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綠蜥揹着何寧一路飛奔,風捲着黃沙,肆虐在身後的每一寸土地。

何寧緊緊趴在綠蜥的背上,絲毫不敢放鬆,風聲就在耳邊,完全可以肯定,一旦鬆手,絕對是被黃沙掩埋的命。

撒丫子逃命的不只是綠蜥,沿途還遇上幾頭長角羚羊和幾隻灰黑色的兔子。換做平時,何寧百分百雙眼放光,撲上去挨個放血,如今看在同爲“難友”的份上,還是“和平共處”逃命要緊。

不知過了多久,風聲漸漸小了,前方出現一個沙坡。

綠蜥的速度依舊,幾乎是傾斜着跑上沙坡,又以更快的速度滑下了另一面,將黃沙和狂風甩在了身後。

等到綠蜥停下,何寧全身痠疼,尤其是胳膊,幾乎是僵硬着從綠蜥的背上摔了下去,仰面躺在黃沙上,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大口的喘-着-氣。

“謝了,兄弟。”

何寧躺在地上朝綠蜥招招手,要是沒有這哥們,他今天就要和二十四年的人生說拜拜了。

綠蜥走到何寧身邊,俯下--身,張開大嘴,意思很明白,出力了,得給報酬。

何寧咧咧嘴,一股清澈的水流,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

水流的出現,吸引了之前一起逃命的動物,幾頭長角羚羊在不遠處看着,前蹄一下一下踏着地,頸部晃動,能夠意識到對面的危險,快點跑路纔是最佳選擇,但對水的渴望卻讓它們猶豫不決。

何寧痛快的喝了幾大口,還奢侈的用水打溼了頭髮。甩甩頭,臉上被水衝出了一道道沙土留下的痕跡。一個多月沒洗臉沒洗澡,只是髒了些,沒生蝨子,真該謝天謝地。

聚集在附近的動物越來越多,綠蜥依舊在咕咚咕咚灌水,何寧四處瞅瞅,除了羚羊兔子,竟然還有兩頭沙漠狼和大耳朵狐狸。

何寧在沙地上盤腿坐着,打了個響指,又有兩股水流出現,只是比之前的水流小了些。一頭小個羚羊試探着走過去喝了一口,沒有危險,更多的動物蜂擁而上。現在上去抓,應該相當容易。

摸摸肚子,算了,今天心情好,戒葷。

太陽依舊灼熱,綠蜥卻爲何寧撐起了一片陰涼。何寧張開五指,透過指縫望向藍天,肚子轟鳴,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水流持續了幾分鐘,漸漸消失,沙地被打溼了一小片,仔細看,十幾只甲殼類的昆蟲正在沙中忙碌。

喝水的動物陸續離去,何寧站起身,右手按在左肩上,左臂上下晃了兩圈,不再像之前那麼酸了。

“繼續走吧。”

難得做一回好人,那麼多的肉擺在在眼前,卻硬生生的放走了。如果再給何寧一次機會,或許,他還會這麼幹。

果真是傻得冒煙了。

搖搖頭,難得傻一次,卻傻得開心啊。

抖了抖外套上的黃沙,包在頭上,單手搭在額前,辨認了一下太陽所在的方向和位置,在這裡,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月亮都有兩個,誰知道太陽從哪邊升起?只能認準一個方向,朝前走就對了。

“得找點吃的。”

肉是別想了,至少得給綠蜥找點樹皮啃,這麼大的個子,不能不吃東西。

走了一段距離,又爬過一個沙坡,何寧突然愣住了。

一座半掩埋在黃沙下的建築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土黃色的城牆,矗立的石柱,宏偉的佈局,即便已經破敗,殘垣斷壁中,仍可尋覓到昔日的繁榮。

荒漠深處,沒有植被水源,爲何會有這麼大的建築羣?

心中驚疑不定,不確定該繞開還是走過去看看,心中卻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過去,快點過去。

喉結上下滾動,在好奇心趨勢下,何寧終於邁出了腳步。

“咱們去那裡看看。”

綠蜥只是跟着何寧向前走,沒有迴應,也沒有反對。

從遠處看,建築羣仿似很近,走下沙坡才發現還有相當距離。遲遲走不到,一度讓何寧以爲眼前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直到踏上一片倒伏的土牆,他才確定,自己看到的全部是真的。

巍峨的城牆,古早的建築,斷裂的石柱,被風吹開的黃沙下,是用方石鋪設的街道。

蹲下身,拂開石頭表面的沙土,上面竟雕刻有花紋,工藝略顯得粗糙,圖案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能辨認出是一種動物。

何寧蹙了一下眉頭,又拂開一片黃沙,這次的圖案清晰些,上面的動物有着粗-壯的身體,有力的後腿,較短的前肢,一張大嘴,貌似在噴火?

無聲的看了一會,何寧擡起頭,瞅着綠蜥,“哥們,會噴火嗎?”

