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羊撲郎之一

作品相關 惡羊撲郎(之一)

夜深人靜的長街上,一個全身都包裹在黑色大氅裡的小巧身影,鬼鬼祟祟、笨拙但又靈巧的走着。

他悄悄來到一間破舊客店的門前,運起輕功翻牆而過,沒料想落地不穩,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幸好他提前踩過點,知道這裡正好是馬廄,所以連忙以令人驚異的速度爬了進去,躲在一匹漂亮的高頭大白馬後面。

“帥馬,別踢我啊,不然明天我攛掇你主人把你殺來吃肉!”他輕聲威脅着,但更象是哀求,聲音柔軟動聽,明明是個女子。

帥馬沒有踢她,甚至沒有理她,院子中也沒有任何人來出來看看是什麼物體落地。這本就是個破落的小客店,住在這裡的沒有一個有錢人,連賊也不屑來光顧,大家落個平安,也當然不會有點聲響就從熱被窩裡爬出來看。

女子等了一會兒,發現並沒有她想像中燈火通明,人仰馬翻的驚險場面,這才慢慢站了起來,把身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卸了下來,揉了揉肩膀。

“死白扇,還說是細軟,這麼重!”她小小聲地抱怨,然後又轉過頭來對帥馬解釋,“都是這些東西扯了姑娘我的後腿,不然我怎麼會那麼難看的落地,你看到的並不是我真實的武功。可是這些東西不拿不行啊!你也知道你的主人沒有多少盤纏了,偏他也是個不知變通的腦袋,即不願接受家庭幫助又不想法子‘取之有道’,只好讓我來做小人,來個夾帶私逃。”

她撫摸着馬的脖頸拉關係,“明天我就是你的女主人了,你今天表現得好,我一定不會虧待你,會給你買糖吃。你不信嗎?你的主人雖然英雄了得,今晚也會被我一招拿下,嘿嘿,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向帥馬擠擠眼睛,就溜到院中那口枯井邊上,按照事先的計劃,把‘細軟’沉入井底,把繩索固定在井壁上,又用柴草掩蓋了一下,才懷抱着一隻小木盒,輕手輕腳地躍上二樓的屋脊,蹲在一扇窗邊。

從馬廄還能看到這裡的情景,帥馬此時從鼻中噴出一大口氣,又踢了踢蹄子,表示對主人即將面臨的悲慘遭遇的同情。

可這女子卻並沒有發一絲善心,她打開盒子,對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猶豫了一下,最後從中拿出一隻效力最強的迷香,點燃後放入根本合不嚴的窗縫中。

夜風徐徐吹來,迷香順利的飄入房間內。女子吞了一顆解藥後偷偷奸笑,一邊等着藥力發作,一邊回想起幾天前的事情。

(二)

西京長安。越國公府。

極盡奢華氣派的府門前,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比過年過節還熱鬧。

門前,整齊的青石板鋪就的大片空地上,那些恭恭敬敬等待着的各色人等,正在門子和二管家的安排下,一批批的進去拜見這裡的主人。

這裡的主人,就是大司空楊素,當今朝廷的一位通天人物。年青時,他曾協助北周武帝擊滅北齊;後與北周丞相兼外戚楊堅,也就是先皇配合,迫使北周靜帝禪位給先皇。二十四年後又幫助當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楊廣登位。皇帝即位以後,即拜楊素爲司空,封越國公。

如今的楊司空留守西京長安,把持着一切軍國大事,與長居在東都洛陽的當今聖上遙遙相對,幾乎成了實質的政治領導中心。

這樣權勢熏天的人物,每日前來巴結奉承的人已經絡繹不絕,何況目前越國公他老人家正在招賢納士,自然更有一番忙亂。

可是,忙碌的只是那些僕役、侍女、侍衛和管家而已,權高位尊的楊司空只要舒舒服服的躺在特製的藤椅上,大模大樣的由一羣美豔的侍女擡出來接見賓客就行了。每每此時,他的身旁還要排列着許多美人侍女,負責薰香、打扇、捶腿及驅趕蚊蠅,這種豪奢尊貴的排場,讓來拜見他的人都歎爲觀止,羨慕不已。

