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竟還是陸嘉彌穩得住,匆匆幾道眼神警告了展言柳千牽暫時別開口,便頂着展柳二位駭然目光對將離肅然拜了下去:“將離前輩,霖鈞前輩確實說了,一切如您所願。”
是的,她是在賭。
賭,將離與月老早已關係匪淺。
從頭開始捋,夢境不會騙人,所以月老與將離的初遇顯然應該在汀露魂飛魄散之後,月老承了汀露遺願去照應她將離。
而後,因爲二人如出一轍的傲嬌性子,彼此都不屑解釋,纔會鬧得日漸離心,月老避居風月苑不出,將離跑去刺殺少辛,而後失手被俘,引得月老前來相救。
到此,便是他們關係的第一個轉折——理智上,將離清楚姐姐是心甘情願,月老身爲摯友做得已經足夠,然而情感上,她卻恨極了這種完美無缺。
明明該恨他身爲姐姐唯一的摯友卻不肯幫她一把而是眼睜睜看着她以那麼慘淡的方法死去,卻因爲姐姐的心甘情願和他盡善盡美的照料無法放開手腳恨他……更甚至,明明該就此矛盾着相敬如賓,她卻總是忍不住被那人吸引……
於是,在這種畸形的少女心下,將離與月老的關係僵到了新高度,幾場架打得六界都知道了他們的過節。
後面的故事,夢境君並未挑明,不過陸嘉彌憑着上下文一腦補,也就知道了個七七八八——將離畢竟是汀露的妹妹,汀露又算是間接引起了六界大戰,月老唯恐她這層身份被掀開,連累她與汀露殊途同歸,便索性以保護爲名囚禁了將離,引得本就對他態度矛盾的將離徹底爆發,與他事事對抗,在多年後才憑着人間大亂解除了禁足入了人間。
至於之後的故事,陸嘉彌只能勉強猜,第二場人間大亂有將離的助力,並被月老壓了下來,將離不知是技不如人還是戀情受挫,反正應該是在月老壓力下憤然自封,並因此換得了月老這麼一諾。
注,將離何許人也,六界間也出了名的女殺手,可想而知入得她眼的手下多麼囂張恣肆,這麼一羣人必然不可能接受神司遷就凡人隱入暗地的建議,所以第二場大戰絕對有他們一份……咳咳,這也就是現在神司對靈雎宮態度那麼曖昧的原因了。
總而言之,這麼從頭到尾看一遍,無論他們到底有沒有修成正果,有了這一諾的將離也絕對不可能無視甚至傷及他們,因爲她也清楚,這就是月老面對她的誠意。
他們彼此都很清楚,以他們的性格,即使真有愛,也不可能就此拋下一切逍遙自在,所以藉着諾言贏來輸去纔是真正適合他們的故事。
所以,陸嘉彌纔敢這麼賭——月老確實沒跟她挑明過,但是他明知自己有夢境君這一外掛還是說了他們的過往,不就是要她順勢發揮以備不時之需嗎?那麼就別怪她幫他一把了!
將離既是當事人,比他們都瞭解月老,又是千萬年的老狐狸,說了一二便能猜出三四甚至五六,因而陸嘉彌此言一出,她神色猝然一深,眼波於猶疑驚異間幾度波瀾,到底還是迴歸了平湖十里波瀾不驚:“這次,他選的人不錯。”
柳千牽雖然沒有陸嘉彌知道那麼多內幕,但畢竟是親手接了任務的,在月老的緊急培訓下也猜出將離這莫名一句已經泄了七分火氣,當下眼睛一亮,與陸嘉彌交換了個瞭然眼神,便迅速接上了話茬:“師尊素來一言九鼎,他既開了口無論如何便會做到,將離前輩大可放心。”
“放心?”將離意味不明地一笑,眼底分明還存了三分怨懟,卻到底沒有再糾結下去,“罷了,說重點吧。”
到這裡,對他們的故事一無所知因而茫然許久的壁花展言才總算用眼神接上了話茬這就算是解決了?
陸柳二人行動力也是很強了,那邊將離才一鬆口,這邊二人已經兵分兩路,一個用表情包對展言科普風月苑愛恨史,一個乾脆利落地開始交代這波瀾迭起的劇情了。
然後……
“你說葉希見過白束之後就失蹤了?!怎麼失蹤的?爲什麼會失蹤啊?”
“那我們怎麼沒收到任何消息?我們傳音過去的時候也沒任何回覆啊!”
毫無疑問,第一反應感情戲的是陸嘉彌,第一反應推理戲的是展言,第一反應是嘆氣……的是柳千牽:
“我也正奇怪這個呢。按理說你們雖被隔了氣息,不至於連傳音也被隔了啊,可我聯繫雲拂他們時候才知道他們已經聯繫你們好幾天了,一直沒有任何迴應,要不是看你們驗生石還亮着,還以爲你們也出事了……”
“會不會是因爲傳音有限制。”陸嘉彌突然舉手,“比如雲拂格休還沒來得及加我們好友,所以聯繫不上?”
