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最先開口的,自然還是神色沉重的葉希:

“你就真打算這麼一直下去了?”

夏珊檸仍只是低頭,難得沒有維持冷淡的面色冷靜得駭人,唯獨低眉間倏忽而逝的一道顫抖泄了心間紛繁思緒,雖然這僅有的波瀾也宛然隔着薄冰般一層無暇外殼,喜怒都帶着清冷的阻礙。

“不然呢?”

將離雖然隱約覺得這個發展略有不對,不過考慮到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判斷出他們到底是必然事件還是偶然事故,便也沒有發散太遠,匆匆猜測了一下是不是他們早就出了問題便趕緊看回了夏珊檸葉希,生怕他們這會兒再出什麼問題。

將離畢竟是劇情後期才入場的,沒有陸嘉彌那麼天時地利的人際關係知道他們的過往,也沒有那麼得天獨厚的技能隨時追連載,雖然有讀取實力弱於她者記憶的能力,但是這項技能用來對付徒孫總感覺不太好,所以到最後還是不知道葉希夏珊檸糾糾結結的過往,只能憑藉着摸爬滾打多年的豐富知識自力更生……

好在葉希他們也沒讓將離提心吊膽太久,才醞釀了一會兒,劇情就開始波瀾壯闊了。

夏珊檸那邊倒還淡定,面色是始終如一的清冷,唯一區別可能就是眼底載浮載沉卻始終不肯退卻的水色,葉希卻不然,方纔不知道是迫於心虛還是迫於無奈而放開的無奈剎那轉成一副沉然嘆息,隱約痛色合了些微慍色於眸中一轉,還是忍無可忍般出了聲:“你能不能別這樣?”

“這樣不是很好嗎?”話音未落,便被容貌今非昔比語氣卻至死不渝的夏珊檸斷然截在了喉中,在蒼老容貌下看起來都隱約慘痛的一點笑意來得幽幽,分明冷厲,落地之時卻恍惚只餘春燼一抔,“你自由了。”

“你!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要說這個……”知道夏珊檸素來固執,所以葉希也沒指望剛開口就皆大歡喜,但是當他以爲經過了這麼多事後他們之間總該有點默契時,夏珊檸又以這麼冷冷一句澆滅了葉希所有的溫情,也就不怪葉希當即鬱郁了。

好在他還記得夏珊檸目前還承着那不知何處而來的詛咒,心頭雖然火起,還是將脫口而出的質問溫溫柔柔壓在了冷靜的發問:“我以爲都這麼久了,你總該看清我了……你難道真覺得我會是那種半途而廢的渣男嗎?”

“半途而廢?”夏珊檸卻是笑了,神廟中咒後的唯一一次開顏,不因爲葉希努力的安慰與挽回,卻是來源於她自己的決絕,“你在這條路嗎?”

此言一出,方纔還勉強撐得住平靜的葉希當下被這一句懟得破了功,面色再度浮起澀然來,而夏珊檸就這麼看着,業已失色的脣邊便勾起了總算滿意的笑容。

將離想,她大概知道夏珊檸想做什麼了。

先不提他們之前什麼關係又打算什麼關係,單單隻看眼前這一折,將離就能將二人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了。

首先是夏珊檸,看她恢復以來(將離加入隊伍時夏珊檸已經魂體分離了)對葉希的冷淡態度,便能猜到他們之間可能早有問題,所以導致她一直對葉希不待見,時至埃及纔在男神光環輻射下勉強對他有了好臉色,但現在有了受詛咒變老這一節,她就算再怎麼不滿葉希也不可能用這鬼知道什麼時候能解除的詛咒耽誤葉希,所以纔會主力逼走葉希副本自怨自艾起來——至於那其他的漏網之魚,一半大概能理解爲戀愛少女對自己冒失行動的懊悔對葉希不作爲的微微不滿,最大再加點容貌再也回不去的惶恐等……

雖然將離很想吐槽你爲什麼這麼不相信霖均,但是還是能大致猜到她的腦回路——雖然我還是因爲種種原因對你又愛又恨,但是我都已經這樣了我也沒辦法要實際上沒多傷天害理的你把時間浪費給我,所以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藉着這個機會好聚好散吧。

而葉希也好理解,無非也就是愧疚懊悔憤怒無奈等等標配一套……但是,相比夏珊檸,葉希夾雜的那些複雜情愫就十分值得玩味了——同等情況下看展言,雖然一樣也是愧疚悔恨心疼無奈的標配反應,但是顯然後三者的佔比遠遠大於前者,而且已經開始積極準備解決方案了,畢竟聰明人都知道對已經過去的東西一味愧疚只是浪費時間,葉希卻不然,正常情況下起碼和展言持平的智商此刻卻全面下線,詛咒都發生幾天了也沒想着求人求己地折騰出個解決方案,反而將感情比重完全調到了愧疚專心哄起了夏珊檸,這種程度的失態,連戀愛使人掉智商都已經洗不白了。