而他要的也就是這番做作和俯視衆生的優越感,讓他不斷追憶着自己曾經是左右天下、興風作浪的強人。

“紅兒,走近些。”他從鼻子哼出一口氣,輕慢地說。

“是。”一個婉柔的聲音恭敬的低聲應答,同時一個手持紅色拂塵的年青女子向楊素靠近了一步,但也僅僅是一小步。

這女子有着嬌柔的身段和嬌柔的五官,一雙似水明眸此刻低低的垂着,不露出一絲情緒,“國公大人有何吩咐?”

“這賢士們的家世背景文書,就由你來先念給我聽聽。你的聲音好,他的嗓子實在不能入耳。”楊素眼皮略擡擡,瞄了一下旁邊的大管家。

大管家聞言忙露出諂媚的笑容,彷彿聽到是主人的褒獎一樣,恭恭敬敬地把手中下一批要招見的客人名冊雙手遞到女子手上。

那女子接過名冊,儘量避開楊素那溜過自己全身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又退回原地。

“第一位,來自東都洛陽的――”她低眉順目地輕聲念着,清脆動聽的聲音搭配着抑揚頓挫的節奏,果然是比大管家平直的公鴨嗓悅耳多了。

楊素微閉上了眼,享受地長出了一口氣,根本沒有仔細聽名冊中的內容。而那女子的心思也沒有放在這裡,她只是機械地念着,表面上溫順恭敬,心裡卻想像着把這位裝腔作勢的司空大人踢下躺椅的有趣情形,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南朝戰亂,民不聊生,想她張一一很小就隨父親從江南流落到長安。不幸的是,沒幾年父親就病故了,迫於無奈,她只得自賣入楊府。很庸俗的情節,可是就有着同樣的悲涼和無奈。

其實如果依着她的個性,本不必如此。她有絕世的武功、過人的聰慧,也不在意所謂的君子之道。她只知道這世上多的是困苦潦倒的良民和太多欺壓良善、無惡不作的軍痞、惡霸,只要她小小地劫一下富,就可以濟許多貧。

可是父親不允許她這麼做,他謹守着做一個君子的本份――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這在她看來是那麼迂腐,可是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她那麼愛他,不想違揹他的一點心意。

她只是可惜自己的武功,不能用來救濟亂世,不能用來拯救萬民,也不能用來挽留父親的生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錢醫病的父親慢慢成塵成灰,還要用她如貨物一樣賣出的價錢才能讓他有一小方長眠之地。

武功是她幼年時偶遇的一位風塵異人教授的。那人看到她後說她天賦極佳、資質瑰麗,將來必榮極軒裳。而父親並不奢望會如此,只想讓她在這亂世中有一防身之法罷了。

進入楊府後,她改名紅拂。那也沒關係,名子是什麼她並無所謂,可是她就是不喜歡司空大人用那種語氣叫她紅兒,那讓她感覺自己只被豢養的寵物。她雖然身爲女子,也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因爲在楊司空的一次遇襲中,她無意中顯露了武功,所以她做起了他的侍女兼貼身保鏢。但當忘恩負義的司空大人不但不報答她的救命之恩,還覬覦垂涎她的美色,妄圖讓她成爲他的侍妾時,她開始有了堅定的去意。

她清楚,只要她點點頭,就會備受榮寵,可榮華富貴、聲色犬馬,人間的奢華享樂在她眼裡有如糞土,楊素衆多侍妾所滿足和炫耀的東西她也都不在乎,她要飛出這個豪華的牢籠,過獨立、自由和尊嚴的生活。

多少次,她在朋友們的幫助下險險的巧做周旋,沒有陷入這已被酒色浸淫得毫無志向的老人的魔手,保住了清白;多少次,她想着要獨自離開;但終究她還是忍耐了下來,雖然她知道羊羔呆在虎口裡並不是長久之計,但她更清楚在這個亂世,女人再強也不過是一株絲蘿,必須要攀附強大的於喬木之上才能生存,所以她僞裝自己、耐心等待,從十六歲一直等了五年,只等着一個她命中註定的人帶她遠走高飛。

天大地大,一定能成就她紅拂的一翻心意!

