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通大爹電話的那一瞬間,我就快速的按動音量鍵,把聲音放到了最小。
旁邊的謝染疑惑的看着我,問我怎麼了?怎麼好像在吵架,是誰啊?
我對謝染笑了笑,說沒事兒,接着就拿着手機朝着病房外走去。
走到過道盡頭,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大爹說:“我不想做一個言而無信,沒有責任心,自私無比的人。”
大爹聲音變得難聽了起來,讓我不要拐彎抹角,直接說。
我緊緊的捏着手機,聲音沙啞的說:“我會帶着謝染一起回去,我也不想做我爸那種人。”
大爹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了起來,說:“現在滾過來,否則的話,我讓你後悔。”
我眼皮驟然有些發跳,大爹的聲音中,不但冰冷,甚至讓我感覺一種發麻,渾身上下不舒服,還有種強烈的壓抑感。
在裡面呆了三年,我接觸過殺人犯,重傷害,強姦犯,搶劫犯。
從他們身上,我都沒有感覺到這麼冰冷的殺氣。
唯有一種人,我只是坐在了幾步之外的餐桌旁,就覺得渾身冰涼,沒有安全感。
每一個監獄,不管國內,國外,監獄大或者小。
在那裡面都有一個人,身邊圍着一羣狠戾的犯人,把他當成老大。
那種人,沉寂低頭的時候,就像是路人。
當他擡起頭,眼神卻可以殺人。
我在裡面的時候,就遇到過這麼樣的一個人。
有過人不長眼,得罪過他,不消一天,那人就被擡着去了醫院。
我知道大爹是老混子,卻沒想到,他的話語就能夠讓我感受到這種從心底泛起的寒意和森冷。
死死的捏着手機,我還想說話,電話那邊卻傳來嘟嘟嘟的掛斷聲。
我絲毫不懷疑,如果我不過去找大爹的話,他肯定會過來,到時候發生什麼,我也不知道。
面色發白,我心中縱然是害怕的,可我還是沒有躲着,徑直就朝着顧琳媽媽的病房走了過去。
到了樓層,隔着很遠,我就看見大爹靠着病房門口抽菸。
我走到了近前,大爹面前煙霧繚繞的,他整張臉都顯得很冷,眉頭緊緊的皺起,眼神全是肅殺的情緒。
我心頭咯噔了一下,喊了聲大爹。
可我聲音還沒吐出來,大爹驟然提起手,一巴掌就扇在了我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火辣辣的疼痛,我悶哼了一聲,大爹的力氣太大,直接把我打得有些眩暈,一下子就撞到了牆上。
反衝力讓我彈了回來,大爹擡起腳,猛的一腳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絞痛!
幾乎是腸子都疼斷了那種絞痛!我死死的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疼痛讓我面色蒼白,渾身哆嗦痙攣,額頭上都是大顆大顆的冷汗。
我愣是沒有求饒,只是擡起頭,死死的看着大爹。
大爹抓住了我的衣領,呸了一口唾沫直接到了我的頭上,他聲音狠戾的說:“剛纔那一個巴掌,是要打醒你!”
“這一個巴掌,是我替你爸給你的!”
說着,他揚起手,啪的一聲扇在了我的臉上!
我悶哼了一聲,感覺半張臉都高高的腫起。
“第三巴掌,我替你媽給你的!識人不明,眼瞎無救!”
“啪的脆響。”我整張臉都變得紅腫,劇痛。
我強忍着足以讓我捏斷手指的疼,一字一句的說:“我沒有識人不明!我也不會道歉!他沒有責任感!拋妻棄子,至家庭於不顧!我憑什麼道歉!”
“我憑什麼挨那一巴掌!”
“我憑什麼,憑什麼要學他!”
我聲音開始是低沉的,到了之後,就是大吼,嘶聲大吼!
周圍的病房,病人,護士,佔滿了整個過道。
有護士過來勸說,大爹冷冰冰的說了句:“教訓孩子,不用人管。”
我看着大爹,笑出來了聲音,說:“你是一個混子,你講義氣,你們都講義氣,要兄弟情,所以你覺得我爸是對的!所以你打我,你要我認錯!可你錯了!他有了義氣,卻丟了家庭!丟了對他無比信任,視他爲一切的人!”
“我!沒!有!錯!”
我感覺眼睛發紅,卻不是要哭,而是充血一樣通紅。
我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裡面蹦出來幾個字:“我,錯過!三年,我清醒了!我知道了一切!所以我不會學他!我不會再錯!”
大爹也死死的盯着我,說:“我打醒你這個不孝子!”
他猛的一把將我推開,擡起腿,又是一腳要踹在我的身上!
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撲到了我的身上,顧琳哭泣的喊了句:“周叔叔,不要打周然了!”
顧琳抱着我,渾身顫抖,眼神中都是心疼和痛苦。
她回過頭,眼神哀求的看着大爹,說:“求求你周叔叔,別打周然了,我不知道他哪裡做錯了,可週然從來沒做過不好的事情,你別打他了。”
大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讓開。我今天要麼打醒他,要麼打廢了他!與其眼睛瞎了,還不如躺在牀上,哪裡都別去!我看你廢了,那個女人還會不會圍着你!”
我笑了起來,笑的很大聲,血水口水吞嚥進了喉嚨裡面,嗆得我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嗽,又牽扯了身上的傷口,疼的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一字一句的說:“你就是打廢了我,我也不會學我爸,我也不會道歉!我更加不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而顧琳,眼神中明顯有了掙扎,她看我的時候,神色也有了一股痛苦。
我知道,她的痛苦,源於大爹說,那個女人!大爹說出來了謝染!
我想隱瞞,卻隱瞞不住了。
我表情慘然,閉上眼,聲音痛苦的說了句:“對不起。”
顧琳哭了出來,她還是抱着我,卻對大爹說:“周叔叔,你別打他了,周然已經爲我付出了很多,三年,他最好的那三年,這輩子都毀在了我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你想要我能和周然在一起,你想要周然守護我一輩子,我把和周然的爸爸是兄弟,周然的爸爸已經爲了我們家,付出了所有的代價,周然也一樣。”
“不要逼他了,求求你,不要逼他了好嗎?”
顧琳哭的撕心裂肺,我閉着眼,眼淚卻撐開了眼皮,無聲的往下滑落。
大爹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孽緣,你們都瘋了,自己都想要做聖人?你們都太年輕,根本什麼都不懂!周然!你會後悔的,這句話我放在這裡,你一定會後悔!”
我睜開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哭泣的顧琳,她對我強笑了一下,擦乾我臉上的淚,湊上前,在我的脣角輕吻了一下,輕聲說:“以後,你就做我哥哥吧,像是哥哥一樣在我身邊就好,好麼?”
“其實看不見我,對你是最好的,可我真的做不到了,這三年,我煎熬過來了,可是我煎熬不過以後,周然,可以麼?”
我眼淚又流了出來,沒說話。
顧琳臉上有些慘然,她喃喃的說:“對不起,我太自私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站起身,哭着想要跑,我抓住她的胳膊,聲音無比苦澀的說了一個好字。
大爹複雜的看着我們,又對我說了句:“周然,你真的會後悔。”
這時,顧琳卻回過頭,收起哭聲,卻笑了笑,和大爹說:“周叔叔,我相信周然,你也相信他好不好。”
“謝染不是住院了麼?我想去看看她。”
我面色微變了一下,顧琳怎麼知道的?
我看向大爹,而大爹卻看向了我,隨即臉上就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
這個笑,卻讓我心裡面很不舒服,大爹說的麼?
可我覺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