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也就十一月了。
初六這日,秦安南倒是特意起了個大早梳妝打扮。
不像平日那般濃妝豔抹,甚至褪去了火紅的衣裳,穿的素雅而清麗。
她只鬆鬆挽了個髻,斜插了一隻白玉簪子,餘下的青絲輕散在肩頭,指尖蔻丹都洗去了。
今日是她母親的祭日。
每年這時,她都會去京郊的慶福寺爲孃親祭祀祈禱,誦經吃齋,住上一兩日纔回來。
早些年祖母還同她一起,近年來,祖母身子越發不好了,也就變成秦安南一個人去了。
秦泓不知有沒有這個心思去,但秦夫人是想帶兒女同她一起去的,讓秦安南好一陣譏諷。
讓她們同去?難道要讓母親看着別人是如何取代她的位置,自己女兒是落到這等沒爹疼沒娘愛的境地嗎?真是存心給人添堵。
所以早飯時秦夫人在飯桌上這麼一提,自然是被秦安南夾槍帶棒的懟了回去。
秦泓臉一沉,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廳內安靜了下來。
秦安南一臉早就知道的樣子看着秦泓,等着他的責備,但等了半天,秦泓什麼也沒說。
平日秦安南總是打扮的不似她這個年紀的少女,今兒這粉一去,衣裳一換,倒是頗顯少女之態,眼裡蘊着倔強看着他。
他一時就愣神了,責備的話也沒能說出口。
她和早去的魏明微長的太像了,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想起今日是亡妻的祭日,再想起曾經同夫人的相敬如賓,秦泓心一軟,沒能責備出口。
其實哪有什麼立場責備,前夫人去世這麼多年,她的祭日他也就去過那麼幾次。
早些年還多些,近年來事務繁多,倒是一次都沒去過,他也不是不愧疚的。
思及此,秦泓語氣就軟下來了:“好好爲夫人祈願,再爲母親祈祈福吧,近來她身子也不大好。我有事,就去不了了。來去途中注意安全,差什麼東西就去庫房報備一聲,安心住幾日再回來吧。路途有些遠,要委屈你了。”
秦安南倒是有些驚訝秦泓居然未曾責備,她很少從秦泓口中聽到一個父親該說的話。
眼下秦泓的這一聲囑咐,一點柔情,還是輕輕的,一點一點的碰撞着她的心房,敲打着她內心柔軟的地方。
不爭氣啊。秦安南心裡想,但還是難得低眉順眼的應了秦泓的話,早飯也終於有了些滋味。
秦泓去了刑部,秦夫人備好馬車和侍衛回了院子,秦老夫人年紀大了廢不得神,囑咐了秦安南幾句,就放她離去了。
馬車上,窗邊的簾子帶着流蘇墜搖搖晃晃,一行人就這麼朝京郊一路去了。
官道不止一條,城北有城東也有。
這邊秦安南從城北離去,那邊江家也從城東而來。
城北多是貴族居住的地方,定遠侯府自也是在城北的,至於爲什麼去寺廟祈福還要繞路走城東...
江定北在馬車裡,斜搭着腿,就這樣看着自家親孃指揮小廝丫鬟們在城東買這買那。
左抱一袋桂花糖,右拿一串糖葫蘆,懷攏一摞油紙包,堅果蜜餞什麼的不計其數的往小桌子裡塞,時不時還被強喂幾顆到自己嘴裡。
好不容易嚥下去,江定北眉毛都要打結了:“娘,你這一路走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到寺廟啊?好時間都耽擱了。”
江夫人擺擺手:“什麼時候到不重要,心誠就好,算不得對菩薩不敬。”
江夫人的歪理是一套一套的。
“真是...您幹嘛心血來潮要去寺廟啊..”江定北無奈的看了江夫人一眼,頭一歪靠在車上。
不得不說,同江夫人出門是真的心累,也就只有自家老爹受得了她這性子。
明明這麼大年紀了,兒子都這麼大了,這做娘還是孩子心性,對這些口腹之慾可看重了。
唉,都是爹慣的。
江定北都要習慣了,打算閉目養神。
一直停不下嘴的江夫人這次倒是停下來了:“慶福寺在這兒百餘年了,每年十一月初,是藏雲高僧坐鎮的時候,有緣分的,大師會指點迷津,爲你解緣釋道。每年都會有很多人去呢,就算和高僧無緣,去拜拜佛祈祈願沾沾佛祖光芒也是好的。”
不過就是迷信..江定北撇撇嘴,他可從不信神佛。
話及此,江夫人頓了頓,眼裡染了些許哀傷,到終於有了些許成熟感:“除了這個,我也是來..祭祀一下故人。前些年未在京城,今兒回來了,怎麼也要去爲故人上柱香的。”
瞧着母親突然有些惆悵的情緒,江定北也不好多打聽,大概是母親未出閣前的閨中密友吧?
馬車上倒是有片刻寂靜,而後也就搖搖晃晃的駛向慶福寺。
江小侯爺不信神佛不解緣分。
可有時,緣分已經不知不覺的纏繞在兩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