她想,那個男人一定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一定是這亂世中的英雄,是一位正直、偉岸的男子。當她遇到他的時候,無論騙也罷、哄也罷、搶也罷,她一定要將身嫁與,只要兩人真心一片,即使飄零江湖、窮困潦倒,甚至無立錐之地,她也必天涯海角,誓死相隨――

“李靖,字藥師,雍州三原人,官宦世家子弟,祖父李崇義曾任西魏殷州刺史,封永康公,父親李詮,爲本朝趙郡太守,均爲朝廷命官。舅舅韓擒虎――”

“韓擒虎?”半眯着眼的楊素聽到這個名子,來了一點精神,“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將啊!倒要看看他的外甥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會見這一組嗎?”大管家恭敬地問。

楊素‘嗯’了一聲,大管家應聲而出,紅拂也藉機又後退了些,依舊擺出低眉順目的樣子,不似其它侍女那樣興奮,對此並沒有半分興趣。她跟隨楊素多年,見過的世家公子不計其數,無不是驕奢淫逸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她紅拂雖然出身卑微,但卻對那些沒有才華骨氣、只仰仗家族的男人絲毫也瞧不上眼。

況且她深知楊司空並不是真正想招賢納士,不過是附庸風雅,顯示權威罷了,召見一次也要先自報家門,挖出人家的祖宗三代,態度倨傲無禮,哪會有什麼真正的棟樑之材前來投奔?!

“在下雍州李靖。”一個渾厚沉穩的男聲傳來。

簡簡單單的自我介紹,含蓄內斂的氣息。

紅拂懶懶地擡了一下眼,無意識中,一個男人硬生生闖入她的心裡。

(三)

“在想什麼?”一身白衣的白扇問。

此時是傍晚時分,紅拂正若有所思的在魚池邊走來走去,引得魚兒在水中不斷地追逐她鮮紅的裙裾。

“想那個叫李靖的嗎?”

紅拂點頭,毫無隱瞞,白扇是她唯一的知心好友,她的心事白扇都知道,可這問話又讓她想起白天的情景。

那個李靖雖然算不上漂亮,但身材雄偉,氣宇軒昂,一股英爽之氣溢於眉宇之間,出身官宦世家卻沒有半點奢靡之氣,衣著乾淨樸素,對待楊素這樣的當朝權貴,也自有一種不卑不亢的磊落氣度。

但最讓紅拂大爲傾慕的並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學識、人品和膽識。當楊素例行公事地問起對天下大事的看法時,雖然他不像其它人那樣搶先侃侃而談,口若懸河,但當他一開口就抓住了事情的要點,言簡意賅、見解出衆,不同凡響。

當在場的衆人對國公府的豪奢大加讚賞吹捧,對楊司空本人阿諛奉承時,只有他一言不發,每個人都看出他對這些是多麼嗤之以鼻,最後竟霍然而起。

“當今天下大亂,英雄竟起。明公爲朝庭之重臣,而不收羅豪傑,扶濟艱危,而專以踞傲示天下士,實在令人不敢苟同!”紅拂學着李靖的語氣輕輕重複着他回答司空大人的話,一臉的欽佩和仰慕,不由得微笑起來。

“看來真是得了花癡症了!”白扇揶揄道:“你確定他就是你尋找了多年的人嗎?”

