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卻琊心性純然智商卻不天真,當下察覺了瓊璉的咬牙切齒,倒也不糾纏,冷靜低了態度詢問:“不對嗎?”
生生憋回一口老血,瓊璉拼力端回淡然理智模樣,認命地開口解釋:“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入大海。”
“你是說?”卻琊神色立時一道凜然,似是已有所悟。
“他縱然能入得茫茫大海,又怎麼確定他取得的那一滴就是他最初要的那滴水?”卻琊總算開竅,瓊璉也算鬆了口氣,語聲也不自覺軟了下來,“我們如今封了法力改了形容混在人間,正如滴水入海無影無蹤,豈不是最佳方案?”
“退一步,縱然他們真於茫茫人海間尋到了我們,也無法確定我們就是瓊璉卻琊,從而便不能輕易對我們如何,畢竟他們靈雎宮鎮守人界,最爲清楚的就是維護六界真相,自然不能爲了追殺我們暴露了這種大事。”瓊璉素來不是個冷靜自持的性子,此刻也不必再端,一痕喜色漸次浮上眉梢,話音更不覺飛揚起來,“有了他們確認你我身份的那段時間,我們傷勢應也大有好轉,可有一拼之力。”
“你這法子……倒也有理。”卻琊眉目總算一鬆,脣畔到底也帶了三分悅意,“左右事情也不能更糟了……倒不如就此一搏。”
同是非人之屬,又有千萬年修行,到底還是有幾分傲氣的,縱會一時避禍,卻不會一世避過。若連一拼之心也沒有,又何得各證大道?
“正是此理。”瓊璉眉目亦是一亮,應了卻琊遞來一眼,回以矜傲一道笑意,當然,落在一旁看戲的陸嘉彌眼裡,那就完全等於惡作劇成功的邪笑了。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你……你這是做什麼?”世間生靈,總會對未知而恐懼,因而即使是卻琊,看了瓊璉手上突兀現出的大堆工具,也是難得一變色。
“易容啊。”瓊璉倒被他帶得一怔,看他一道變色後又恢復波瀾不驚,猜測他沒什麼大礙,便也不再計較他,只顧自埋頭在一堆工具裡翻找,“幾百年沒用了手有點生啊……嘖嘖……這人皮面具都發臭了……算了不要了。”
不及卻琊從震驚中再掙扎出什麼迴應,瓊璉已經目光灼灼地一擡頭:“你想做成什麼樣子?年輕一點老一點?美一點還是醜一點?男還是女?”
陸嘉彌:“我覺得你們可能都拿錯了劇本……”
“啊?”卻琊被她一串疑問迫得也是一串迷茫,竟是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即使迅速意識到又前進回去,也是被瓊璉捕捉了下來,更是隨之帶出三分笑意來。
難得卻琊那麼個泥塑木雕也能出如此神色,瓊璉細細捉摸一番,猜測這位靈獸估計是靈雎宮留守兒童,不曾隨弟子出門見識人間風光,如今纔對區區易容術如此驚訝,某種程度上來看也是頗爲慘淡……而對比下來,瓊璉雖修爲慘淡,卻能輾轉人世,過得十分精彩,算下來倒是比卻琊幸運些了。
想想飽經滄桑的自己也應該照顧照顧不食人間煙火的靈獸,瓊璉再度開口,語氣便溫柔得多:“我們若想混跡人界,便要謹記事事低調,尤其是相貌,太美太醜都引人注意,就易容得普通些吧。”看卻琊以一個點頭寥寥迴應,猜測他不熟悉易容業務,又貼心補充了幾句諮詢供他參考,“你對年齡職業身份背景有什麼要求嗎?我給你化?”
想着自己對此類旁門左道着實不熟悉,此次動用易容也不過暫且躲避危機,普普通通才最不落人口舌,卻琊便索性再幾度點頭,將易容之事全權委託給了瓊璉。
可惜,對於人情世故尚且單純的卻琊,漏看了瓊璉脣畔漸次而起的一抹妖紅……
已經猜出了大概的陸嘉彌:“……允悲吧……”
再於是……
“你怎能將我易容成這樣!”卻琊此刻莫說是憤怒,當場炸了都是有可能,他幾乎是顫了指尖捏起一角衣服亮在瓊璉面前,咬牙切齒間似乎恨不得將瓊璉也嚼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無怪乎卻琊憤怒,此刻,在瓊璉的易容術之下,他竟是被化妝做一個年輕女孩,黑長直加素色長裙,甚至還敬業地搭上了高跟鞋,配了卻琊凜冽眉眼活脫脫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冰山美人。而瓊璉呢,卻是扮做一個精英男士模樣,修身西裝金絲眼鏡,合了她脣畔調笑弧度,活脫脫一個……斯文敗類。
陸嘉彌:“噗……”
“辱什麼辱!斯文什麼斯文!我看挺好看的嘛。”比起卻琊要殺人的口氣,瓊璉此刻卻是悠然得不能再悠然,話音聽來也頗是正經,“你看,我還是盡力讓你在普通人裡最美了。”
“好看?”不提還好,一提卻琊更是氣悶,簡直恨不能磨刀霍霍了,“我現下撥了你的皮抽一副骨架來搭成美男子如何?”