“怎麼可能,這是傳音又不是微信……”柳千牽下意識就開始反駁陸嘉彌他們對於常識的錯誤,“傳音這東西本來就是修士之間溝通交流的,兩個人都是修士就能用,根本不用加好友,你總不能指望一座山都是朋友圈吧……”
“那也有可能沒信號啊?比如信號屏蔽靈力屏蔽……”陸嘉彌立刻舉一反三,“就像龜phone,就是熟人門派之間用靈力做的局域網……如果沒有了靈力場,一樣沒辦法使用……”
“那就更不可能了,誓約如果強大到連靈力都能屏蔽,那還擔心什麼妖魔入侵啊……沒出門就廢了……”柳千牽便是苦笑了,“不然我怎麼聯繫動不動出門偷懶的老頭子啊,早得被他逼瘋了不可。”
原本一直默然的將離,聽到這一句話,竟是收了高冷之相若有所思地盯了柳千牽一眼,當然,被憂心忡忡的幾人忽略了。
“那就奇怪了啊……靈力網沒有被屏蔽,你也沒把我們拉進黑名單,那爲什麼我們不能給你傳音啊?”陸嘉彌左思右想也沒找到合理的答案,憂愁之下連臉都皺成了一團,多虧展言及時一捏,才順回了她恍然表情,不過眉心仍是頑固地顰着,“難不成是有人偷偷改了你的通訊錄?”
“……傳音沒那麼智能,你想多了。”頗是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看在重重危機的份上,展言還是堅強地撐住了理智,轉頭對思維方式相對正常的柳千牽問出了口,“話說回來,有沒有可能用什麼方法修改這種聯繫呢?”
“有倒是有……但是要修改傳音的話首先有完全壓倒被刻印者的實力,好確保刻印過程中完全不受反抗,然後還要不滿厭惡等情緒刻印入精神好使其自發拒絕傳音……又麻煩又糟心回報也沒多大,誰這麼閒折騰這個啊…”柳千牽也是若有所思地摸起了下巴,雖然她的意見顯而易見地偏向了不信方面,“我倒是覺得會不會是你們又入了夢啊……畢竟這是靈雎宮故地……”
剛想反駁一下柳千牽和紅翼他們如出一轍的猜想,一道薄涼聲音突兀插入對話,姿態分明淺淡,落地卻是決絕。
“那可不一定。”
聽到這個聲音,柳千牽第一反應是陸嘉彌的駁斥,原本還打算回上幾句,然而對上展陸二人整齊的訝然神色,才意識到了什麼,轉頭一剎已是心頭一震,及至轉到聲音來處,神色已是直接轉爲悲慟了。
果不其然,此時插話的,正是一直矜然旁觀的將離:“連着同心咒和靈魂契約都一起處理了,明擺着就是有人算計了,你們還猜不到嗎?”
不料她不鳴則已,一鳴就如此驚人,三人在空中茫然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般各自爆出了疑問。
“前輩是說有人暗中操作?”
“前輩怎麼知道我們之間有同心咒和靈魂契約的?”
“這幕後之人是正是邪,這個對我們有什麼影響?”
毫無疑問,第一反應詫異幕後有人的是風月苑裡安生了幾千年還不習慣宮斗的柳千牽,一如既往重點偏離但這次偏得挺有作用的是陸嘉彌,而或多或少早經歷過江湖所以第一反應是性命之憂的是展言,不過他們這三管齊下,總算也是問齊了此事之後的危機。
相對於立刻起了憂患意識的衆人,將離的態度就奇怪得多了,聽口氣,她分明知道些什麼,然而問起來,她又轉回了知之不詳的曖昧:“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此人實力必然不俗,如此實力卻還這麼迂迴,顯然意不在取你們性命,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陸嘉彌總覺得其中頗有內情,下意識便要爭辯,“萬一他的目的是架空我們呢?我們現在的助力總共就那麼幾個,又各自分散,沒了傳音豈不就是坐視我們自生自滅?再說了,這剛一出手就這麼迂迴複雜了,誰知道後面的算計多可怕啊,不趁着此時早點解決好嗎……”
“你們的目的只是救人吧,想太多可只會誤事。”明明清楚陸嘉彌所說不虛,也明明清楚放任不管恐怕就會是那麼一個結果,將離態度卻仍是淡然,甚至比點明之前還來得冷靜,冷靜到甚至有點另有深意,“如此煞費苦心,未必也就是算計吧……若是他,根本不必這麼迂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