“絕對絕對確定。”

“小聲點!”白扇攔住有點興奮的紅拂,“當心破壞你一直以來的羊羔形象,暴露了你兇惡的真面目。”

紅拂聞言立即機警的四處看看,而後鬆了一口氣,“差點得意忘形,那樣就不容易離開了。”

“怎麼就那麼確定,真的要和他走?”白扇雖然明知道結果,仍然有一絲不捨和擔心。

她知道紅拂始終和她們這一衆姐妹是不同的,她驕傲、聰明、高潔,不甘接受命運的擺佈;不甘於做一隻籠中鳥、男人的玩物;她本就不屬於這一池混水,只是呆在這裡等着一個人把她**泥潭而已。

那個人今天終於出現了!

紅拂很鄭重地點頭,此刻她的神情已不見平時的乖巧溫順,而是堅定、熱切、活潑,還帶着幾分慧黠,“我很確定,不過爲了讓姐姐放心,我可以試他三次,讓你看看我在這紛亂紅塵中並沒有選錯人!”

“你要怎麼試?”白扇好奇起來,她知道這個妹妹不似平常女子,是不會遵守世俗禮法,只要活得快意恩仇的人,平時的端莊模樣不過爲了保護自己才僞裝出來的。

“附耳過來。”紅拂調皮地勾勾小手指,輕輕地說:“明天司空大人不是還約了幾位賢士二次暢談嗎,那就是一次好機會。”

“對啊,那裡面有那個李靖。”白扇說:“不過他可真大膽,早上竟敢用那樣的語氣回答司空大人,我還真替他捏了把汗,哪知道司空並沒有怪罪他。”

“司空大人自持身份,就算心裡有氣,表面上也不會發作,甚至爲了向天下人顯示有容人之量,還請他再來一次。”紅拂甜蜜地微笑,“再說,我的李郎雖然寡言少語,但看來性情沉厚,定是看出司空大人不會怪罪才那麼做的,絕對不是莽撞行事。”

“不知羞的丫頭,怎麼就是‘你的’李郎了,人家要是已經娶妻了呢?你不是說絕不給男人作妾的嗎?”

“放心,司空大人的調查裡寫明他現在還沒有娶妻。”紅拂又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四周,聲音放低,“可是所謂夜長夢多,他這樣的男人不會久居人下,等他虎嘯龍騰時會有大批大家閨秀搶着送上門來,他那樣端正嚴謹的人,哪裡還會看到我的存在。所以,這找夫君和做生意是一樣的,一定要認準目標、當機立斷、一招拿下!”

“如果當他成就之時,後悔娶了一位出身卑微的女子呢?”

“誰能知道未來會怎樣?什麼都要靠自己去爭取。這就好像賭博,重要的是下準了注。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我認準我的李郎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如果我們有長遠的未來,他只會記得是我在患難之中發現他,並不顧一切與他傾心相隨。”

“聽着好像拐騙哦!”白扇打趣道。

“管他坑蒙拐騙,我一定要讓他成爲‘我的’李郎,只要我對他真心一片,又沒傷害到別人不就好了,手段不重要。”紅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對待,看他深沉內斂的樣子,雖然精於天文地理與兵法韜略,通曉天下治亂興國之道,可在男女感情上一定守舊被動,如果我不用些手段就會與他擦肩而過,哪能成就姻緣?”

“那你要怎麼辦?”白扇終於明白自己的好友這次是一定會離開的,因爲她已經認準了那個男人。

“且看我開演三試李郎,而後是紅拂夜奔。”紅拂頑皮地轉了個身,嬌俏的臉上滿是笑容――‘奸詐’的笑容,“明天就是第一試,我要試試他的武功,讓你看看他絕不是個繡花枕頭。”

“你到底要幹什麼?”白扇看出苗頭不對,想阻止這個骨子裡膽大妄爲的好友。

“刺殺司空大人哪!”紅拂不以爲意地說,好像在說一件類似於吃飯睡覺的事那麼簡單,“你想,司空大人正在和幾位‘當世大賢’暢談治國安幫之道,突然有刺客出現,這是最考驗人的急智和勇敢的時候。”

“你說什麼?刺殺――”白扇‘騰’地站起來,被紅拂的話嚇得花容失色,“我的天哪!你不要命了!要是被查出來你會沒命的。”

紅拂不在意的聳聳肩,“不會查出來的,而且司空大人也不會有事,一切只是假的嘛!放心啦,有我紅拂女俠出馬,一切沒問題。”

“可是如果失手怎麼辦?”哪有保鏢親自安排刺殺東主的,而且動機竟然只是試一試她的李郎武功如何,是否勇敢。這樣位高權重的司空大人不過是這膽大包天的丫頭的一隻棋子!

