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府
趙元僖怒氣衝衝的闖進趙凝天的屋子,用力把正在喝茶的趙凝天從凳子上拉起來,他怒道:“你怎能如此惡毒,做出此等下賤之事!”
趙凝天一副無辜的樣子,她冷笑道:“我惡毒,相比王爺,臣妾只是小巫見大巫!”
“你別狡辯,若再有下次本王絕不留情!”趙元僖的眼裡充斥着無數寒光,眼前這女人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只顧着和楚亦幻的恩怨,真是不知好歹輕重。
趙凝天淡淡笑着道:“王爺,我做的一切可都是爲了你啊,我知道你至今還惦記着她,讓她小產不正好合了你的意?這樣你離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將來召她進宮陪伴君側雙宿雙棲,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趙元僖的手又稍稍用力了幾分,道:“別以爲你很瞭解本王,本王的事還輪不到別人來插手,想讓她死本王有的是辦法,只是不是現在!趙恆不是傻子,這次我能保住你的命不代表下次我還會這樣做!”說罷便甩開趙凝天的手腕,決然而去。
“你…”趙凝天惡狠狠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滿是怒氣,可她不後悔她做的所有事,她只是讓奪取她一切的楚亦幻付出點代價罷了!
楚亦幻小產過後,身子虛弱得很,再加上求生意志薄弱,接連昏迷了好幾天。皇上又賜了許多名貴稀有的藥材給楚亦幻補身體,除了楚家的人和呂宛卿能來看望她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府,即使李賢妃和王德妃想來看看她,都被趙恆擋在了府外。他不想有過多的人來打擾她,他不能再讓楚亦幻陷入任何危險之中。
突然痛失孩兒的楚亦幻醒過來就像沒了魂魄一樣,精神十分恍惚,南城走了,就連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也沒有了,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更加承受不住只她一人孤獨活着的痛苦,整日只能拿酒來麻痹自己,醉了也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易其室家…”
此時屋外正下着大雨,花園裡被雨滴砸的花瓣落了一地,楚亦幻全身都淋透了,雨水順着貼在臉頰的髮絲淌了下來,手中的酒壺還在不停往嘴裡倒着酒,邊哼着詩邊拿着寒玉劍使着南城曾經教過她的那套劍法。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濡以沫,相掬以溼,不若相忘於江湖,哈哈,好!相忘於江湖,忘了,忘了便罷”
楚亦幻已分不清淌在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她只覺得眼睛滾燙滾燙的,胸口那裡空落落的,就好像沒了心跳一樣。
“小姐!你別這樣,我們回去好不好?”靜竹想將她拉走,卻被楚亦幻狠狠推倒在地上。
“讓開,別打擾我,南城在教我練劍呢”
楚亦幻傻笑着,又繼續舞着劍念道:“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如此良人何!”
只聽見酒壺落地破碎的聲音,楚亦幻應聲摔倒在地上,冰冷的雨水灌溉着她整個身軀,她無力蒼白的笑着,眼前卻越來越模糊,她只感覺有人將她溫柔抱在懷裡,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喊着她。
“幻兒…幻兒…”
她輕聲說着:“南城,你來了,是來帶我走的麼?真好。”
小竹屋外的桃花開得十分鮮豔茂盛,粉紅的花瓣有些鋪在地上,有些隨風飄搖在空中,十里桃花灼灼,如同世外仙境一般。楚亦幻漫步在這片桃花盛世之中,她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就來到了這裡,忘了她要幹什麼,直到瞧見桃花樹下那張溫暖絕世的面容在望着她笑時,她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就明朗起來,就好像漆黑的夜空升起滿天閃爍的明星,像那天她醒來站在桃花樹下看見他走過來一樣。
“南城…南城…”
楚亦幻跑過去想抱住他,南城卻突然消失不見了,只剩那樣明亮溫柔的笑容刻在她的眼眸之中。
“別走…別離開我…好不好…”她的聲音是如此沙啞哽咽。
哪怕你真的拋下我,哪怕你真的消失在我的世界,哪怕是讓我只抓住一點點的你也好啊。
楚亦幻不知沉睡了多久,做了無數個這樣的夢,她不想醒來也不願醒來,可是現實總會將她硬生生從過去的夢魘中撕落出來,毫無保留。
“小姐!您終於醒了!您昏睡了半個月,奴婢好擔心,以爲您再也醒不過來了,您活過來真好!”靜竹喜出望外而又淚眼婆娑的看着坐在牀榻上的楚亦幻,不知說什麼是好。
楚亦幻的眼神淡淡的沒有任何神光,卻多了幾分孤傲冰冷,她徑自走了出去,沒說一句話。
半個月,她睡了半個月,她用了半個月沉澱自己的心,掩埋過去,直到能再次安安靜靜地想念過去等待未來,而現在她似乎該親自了結一些人和事了!
