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真這麼說?”
聽聞他們如此簡單便解決了最爲固執的白束,傳音那頭的卻琊一時也有了幾分沉然:“我原還以爲他會是最反對這個法子的人……沒想到他也會這麼簡單答應……”
按理來說,一般人聽到這個說法,都會下意識想到卻琊這麼說是擔心白束不願拋棄仇恨與他們靈雎宮衆人爲伍,然而這點悵然若失放在早與卻琊打過交道的陸嘉彌眼裡,卻總感覺有哪裡不對……這麼簡單答應……那豈不就是說卻琊早知道白束對此事態度會十分反對了……那麼他爲什麼在提到讓他們來找白束商量的時候口氣又會那麼篤定……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思及此處,在難得上線的憂患觀下,陸嘉彌只略一思考,便毫不猶豫地將試探放了出去:“白束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於水洄靈獸一族的復興嗎?爲此都不洗拋棄三觀和最擅長過河拆橋的瓊漣合作了,這回猛然冒出一羣傻子主動幫他復活水洄一族,不是應該立刻答應然後將他們利用個徹底嗎?怎麼聽你口氣,他好像還不願意呢?”
此言一出,還在龜PHONE裡潛心研究陸嘉彌上一條短信的展言立時擡頭,對上陸嘉彌立時遞來的顰眉,當即瞭然將手頭的信息直接轉發給了還在聆聽將離教誨的紅翼雲拂——現在的陸嘉彌雖然沒有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程度,卻好歹也修煉出了三分城府,絕不可能沒事這麼咄咄逼人,寧殺錯不放過,爲防萬一,還是給將離透個底吧。
而也就在此時,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卻琊終於再度發來了傳音:“你們不清楚白束的性子,還是人形時就總是說人族多狡詐,日後寧可與牲畜爲伍也不願在列入凡人之伍,這靈傀儡吸收了他所有情感記憶,對於人族的厭惡應該也只多不少。只是現在空有骨氣根本救不了族人,他再怎麼固執也得面對現實,所以我纔會強令你們前來合作。至於方纔的訝異,只是不料你們會說服得如此輕易。”
陸嘉彌其實也知道自己有些杯弓蛇影,因而難得凜冽也只爲了試探卻琊,沒想到他一會兒工夫就能尋出這麼滴水不漏的答覆,不覺就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再苦思冥想便失了方纔的理直氣壯,何況糾結良久也確實找不到這段解釋裡不合理的地方,畢竟不能僅以自己的猜想就在這平白浪費時間,好生鬱悶了一會兒,才丟開了這個話題順應時勢地轉向當務之急。
“我們已經如你所願找到了白束談妥了合作,那你答應我們的送回夏珊檸魂魄什麼時候落實?”
“我既說了與你們做生意,必然也要付出些誠意。”到底是涉及正事,卻琊原本還有些懶散的態度立刻便正直了起來,不知是否怕陸嘉彌再胡亂猜疑,連本來不必要的科普都一起抖了出來,倒是令陸嘉彌頗爲他的能屈能伸感慨了一下。
“一般爲修煉的凡人魂魄離體七天便是藥石無效,經過修煉,這時間可以適度延長,芥子一到三層是兩輪七天,四到六層是三輪,及至七到九層百年能直接延伸到四輪。隨後按着這個順序逐級遞增,及至入微,便算是半隻腳踏入了仙界,以後縱是魂魄離體,只要不被人得了魂魄多做手腳便再無大礙。”
陸嘉彌聞絃歌而知雅意,也十分配合地應了好幾聲以示自己真的在認真聽。
雙方都有心配合,接下來的劇情便走得十分和諧了,在陸嘉彌不遺餘力的催促下,卻琊那頭說得也越來越詳細了:“夏珊檸如今是芥子六層,剛巧能趕到三輪七日,白束出手到如今已是兩輪過半,最多隻能再撐三四天,我會盡量在三日後送回魂魄,你們大可寬心。”
“不行,那太慢了。”原本還打算好好配合的陸嘉彌一聽這話當場就炸了毛,唬得旁邊專心致志做同聲傳譯的展言過來好一頓順毛大局爲重大局爲重,才勉強讓了半步,給了個至少聽起來不太強人所難的理由,“就算如你所說,夏珊檸還能再撐個三四天,可你也得給我們留下個做法的時間啊。你那邊無驚無險地拖延夠了時日,我們這邊可就得趕死趕活了。”
可惜,她這次對上的是油鹽不進的卻琊,這頭都磨牙赫赫了,那頭仍是恨得人牙癢癢的拈花一笑:“我如今不同往常,本來就是與階下囚無異,能拼死幫你們偷出魂魄就不錯了,哪裡還能指望更多。”
事及摯友,陸嘉彌的理智就退了一半的位,偏還對上了卻琊這陸嘉彌最討厭的口氣,本就搖搖欲墜的立志當下全面崩盤,咬了牙提了氣便將呼之欲出的怒火毫不客氣地具化爲了冷笑爆出了口:“明明是你先找上門來說是要拿珊檸的魂魄和幫我們除了瓊漣做代價求合作的好吧!瓊漣我們早晚要除,有你沒你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個魂魄,我們才應下了你的合作。可你現在連這點誠意也不肯給,真耍我們玩呢?”
