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到宿舍,司依然打開了小雯給他的布袋子,一件白襯衫,一條藍褲子,一件被單。司依然心頭充滿了暖意。

小雯誘人的香味、充滿活力的身姿始終在司依然的腦海升騰。

“我想多了。”司依然拍了拍自己的臉。

“小雯姐一定僅僅出於對我爸爸救了她的感激,而遷謝於我。”想到這,他的內心釋然了,輕鬆許多。

他開始想雪兒了。

在司依然的心目中問過自己,如果未來要有個終生的伴侶,那麼這個人一定是方雪兒。

“她比小雯姐好看,哪都好。”他想,“小雯姐也真好,可只是姐姐。”

可小雯不這麼認爲。

司依然比自己小三歲,可在司依然身上,小雯有種安全感。按說,司依然還只是個少年,可他的沉穩、成熟,令小雯感到自己有一種靠近的慾望。在涼亭裡的擁抱,雖然沒有任何關於愛情的原因,可回味那次擁抱,她有無限的滿足感。她不假思索地拿着自己的工資去給他買衣服,買被單,她想用盡自己所有的能力去溫暖這個少年。

但是,小雯內心還有一層厚厚的自卑。自己只有小學文化,而司依然將來會是大學生,會是人人羨慕的驕子。

“我配不上他的,別想了。”她夜裡翻來覆去睡不着,要想入睡,總是需要卸下思想的包袱的,而放棄,就是卸掉包袱的有效方式。

可這種包袱,不是她想卸就能卸掉的,不要三分鐘,她的腦海又會呈現司依然淺淺笑着的樣子,他的舉手投足都刻在了自己內心的深處,怎麼可能抹去呢?

而躺在牀上的司依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他也是躺在牀上,溫暖的陽光從窗戶裡射進來,他聽到廚房裡有女人做飯的聲音,兩個孩子圍着自己的牀戲耍,孩子長得很美麗,小人書上洋娃娃那麼精緻,他在夢裡呼喚方雪兒的名字,方雪兒一邊解圍裙一邊向臥室走來,一邊還叫他起來吃飯。就在方雪兒走近牀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站在牀邊的不是方雪兒,而是朱聰敏。他驚叫起來……

“司依然,司依然,你怎麼了?”宋安拍了拍司依然的大腿。

司依然這才醒了,怔怔地。他對宋安說:“沒事,做個夢。”

一直到中考,司依然都沒有再去王勇潮家,當然王勇潮也沒有再邀請。

有幾次,王依然和司依然聊天的時候說:“王勇潮好像跟我們疏遠了。”

司依然總說:“都是忙,你想那麼多幹嘛?”

可話雖這樣說,心裡他的感覺得到的。以前有事沒事,王勇潮會在課間走過來聊天,現在卻安靜多了。雖然他不會聽課,也不會做作業,但是,總埋頭在看書倒是真的。只是司依然知道,他看的是《射鵰英雄傳》之類。

“今天中午我家吃飯。”在中考後的第二天,宿舍里人都走差不多的時候,王勇潮來到宿舍對整理行李的司依然說。

“不了,不了,我這整理完東西就坐車回家了。”司依然說。

“今天你得去,不是我請你,是我爸爸請你。”王勇潮說。

“王叔請我?怎麼可能呢?”司依然說。

“我爸昨天晚上就問我,怎麼很久沒有見到你來家裡吃飯。”王勇潮說,“他說今天要小雯好好做幾個菜,接你來吃飯。”

“我還是不去了吧,說真的,我真不想去。”司依然一方面想起王金成端午節前的冷麪,望而卻步,另一方面,小雯那種關切讓他心裡對方雪兒有重重的歉疚感,甚至對小雯也有歉疚感。

司依然是不保留觀點的人,所以,他不想去,就會說不想去。

“那不行,我答應我爸爸了,但凡你還沒有回家,就得去。司機老吳可在門口等着呢,你這讓老吳回去說你在這,卻不去,我這辦事不力啊。”王勇潮一股腦說了一大堆,“這麼着,吃完了飯,我讓老吳開車帶着我,送你回家,不就幾十公里的路嘛,成不?”

想到人家這麼實在邀請,還能坐着縣長的車回家,司依然爽快地答應了。

“依然,叔叔要告訴你,人活在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你懂嗎?”王金成與司依然聊着天。

“王縣長,您說的我懂。”司依然說。

“你這孩子,怎麼叫起我縣長來了?”王金成嗔怪道,“叫叔叔。”

王金成繼續說:“解放前,戰場上大家都衝鋒,你不衝,你就是逃兵,怎麼辦?就地正法。五八年的時候,都說畝產成千上萬斤,你不說?你不說你就落後,你幹不了。什麼時代流行什麼,你跟不上節奏,你能混得下去?”王金成越說越來勁,“如今呢?逢年過節,都在你來我往送這送那,我也知道這不好,可大家都在送,都在收,我就能例外?我還要不要跟人家打成一片了?我要的拒絕了,誰還敢請我辦事?上面的誰還敢安排我辦事?”

司依然只聽着,一言不發。

“所以說,到了什麼環境,都是適者生存。上次,你見我這迎來送往的,我估計你小孩子家家的,胡思亂想,這下明白了沒?”王金成盯着司依然的眼睛說道。

“縣長,哦,不,叔,我知道。”司依然有點慌亂,但是他很快就穩住了,給王金成找了個臺階,“您不是給了別人書法作品了嘛,那古人說,一字值千金,您那不是收禮。”

“哎呀,聰明,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啊。”王金成哈哈大笑起來。

吃飯的時候,小雯坐在了司依然的邊上,一會給司依然夾一下菜。王金成偷瞄了一下,嘴角掛着笑容。司依然卻總把碗端着躲開,嘴裡說道:“我自己來,小雯姐,你別客氣了。”

這次與王金成的談話,讓司依然成長了許多。

老吳開的車,只經過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了司依然家。這速度可是司依然從未想到的。過去從學校回家,得從縣中步行2裡多路到縣汽車站,買一張去鄰縣而路過上官鄉河南村的車票,這種車一天就一班,趕不到,就得買直達上官的車票,到了上官,如果說好了家裡來人接, 就騎着自行車再走16公里,卻大多都是隻能步行回去。這樣的路程一走就是一天。

看到司家來了小轎車,村裡的男女老少紛紛過來看熱鬧,司依然畢竟是孩子,虛榮心把他捧得滿面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