“幻兒…”剛下朝歸來的趙恆在花園裡遇見了她,欣喜極了,忍不住心裡的衝動便跑過去擁抱住她。
他以爲她再也不會醒來,這段時間的悉心照料沒白費,醒來就好,醒來真好。
楚亦幻也沒推開他,只是任由他抱着,聽他說話。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真的好擔心你,我怕你就這樣睡着,我怕你就這樣走了,我怕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離開我,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害怕再也不能守在你身邊,我真的好害怕,答應我再也不要輕易離開,好好活着,好不好?”
趙恆一下子說了一堆深情的話,緊緊抱着她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心裡小心看護着。
“嗯,”楚亦幻輕語道,心房卻毫無波瀾。
趙恆有些驚訝,便鬆開了她,兩人四目相對,她的眼睛清冷又深邃,如深山裡幽藍的湖水一般死寂,整個人清瘦了許多,不言不語的面容使她看起來十分冷傲不羈。
趙恆被她現在這般模樣驚得啞然,怎麼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怎麼,這樣不好麼?”楚亦幻說道。
“好,這樣很好,你能像以前一樣跟我說話真好!”趙恆淺淺地笑着。
以前?楚亦幻不禁在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道:“和我出去走走吧。”
見趙恆有些愕然,她又道:“不願意?”
“不是,”趙恆猛地搖搖頭,看着她有些凌亂的頭髮,“只是你還沒梳洗,確定就這樣出去麼?”
楚亦幻從下到上隨意瞧了一下,確實不能這樣出去,便道:“那你等我一下!”
“好”
楚亦幻回到自己的房間,吩咐靜竹開始給她梳妝,出去走走當然得美美的去!
今日街上十分熱鬧,攤販的叫賣聲人們的談笑聲層出不窮,靜竹和魏升提着許多東西開心的走在後面,百姓們都瞧着有說有笑的趙恆和楚亦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啊,紛紛露出羨慕的目光,半個月前全汴梁都傳着楚亦幻必死無疑的流言,可趙恆始終不離不棄,日日守候硬是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出來,這樣的情深人人豔羨,如今看見他倆幸福的樣子,倒成了一段千古佳話!
“喜歡這個麼?”趙恆見她駐足在面具攤前看得入神,便問道。
楚亦幻搖頭笑笑,她想起和南城在燈會上遇見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多好啊!
“走吧,我們去別處看看,”街頭嘲雜,人來人往,楚亦幻聽見叫賣糖葫蘆的聲音。
陳王府
趙凝天正在亭子裡悠閒地品着茶,微風揚起她的髮絲,頭上的流蘇簪相互碰撞,一襲輕煙紫衣襯得她十分美麗妖嬈。
這時雪蓮莽莽撞撞地跑來了,臉上是不好的神色,她道:“小姐!大事不好了!那楚亦幻今早醒了過來,此時正與襄王爺走在街上買東西,兩人看似很甜蜜。”
“什麼?那賤人居然醒了!”
趙凝天緊緊握着拳頭,茶杯像要被她捏碎一樣,眼裡涌出無數凶煞的光,“痛失她的親生骨肉,竟然還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小姐,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趙元僖最近看我看得很緊,不讓我插手任何事,現在也不知道楚亦幻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要她不找上門來,我自然不會招惹她,待時機成熟再收拾她也不遲。”
趙凝天笑得特別妖美,讓她不傷害楚亦幻怎麼可能,現在只是養精蓄銳修心養性罷了。
“小姐,您怎麼都不累啊,奴婢的腳都有些起泡了,以前在楚府的時候您都沒有這麼好的興致,”走了一天,楚亦幻依舊神采奕奕,倒是靜竹,整個像蔫了一樣,便有些抱怨道。
“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楚亦幻道。
“是,”靜竹便高興地快步走出了房間。
楚亦幻站在窗臺前,凝望着黑壓壓的夜空,眸子變得漆黑起來。
“黑刺”
“嗖”地一聲,黑刺便從她身後的那扇窗戶跳了進來。
“屬下拜…”黑刺話剛說一半就被楚亦幻截住了。
“起來吧,我早跟你說過不用向我行禮,多麻煩,”楚亦幻清淡的眼睛轉過來看着他。
“是,”黑刺便站了起來。
“你知道害我小產的人是誰吧?”