“不會失手的,我會親自安排,不是你要看看我的李郎是不是真英雄嗎?”

“我什麼時候――好吧,現在我相信了,你取消你的行動。”

“取消?哦,那可來不及了。”紅拂仍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的李郎前腳一離開,我馬上就叫小七去做了,順便探探他的日常安排是什麼樣的。”

小七?那個紅拂在在市井中結識的風塵朋友?出了名的快手,也出了名的馬虎,什麼事都能很快解決好,當然闖禍也一等一的快的小七?!

完了,來不及了,這個死丫頭會闖大禍了!白扇絕望地想着。

“別怕啊,白扇姐姐,你只要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看好戲,當心不被誤傷就好了。”

是哦!真是有好戲看了!

(四)

極盡豪奢的夜宴上,李靖落寞地坐在角落。

身逢亂世,他心懷大志卻一直苦於英雄無用武之地,聽說越國公楊素招賢納士,所以才決定從家鄉投身長安,以圖施展抱負、爲國效命。

然而第一次會見讓他明白,不可一世的司空楊素已經老了,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他沉溺酒色,講究排場,守業尚嫌精力不足,根本談不上振興國道了。

極度的失望讓他當面頂撞了楊司空,幾乎拂袖而去。他知道在衆人面前司空大人必不至於處罰他,但他沒料到司空大人竟然二次邀請他來敘談。

當他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再次來到越國公府,與楊司空暢談天下時勢乃至治國安邦之道時,楊素雖然頻頻點頭稱是,然而最後卻文謅謅地打官腔道:“君見解精闢,然則老夫來日不多,多承指教,惜時不我予,奈何?”這話幾乎破滅了他所有的報國夢想。

他獨自坐在一旁借酒澆愁,滿耳聽到的都是溜鬚拍馬、譁衆取寵的言語,胸中的鬱悶無處發泄,正要起身離去,卻感覺兩道同情的目光注視着自己。

擡頭一看,是一名站在楊素身邊的侍女,身著紅衣,手執紅色拂塵,面容嬌美,一雙聰慧的大眼睛毫不避嫌的望着自己,與他的目光相遇後,嫣然一笑,眼神裡充滿了鼓勵和溫情。

李靖心裡一暖,覺得終於有人明白自己。但隨即想起這是楊司空的內宅,自己這樣做無疑是輕浮的舉止,所以急忙垂下目光,再不看那位紅衣女子。他雖出身武將,但也懂是非禮勿視的道理。

而那一邊的紅拂見了李靖的樣子,悄悄往後退了一步,藉着鼓樂聲的掩護對白扇輕聲說:“看到了嗎?我的李郎是守禮的君子,不似這羣無禮小人,眼光總是在姐妹們身上打轉。”

“看到啦!你的李郎是天下第一大好人!”白扇帶着一絲緊張地四處張望,“你還是小心你的計劃吧。”

“放心,一切均在我的掌控之中。”不同於白扇的緊張,紅拂很興奮,因爲她很快就會了解到她的李郎的武功究竟如何了。

她與小七訂的是酉時行動,那時司空府安排了來自西城的歌舞表演,而且侍衛正巧換班,是假行刺的好時候,容易混進來,也容易脫身。她已安排好全身而退的路線,自己又會承擔追捕者,所以完全天衣無縫。

司空大人權勢熏天,年青時那樣興風作浪過,仇人無數,不會懷疑到她,加之行刺事件不會傷到他分毫,多半會不了了之。就算最終查到她這裡,那時她早已與她的李郎跑到天涯海角了。