綠蜥:“……”

何寧:“我知道了。”

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沙土,要麼就是某種自然崇拜,要麼就是身邊這位哥們的“親戚”。他都能能憑空弄出水來,會噴火的蜥蜴,不稀奇。

沿着還算完整的街道向前走,沿途沒見到任何生物,也或許是荒漠中的生物都善於僞裝隱藏。綠蜥倒是發現了幾截斷木,木頭已經腐朽不堪,估計是當初造房子時用到的。

再不忌口,這樣的東西也沒法下肚。

何寧繼續向前走,沿途經過一棟又一棟房屋,沙土和木頭建造的牆壁和屋頂,似乎在述說着幾百年前的故事。心思迴轉,耳邊似乎飄來悠遠古老的樂聲,眼前的荒涼變作昔日的繁華,街邊的房屋繪着鮮豔的色彩,牽着駱駝的商人擦肩而過,人羣之中,身材婀娜的舞娘,在奇特的旋律中妖嬈起舞,腰間晃動的流蘇,額間閃爍的寶石,輕盈的面紗飛揚,美得如夢似幻。

小販在叫賣水果,食物散發的香氣是如此誘人,三四個男人在爭吵,似乎是對駱駝的交易價格不滿意……

幾個孩子從身邊跑過,猛然間撞了何寧一下,太過真實的觸感,讓他悚然一驚,瞬間回神,繁華的景象迅速褪去,眼前又是殘垣一片。

怎麼回事?

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很疼。頸後出了一層冷汗,剛剛是他在做夢嗎?背部被頂了一下,回過頭,綠蜥正看着他,帶着疑惑。

何寧心驚,這地方有點邪門。正想原路退出去,一直安靜跟在身邊的綠蜥卻猛地擡起頭,探了探舌頭,邁開腿就朝前飛奔。

“喂!”

顧不得發愣,也不去想邪門不邪門,何寧緊跟綠蜥跑了起來。相處時間不長,他對綠蜥也算有所瞭解,能讓這位如此激動,除了吃,還是吃。

綠蜥的速度太快,片刻間就不見了蹤影,何寧只能跟着“煙塵”跑,在古老的建築中左轉右轉,差點迷路。

越過一面坍塌的屋牆,眼前豁然開朗,高大的石柱撐起尖錐形的屋頂,一個圓形的水池被圍在石柱中-央,白色的磚石和周圍的建築材料迥然不同。

一尊有些奇怪的雕塑立在池中,像是一個穿着長袍的人,手中還託舉着一個圓盤,面部輪廓卻已模糊不清,無法辨認。

綠蜥站在池邊,嘴裡正咬着一截灰綠色的藤蔓,藤蔓上有巴掌大的葉子,葉子下還有幾顆拇指大小的果子。青綠色,看起來很誘人。

何寧走上前才發現,池中的水並未完全乾涸,在雕像的下部,一股涓涓細流正汩汩涌出,正因如此,池邊纔會有藤蔓和青苔生長。水池周圍的溫度似乎“很低”,由圓柱包圍的區域彷彿自成天地。

綠蜥用力撕扯着藤蔓,大口嚼着,何寧從藤蔓上揪下一顆果子,橢圓形,硬硬的,口感應該很脆。

這是種什麼植物,何寧不瞭解,是不是應該長在荒漠,他也不知道,只是看着這顆果子,忍不住的咽口水。綠蜥吃了沒事,應該無毒吧?

蠍子都生吞了,一顆果子算得了什麼?

想是這樣想,第一口還是隻咬去一小半,沒咬到果核,果肉格外的脆甜。

嚥下去,等了一會,身體沒有任何異樣,何寧坐到地上,一顆接一顆的吃了起來。長時間的荒漠生活,想吃飽都是奢侈,甭提享受水果。吃到後來,乾脆把葉子也送進嘴裡嚼,意外發現味道也不錯,汁液流到脣上乾裂的傷口,竟然一陣沁涼。

摸摸嘴脣,難不成這還是藥物?

何寧陷入沉思,綠蜥依舊在大快朵頤,吃到後來,乾脆用爪子去挖藤蔓的根,挖不動直接扯。

“別!”何寧連忙阻止綠蜥,這可真是遇上吃就不管不顧了,把根挖出來,以後可就沒得吃了。

一通擺事實講道理之後,綠蜥總算不再想斬盡殺絕,關鍵還是它吃飽了,躺靠在水池邊不動了。何寧好笑的拍拍它,盤腿坐在地上,單手支着下巴,能在荒漠深處找到這麼一塊地方不容易,既然打定主意找個長期落腳點,這樣的地方的確是可遇不可求。

有水,有吃的,還有現成的房子。收拾一下總比住在野外強吧?

要麼就先留下?

說是邪門,也可能是他餓暈了頭產生的錯覺?不是說人意識不清的時候,更喜歡“胡思亂想”?

想着想着,何寧有些犯困,看看四周,並沒發現任何危險,靠在綠蜥身上,閉上眼睛,打算休息一會。

就在他睡着的同時,水池中的細流突然增大,很快,半池水就已經注滿。池中塑像外部的沙塵開始剝落,內裡竟然是一支小臂長短的銀色權杖,頂端的黑色寶石映出了何寧沉睡的面孔,閃過一抹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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