陸嘉彌是個爆炭脾氣,卻琊又豈是個好相與的,之前的溫文爾雅不過是將針對瓊漣少辛的恭敬輻射給了旁觀的陸嘉彌,骨子裡他還真沒把她當什麼正經角色,後來更是需要他們幫忙挽回水洄一族才勉強有了三分真心,但是很顯然,那可憐巴巴的三分真心,並不能完完全全撐住所有無理取鬧。
所以,對了陸嘉彌的咬牙切齒,他也毫不客氣地爆發了。
只不過,相較於陸嘉彌的正面暴擊,他的暴擊就來得剜心許多了。
“你們當真覺得,沒了我,瓊漣會把那魂魄留到你們來搶?”
這話一出,饒是陸嘉彌還在咬牙切齒的關頭,也是不自覺背後一涼,回想一下瓊漣的人設,談個戀愛都能殺了人家全家的性子,再怎麼打磨也到不了溫柔善良,何況現在還在歇斯底里的邊緣,別說夏珊檸的魂魄,留不留得下卻琊都兩說呢,着實不能太抱期待,所以確實應該穩住卻琊,好讓他之矛攻他之盾。
但是陸嘉彌畢竟是陸嘉彌,有理沒理起碼態度上都要掙扎出個傲視羣雄,這會兒自然也不可能簡簡單單承認自己的錯誤,因而她聞言也只是稍微調解了一下語氣,便維持回冷豔高貴的氣場哼了回去:“我可不管你地位有多驚天動地,我只知道是你先找上門來求合作,我現在被你誆上了這條船,要死要活都得跟着你們的成敗了,這還不許我擔心一下你們的人品?”
鑑於陸嘉彌和卻琊的傳音一直是單向私聊,所以即使是展言也只能在陸嘉彌轉述在龜PHONE的聊天記錄裡猜卻琊有沒有埋雷而後現場指導陸嘉彌排雷,然而這等了大半天還不見陸嘉彌傳新的消息,擡頭又發現了陸嘉彌雖然氣場爆表但是放在此處就只能讓人膽戰心驚的表情,當時心底便盤旋了兩個大字“完了”……
雪上加霜的是,一個陸嘉彌鐵了心不問世間萬物一個卻琊躲在私聊頻道想發作也沒辦法,焦灼轉了幾圈,還是果斷衝向了雲拂紅翼——內力無濟於事,就只能外力強制插手了,實在不行,就乾脆一哭二鬧三上吊找將離幫忙吧……
可惜此時的陸嘉彌並沒有心思理會展言的良苦用心,她還沉浸於和卻琊的商業互懟不能自拔,恨不得一字一句出口都裹上裡三層外三層刀槍劍戟:“都不是什麼好人也就別商業互吹了吧。你覺得我們咄咄逼人,我們也覺得你不可相信,可偏偏已經上了同一條船,除了船毀人亡再沒別的下船方法。既然都不打算死,那麼也該給個理由同心協力下去吧?”
“呵……果然是有求於人便不得不忍氣吞聲嗎……”陸嘉彌雖然語氣冷豔高貴,然而細細一聽便琢磨得出她已經軟了許多,卻琊又是如此精明的人,因而陸嘉彌這個臺階一給,他便見好就收地迴歸了正常,尤其是在聽到陸嘉彌激動之下沒掩飾好的急促呼吸時,還有心思幽幽笑出了聲,“如此甚好……甚好……”
既然聽出他有了和解意向,陸嘉彌也就懶得繼續裝模作樣,正巧這會兒展言搬來的救兵也急匆匆趕了來,未免這已經控制下來的局面再出什麼問題,陸嘉彌左手當機立斷將雲拂紅翼按在懷中,右手就乾淨利落捂上了展言的嘴,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又簡單粗暴,震驚得安心巡邏的宋繪紗都瞪圓了眼,這纔對着衆人匆匆兩句解釋:“來不及解釋了你們就先這樣吧,等會兒我一條條掰開揉碎了給你們解釋!好了我說完了我繼續回去了!”
兩邊分別被陸嘉彌的胳膊手擋嚴實了所有話語的三人:“……”
還好,此時的卻琊總算沒有雪上加霜,而是良心發現地給了一個正常的方法:“你既然這麼急着拿回她的魂魄,那我倒是有一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