“易容易容,本就是出其不意,既然要換就換個徹底嘛。”瓊璉倒是淡然,此刻竟還能笑意盈盈,“沒了法術氣息,你看他們可就記得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了,若是你我換了性別,他們豈不是更看不出來?”
這理由乍聽起來十分無懈可擊,細細一斟酌其實滿滿都是瓊璉的惡意,不過是藉此機會調侃調侃卻琊罷了。若是靈雎宮看不穿,他們扮成什麼人,也無礙,若是靈雎宮看得穿,他們換了性別也沒用——然則卻琊出身天地靈氣,長於靈雎福地,除卻修道上的勾心鬥角基本都是單純,完全看不出瓊璉的禍心,掙扎許久,竟是無奈同意了。
陸嘉彌:“年輕人還是太單純啊……”
瓊璉心意達成,加之本來也更能掩人耳目,便也不再折騰卻琊,當下各自封了法力調整做普通凡人模樣,就準備去趕地鐵了——瓊璉此人,素來狡兔三窟,因而每一套易容設備都有詳細信息,從身份證戶口本到駕駛證畢業證一應俱全(雖說都是從前靠魅術騙來的),至少人間的檢查是不必擔心的。
陸嘉彌:“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
總而言之,無論開端如何混亂,過程如何詭異,結果都是他們當真安安穩穩到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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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扼腕的陸嘉彌:“臥槽我恨你們這種種族外掛……”
與此同時,藉口幫弟弟看學校卻一個全程肅然看似專心盯着教室走廊等等恨不能看出朵花來實則攥了法器於掌掀地皮般地感應,一個端一副精英皮相謹然同校長打太極順手艱難地將眼神繞了校長屢屢落在周圍學生身上辨認着“鑰匙”蹤影的兩個人……終於有了反應。
化爲人族就是這點不好,人間的條條框框樁樁件件皆是規矩,箍得自由慣了的兩人均是十分不適。
額……這不是重點吧……我說你們不會完全失敗了只是在找藉口吧?
下一秒,陸嘉彌靜心的插好的flag就出場了……
四座留在學校的所有眼線都沒了,連帶着之間的附了他們四人法術分身的“鑰匙”陸嘉彌也不見了!
此情此景下猝不及防被點名,陸嘉彌真是好險沒立刻舉手來一句你們不是被我奶死的……
還好卻琊瓊璉既沒有金手指也沒有幸運值,所以他們只是確認了一無所獲後便幾句話搪塞了校長匆匆離開了—他們本是想着封了法力徹底湮於人羣,畢竟只要氣息一泄,便如投石入水,再怎麼輕柔以對,也要帶出重重漣漪,更不提,還是對着那些三分蛛絲便能看出七分馬跡的人,保不準他們這頭術法一起,那頭靈雎宮追兵就來了。可如今“鑰匙”都出了事,他們哪還撐得住安心躲藏,自然只能先探出“鑰匙”被帶去了哪裡。
然後,畫面就猝然轉到了洛衡家附近得那棟破樓,熟悉的瓊漣卻琊,卻不熟悉地灰頭土臉地龜縮在小破樓裡,單是看看都足夠讓人掉幾滴同情淚了。
時間緊急,瓊璉出手便是最強尋蹤之術,十指翻飛剎那結一道繁複蝶印,清光一引,便幻出翩躚之影,且在她低低一道去字後振起了翅。
奈何,不及卻琊鬆氣,蝶印便乍然崩毀,瓊璉眉目當下一鎖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連一句解釋也來不及,便顰眉又啓了探查之術,誰知此次搜尋蝶印卻未簡單湮滅,竟是隨了瓊璉指尖動作掙出更烈風捲來,虧得瓊璉當機立斷掐滅同蝶印聯繫迅速退出數丈,才未被蝶印反噬。
“這是?”卻琊隱隱猜到什麼,眉心立刻顰起了。
“她的氣息被人封住了,那人修爲非常高。”瓊璉再開口時,已經只剩苦笑了,“那人出手極爲謹慎,非但廢了我們所有法術分身,還罩了許多禁制阻人查探,是我技不如人了。”
話到這裡,卻琊也心知肚明瞭——能悄無聲息做到如此,必然不是簡單人物,他們怕是討不得好了。
可是……主上又說得那麼清楚,鑰匙可比他們幾人加起來還要金貴……
聞言立刻一悚的陸嘉彌:“我天我這麼值錢?”
“現在怎麼辦?”饒是瓊璉千年城府,如今這般境地,也再撐不得波瀾不驚,惶然之色甚至已經覆滿了眉梢。
“我……不知……”迎了瓊璉溺水之人希冀浮木的神色,卻琊卻是默然低了頭,許久許久,竟只撐出這麼慘淡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