而一般來講,能出現這種情況的,都是一邊早有前科且抱着這個定時炸單一路作死作到最後天怒人怨天替行道的……雖然將離還是很想吐槽葉希你又沒有出軌是怎麼把自己作到這個程度的……

而很快,葉希便以切實行動給了將離回答——不知道是還在心虛中不好激烈出心緒還是早有預料所以得了如此反應也只是自己嚥下委屈,艱難撐住一幅澀然微笑,便咬了牙繼續瞭解釋:“我知道之前是我算來算去讓你失望了……但是我也說過會改……而且你也應該已經看到了……你在白束手裡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去找白束對峙了……”

“是嗎?”夏珊檸只是就了他的目光定定看去,眉目流轉間頗有幾分意味深長,漣漪深處甚至還隱約看得出幾分嘆息之色,然而不及葉希細看,便咬牙又轉回了清冷,一句話放得冷厲非常:“你不是一開始就從沒想過認真嗎?”

果然,方纔還勉強撐得住平靜的葉希當下被這一句懟得破了功,面色再度浮起澀然來,而夏珊檸就這麼看着,業已失色的脣邊便勾起了總算滿意的笑容——這麼看來,似乎他們這邊是真沒有少辛插手了……

既然這樣,那麼,她也就不吝先看看戲,等葉希他們解決了感情問題再說後續問題了——絕不是因爲現在她什麼也幹不了,只能先暗戳戳看戲……

總而言之,無論劇情中幾位到底什麼心思,起碼面子上,這齣戲是完美開場了。

開口的還是夏珊檸,本該哽咽的人,話到脣邊,卻還是不知不覺地失了色,明明在心底做了無數建設纔算着數目放好的悲哀莫名崩塌,末了,竟連一道最淺顯的嘆息都撐不出來,只能咬了牙迅速低頭,才總算穩住了自己在葉希的面色裡搖搖欲墜的立場:

“老宅的時候,你跟白束一走大半年,我千里迢迢去找,你告訴我你的一切與我無關;之後的幾年,你報到離我們千里之遠的省外,我一直在等你,你回覆我沒有關係不用多見。”

終於與葉希的頹然重逢,夏珊檸卻沒有半分歡喜,上次風月苑裡還搖搖欲墜的動搖,這次早早凋謝得乾乾淨淨,難得,心口如一地冷了下來:

“留在老宅時,我拋下一切留下只爲等你一個態度,只要你還是之前的那個你,我無論如何都會繼續騙自己你就是你——但是你沒有。”

“嘉彌出事時,我給了那麼長時間給你解釋,無論你的解釋有多爛,只要你敢說,我就能全盤接受然後一切回到當初——你還是沒有。”

葉希下意識想要反駁,可是眼神一對夏珊檸的笑,便莫名無法開口了——其實這一次,他的態度已經沒有上次風月苑那種悲傷都要算計着幾分最佳的理智,而真真切切只餘了切骨之痛。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是他明明知道夏珊檸黑白分明的性子卻還要拿感情博弈,你贏我一着我便加一分喜歡,你輸我一分我便收一分喜歡……

也是他明明猜到夏珊檸想給他第二次機會還是出於自己可笑的自尊心選擇了放棄,逼着她自己走到了白束那裡……

最後,就只能今天一滴血明天一塊肉地把夏珊檸逼到放棄……

現在,他終於想到了回頭,但夏珊檸已經打定主意不給他第三次機會了。

恍然回到了當初風月苑的對視間,夏珊檸的神色卻再也不閉眼初波瀾流轉的憂然,而後當閉眼靜成了一閉眼閉眼早閉眼嬌豔的脣折出蒼白一閉眼,看上去卻閉眼比當初風月苑中閉眼閉眼笑來得絢麗多了:

“閉眼道你一直就是這樣的人,你習慣把一切都算到完美無缺再開始,考試這樣,生活這樣,感情也這樣——喜歡不喜歡,都要你來定,非得抽絲剝繭成無數個步驟一點一滴排練到完美無缺,才能付諸真正行動,就這,還要確保每一步推進都萬無一失,以便你喜歡就步步爲營,不喜歡就及時抽身。”

葉希似也被夏珊檸那個笑驚到,本就苦澀的眼神越發慘淡,連帶那又鼓了好久勇氣纔想好怎麼出口的解釋,也被夏珊檸淡淡一句的冰雪哽回了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