“但願沒有意外。”白扇還在擔心。

“怎麼會有――”紅拂安慰道。

但彷彿是她作對一樣,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突然傳來僕人嘶啞的大叫聲:“走水啦!走水啦!”然後是一陣緊密的鑼聲,把整個歌舞昇平的氣氛全部打碎。

“怎麼回事?”楊素皺皺眉,他的興致被攪亂了,感覺這意外減損了他的威嚴,讓他有一絲不快。他從臥榻上起身,立即有兩個侍女分扶左右,“你去看看。”他吩咐一旁侍候的大管家。

大管家應了一聲,躬身而退,然而他還沒邁出大門,就讓二管家又給撞了回來。

“司空大人不好了!”他神色慌張地衝口而出。

“什麼不好了,司空大人好得很!”大管家連聲喝斥,“不要慌里慌張的,驚了司空大人的架!沒有體統的東西!”

“是是,是奴才不好。可是――望東樓――”

“是望東樓走水了嗎?”楊素大吃一驚,向前走了兩步,焦急之情溢於言表“水勢如何,快講!”

“那個水勢――很大,從這邊都看得到黑煙。”

“那還不快去救!跑來告訴我做什麼!”楊素氣得跺腳,“加派所有人手,一定要保住望東樓,至少要保住主架不倒,否則你們全部去陪葬去吧!”

“是是是,馬上就去辦!”兩個管家慌忙應答,連禮也來不及執,就急步跑了出去。

紅拂在一邊蹙緊了眉頭,只覺得這火起得怪異。

望東樓是司空大人求神問卜和修仙求長生之場所,是整個越國公府最神聖的禁區,寬大潔淨,平時不侍奉煙火,也沒有雜物,除了日常打掃的僕人絕沒有人敢進去,目前的天氣又頗溼潤,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起火?!

如果起火,老來越來越迷信的楊素必傾巢而出去滅火,那樣一來,司空大人的身邊護衛必然空虛,是行刺的好時候。

那麼是小七搞得怪?可是他們約定的時間未到,而且計劃中也沒有這一項,小七理應不會多事。難道――是她選擇的時機背運,有另一批刺殺的人!

“司空大人,在下以爲不宜把人手全部調開。”一個男人站起身來,搶在她出聲之前道,正是李靖,“大人乃長安之首,國這棟樑,必然爲人所妒,此事來得蹊蹺,如果身邊守衛空虛,恐怕會被宵小之徒所乘!”

楊素聞言點點頭,但目光仍是凝視門外,細聽着動靜,“公子所言極是,不過事出緊急,只能從權處理。紅兒,前來。”

紅拂順從地靠近了楊素,李靖聞言不覺有些詫異,不明白在這緊急關頭,爲何楊司空叫一個侍女擋在身前,不禁又看了紅拂一眼,但見這女子態度從容,在一羣事發後驚惶失措的侍女和所謂的賢士之間愈發顯得與衆不同,獨特非凡。

而紅拂此時卻沒有心情觀察李靖的反應了,她很懷疑她的假刺殺計劃被人搶先一步,成了真刺殺。小七再糊塗也不會完全修改計劃,雖然這招調虎離山是最笨的、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司空大人曾經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他不會不明白這些伎倆,但問題是他已老,且格外昏庸固執,極盡榮華富貴之後期望長生成仙的貪念讓他把望東樓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刺殺者一定是有內應,看準了這一點才如此行事。她的李郎難得在紛亂中保持着清醒,只可惜他的忠言又一次被人當作耳邊風,這不禁讓她心疼他的忠義誠懇。

突然,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就在衆人循聲仰望的時間,屋頂破了一個大洞,一個人包裹在泥沙之中從天而降。

