒有第二波?”
“歪打正着,絕對是歪打正着!”毛貴和傅有德互相看了看,苦笑着搖頭。
朱八十一的運氣,在整個紅巾軍隊伍中基本就沒人能比。而他麾下的這位小吳指揮使,顯然也是一位難得的福將。倉促間拿火槍去穩定陣腳,卻沒想到歪打正着,一次齊射就將敵軍的膽子打了個粉碎,接下來事情,就只剩下追亡逐北了。
“你先去忙着!”見毛貴和傅有德兩個,始終對火繩槍提不起興趣,朱八十一也就不再努力想二人推銷此物,將火繩槍交還給往吳良謀,笑着吩咐。
在大量採用的水力鍛錘、鑽臺和縮小版的原始鏜牀之後,淮安將作坊的火槍生產已經達到了每日五十支上下的水平。特別是劉老實發明的鏜牀,其縮小版用在槍管生產中後,令槍管制造速度和成品率都得到大幅飆升。以至於眼下將作坊非但能夠爲淮安軍自己提供足夠的火槍,並且還有一定的餘力來滿足外銷。像四斤炮一樣,將前期投入的資金,連本帶利翻上幾番賺回來。
然而火繩槍的質量和產量都上去了,火繩槍的戰術卻依舊像幾個月前一樣原始。所以朱八十一心裡也非常希望將火繩槍推薦給友軍的之後,大夥可以羣策羣力,摸索出一些更好,更適合火繩槍特點的戰術來。
不過很顯然,沒經過後世戰爭場景衝擊的人,很難接受火繩槍這種價格高昂,裝填速度緩慢,威力僅比強弓硬弩稍好一點點的雞肋。毛貴和傅有德兩個雖然都是難得的智將,卻也不能例外。雖然二人剛纔幾乎是親身經歷了一場火繩槍對冷兵器的戰鬥,並且清楚地知道雙方投入的兵力對比。但是,他們兩個依舊寧願把第五軍的輝煌戰績,歸功於雙方的軍心、士氣和訓練程度方面,而完全忽略了武器上的巨大代差。
倒是美滋滋跑來給朱八十一獻寶的王克柔,發現了徐州軍的“大銃”和自己所獻的那根“燒火棍”的區別之後,並沒有慚愧地逃走。而是眼巴巴地站在旁邊,直到朱八十一的目光又轉向了自己,才結結巴巴地請求,“大總管,末將,末將如果到了輔兵營那邊,想,想先學這個,這個火繩槍,不知,不知道都督可否恩准!”
“當然可以,你既然決定留在淮安軍中,此物就不會單獨對你保密!”朱八十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略微感覺有些意外,“不光是這樣,如果你對火繩槍特別感興趣的話,待你在輔兵營的訓練期結束,我還可以考慮讓你專門帶火槍兵!”
“謝,多大總管器重。末將定粉身以報!”王克柔聞聽,立刻又單膝跪在了地上,朝朱八十一抱拳施禮。
作爲剛纔挨槍子兒的一方,他對火繩槍的認識,可是深刻到了極點。甚至比吳良謀這個開槍打人的一方,還要深上幾分。那種眼睜睜地看着手下弟兄,忽然間就倒了下去,胸口和七竅同時冒血,卻找不到是被什麼兵器所殺的恐怖感覺,絕非沒親身經歷過的人所能想象。所以王克柔寧願自己以後永遠做開槍的那一方,哪怕做不成千夫長,只做個牌子頭,甚至普通小兵,都絕不做迎着槍口重逢的那一方。
“起來,起來,王將軍不必如此!”沒想到王克柔對火槍重視到了如此地步,朱八十一愈發感覺意外。先伸出手將對方從地上扶起,然後又想了想,繼續說道,“你手下的弟兄,如果願意留下來,跟你一起學着用火繩槍的話,也可以讓他們單獨編成一個營,就是三個百人隊規模。你跟他們一起煉,從裝藥開始一起摸索。如果煉好了,你就是這個火槍營的營長,可以成建制地加入咱們淮安的五支戰兵的任意一支當中。!
“謝都督!”王克柔感動莫名,曲了雙膝又要跪倒。朱八十一卻搶先一步拉住了他,“你需要習慣的第一件事就是,咱們淮安軍不施跪禮。特別是在軍中,無論見了誰,哪怕是紅巾的劉大元帥,都是拱一下手足夠。”
“是!末將,末將記住了!”王克柔力氣沒朱八十一大,只好紅着臉,低聲答應。
“別老想着火槍的事情!”朱八十一笑了笑,繼續吩咐,“也不用先回去安撫那些俘虜了。我還有另外一件要緊事問你!”
“大總管請問,末將必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王克柔後退半步,拱着手迴應。
“你在寶應城裡做千夫長,應該記得該城在防禦設施方面的大致情況吧?!”朱八十一笑着點點頭,然後非常客氣地詢問,“能不能畫張草圖給我,關於城牆、敵樓、馬臉,甕城,還有城牆的具體高度和厚度。如果那個位置你覺得城牆稍顯單薄一些,也可以一併告訴我!”
“末將,末將記得!”王克柔想了想,大聲迴應,“寶應城有四個門,每個門上都有一個敵樓。分三層,每層大概能站四十多個兵。城門兩側都有馬臉,分別在這個位置......”
蹲下身,他一邊畫,一邊大聲講解,“馬臉處的城牆較厚,大約厚兩丈半,高一丈七尺多。其他地方的城牆稍微薄一些,上面大概有六尺寬,越往下越厚,最底部看不出來,但末將估摸着,應該不會薄於一丈!這個城牆和馬臉都是用黃粘土夯築的,據說築城的時候還放了石頭籽和糯米漿......”
注1:古尺,每尺大約在23釐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