“屬下不知”
“趙恆不讓你說?”
“屬下只知道一切聽主人吩咐”
“趙恆派你來保護我,我就是你的主人,這樣還是不肯說?”
“當今陳王妃趙凝天”
“以你的武功能制住陳王府的那些暗衛嗎?”
“屬下會全力保您安全”
楚亦幻無奈的笑了,她搖搖頭道:“罷了罷了,我去跟趙恆再借幾個人來助你,”走到黑刺身邊,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便拍拍他的肩膀,“以後啊別太一本正經了,我不喜歡。”說罷便笑着去往趙恆的住處。
只剩黑刺在那裡認真的回答:“是。”
“咚咚咚”
“王爺,王妃來了”
“讓她進來”
魏升便去開了門,然後自覺退了出去。
“幻兒,你來是有什麼事麼?”趙恆放下手中的畫筆,走去迎她。
楚亦幻微微笑着道:“我想跟你借幾個人,像黑刺那樣的。”
趙恆卻輕聲笑了,道:“黑刺本就是暗衛的最高統領,我將他派到你身邊,你能使喚他自然也能調動他手下的人。”
這個黑刺,怎能騙她來,平時看着一本正經的,竟然這樣與她玩笑,以後得好好折磨他不可!
“好,不過他們與你二哥府上的比,誰更勝一籌?”
“我的略勝,你要去找趙凝天算賬麼?”
“你怎麼知道我要找她?”
“今日你讓我和你出去,我就知道了,”趙恆微微垂下眼眸,從楚亦幻甦醒的那一刻,他就知曉她不會善罷甘休!若是她就這樣頹廢墮落便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幻兒了,她本就是敢愛敢恨之人!
楚亦幻淺淺笑道:“知道也好,不過現在算賬還不是時候,我得摸清她的弱點,讓她自動找上門來。”
“不用費心了,趙凝天哪裡都好,看着光鮮亮麗,實則卻是個石女”
“這麼隱諱的秘密你居然知道!”
趙恆笑了一聲便道:“生於帝王之家,沒點手段只靠父皇那若有若無的照拂怎能活到今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這樣倒省了力氣,”楚亦幻勾起嘴角,眼神意味深長,“看來皇上沒看錯你,你確實能坐好那個位置!”
楚亦幻不知道他對那個位置根本不在意,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她而已,於是趙恆便道:“你從來都知道我想要什麼。”
楚亦幻避開他灼熱的眼神,道:“楚家會扶持你,我也會幫你,好了,我得去歇息了。”
她剛想轉身便被趙恆拉入懷裡,溫柔炙熱地覆上她的脣,輕輕摩挲着。
可楚亦幻冰冷死寂的眼睛深深刺痛着他的心,那樣的眼神分明與死人沒什麼區別。
趙恆慢慢放開她的兩瓣薄脣,輕聲道:“若我現在就要了你,你會一生一世都待在我身邊麼?”
楚亦幻依舊清冷地看着他不言語,他在她面前永遠都只是一隻可憐蟲在卑微地渴望她的一絲絲憐憫。
趙恆抱起她向牀榻走去,身子沉沉壓着她,瘋狂啃着她柔軟的雙脣,汲取她脣畔的溫度卻始終寒冷如雪,他便看着她,眼神十分悲傷,道:“爲何?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只有你,爲何一定要將我推向那位子?我不稀罕,我只在乎你!”
“心死了,怎還會在意這些,”楚亦幻冷冷吐出這句話來。
趙恆苦笑着,此時的他就好像跳樑小醜一般,心死了,所以纔會義無反顧活下去,他早就該知道楚亦幻就是如此絕情之人,無論他如何努力走進她的心裡,都是枉然!她的心從來都只屬於那個人而已。
“你走吧”
楚亦幻將身子從牀上挪了下來,決絕冷漠地離開,趙恆的指尖還殘留她髮絲的香味,燭臺上的蠟化開了一大半,燭光慢慢昏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