‘當’的一聲,刺向楊司空的劍被另一柄劍擋住。是李靖,他擋在了紅拂的前面。

“姑娘,留神窗側。”他提醒紅拂說。

一瞬間,紅拂在這生死關頭,幾乎落淚。在她二十歲的生命裡,從沒有人擋在她身前過,除了她的父親,這個男人是第一個試圖保護她的人。

“知道。”她輕聲回答,揮起她的拂塵,轉身迎向另一路攻擊來的蒙面人。

一時間,大廳內兵器相交之聲大響,四散奔逃之聲大起。李靖和紅拂鎮定地迎戰,從沒合作過的二人說不出的默契,把刺殺者、三路共六個人牢牢擋在楊素身體的三尺之外。

兇險的武鬥之中,紅拂仍然不忘記偷眼觀察李靖。

曾經以爲自己的武功算是高手,但見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井底之蛙,就連應敵時的那份沉着鎮定自己就頗有不如,何況他還在亂戰中有意無意地迴護自己。這讓她的心中又竊喜又得意,分心之下讓她這一邊險象環生。

“小心!”耳邊李靖大喝一聲,接着紅拂感覺自己的身子被帶到一個寬闊的懷抱裡。

她的腰間橫亙着他堅實的手臂,背後傳遞着他穩定有力的心跳,有那麼一刻她想就這麼依偎着他不動,可是刺客偏來多事,眼前的刀子直逼面門,害得她不得不認真抵擋,對這幾個不識趣的人大發脾氣,一通硬扛硬打,竟然聯合李靖把這幾個很扎手的刺客逼得只剩下苦苦招架。

眼看着不能對司空下手,門外又傳援兵趕到的聲音,刺客中的一個突然打了聲口哨,接着空中爆起了一團辛辣的煙霧,等片刻後濃煙散盡,刺客已經沒了蹤影,如同來時一樣突然。

“姑娘,窮寇莫追!”李靖攔住打得性起的紅拂。

紅拂一愣,隨後突然靈機一動,往側面一倒,全身都跌在李靖懷裡,裝作昏了過去,小手從李靖的肩膀一直滑落到胸前,沒忘了趁機摸摸他的胸肌結不結實。

躲在柱子後面觀戰的白扇被她好姐妹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她看出那幾個刺客的拼命手法不似提前安排的假刺殺,一定是出了什麼岔子。可那死丫頭在這關口竟然還一臉春意的犯花癡,好不容易打得刺客逃跑,她不去追就算了,卻還在裝昏,揩她心上人的油!就算她能談笑面對強敵,也要考慮她的樣子會不會在日後遭到懷疑。

“姑娘,姑娘,你怎麼樣?”李靖抱着她柔軟的身軀,有一瞬間的疑惑。他明明看到這位美姑娘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反應神速,在煙霧初起時就掩住了口鼻,怎麼又昏了呢?

可沒等他深思這個問題,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端着一盞荼走上前來,恭敬地說:“這位公子,麻煩您把我小妹放到地上。”

李靖這才意識到自己自始至終都把這位紅衣姑娘抱在懷裡,十分不合理法,連忙依言而行。擡眼一看四周,所有人都忙成一團,有受驚過度依然發呆的,有中了煙霧涕淚不止的,更多的是後知後覺地圍着司空大人保護奉承的,並沒人注意到他這一側,只好獨自追了出去,看看刺客有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醒醒吧,你的心上人跑出去了。”白扇跪在地上,假裝用冷水點紅拂的眉心,“你演得也太假了吧。”

“死白扇,也不人家多抱我的李郎一會兒。”紅拂低聲道,睜開了一隻眼睛,“一切平安了?”

“還在忙亂,恐怕要有一陣子。”白扇描了一下四周,“不過我提醒你,你別隻顧着調戲你的李郎,應該記得還有一個叫小七的人,正在實行刺殺。現在快酉時了,那個死腦筋恐怕看不出這裡狀況,會投進天羅地網。”

紅拂聞言一下跳起來,“賊子莫逃!”她大叫一聲,戲演得十足十,立即追了出去,輕功從沒有這麼上佳過。

她在院子中亂竄了一陣,然後掩人面目地直奔後庭,正好迎上一隊西域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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