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成功將弟子一行人帶入對他而言反而最是安全的空間裂縫後,月老一直冷淡的容色總算才鬆快三分,雖然底子仍是凜冽到了最鎮定的紅翼慕桐滄也一道震撼,連忙在道謝之後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了下去,而這修爲最好的二位都舉旗投降,葉希夏珊檸自然更不會主動觸那黴頭,當下也恭恭謹謹道了謝,迅速也默然了下去。
雖然全部隊友都已繳械投降,然而柳千牽畢竟還是月老的徒弟,朝夕相處幾百年的情誼也不是假的,她雖也一時爲月老出乎意料的實力和從未見過的另一面震驚,不過很快也調整回了心緒,此時此刻也已經恢復了平素對待月老的態度,只順應時勢地掛上了十分憂色對月老細緻解釋起了下界以來的大致劇情並言簡意賅總結了目的——副本撲街boss落敗復活券不足於是求師傅救命……
總之,月老雖說真實人設其實是鐵面無私武力爆表的六界GM,然而面對柳千牽之時仍還是不靠譜卻很有愛的師尊——雖說此時因爲職業扮演無法回以一如既往的態度,不過將如有實質的殺氣收一收再將氣質調節到溫和幾分還是可以做到的……
如此,柳千牽那邊纔將大致劇情一捋,月老便了然恢復了相對溫和的笑意,也有了興致略一解釋自己的行徑了——按着月老在柳千牽講述過程中的補充,月老本人實際上並不在人界遊玩,而是以此爲名在魔界做一項任務,難倒是不難只是頗爲麻煩,這才拖了許久,及至他們傳音才勉強完成收尾趕了過來。雖說如此,月老畢竟監察六界,對於他們的經歷也是勉強有幾分清楚,只是一來魔界任務事關重大根本脫身不得,二來也存了歷練他們之心,這才暫且擱置了下去,卻也定了心思只要柳千牽求救就立刻出現,卻沒想到他們幾個人生生撐了那麼久……
柳千牽:“……”
葉希夏珊檸:“於是我們到底是怎麼深信不疑月老在人間是遊山玩水,且明明在人間也不清楚我們被折騰得這麼慘的……”
“前事暫且不計,那師尊,我們之後該怎麼辦?”如今也沒時間計較到底該怨念月老的隱瞞還是懊悔自己的天真,柳千牽只將自怨自艾之心沸騰了一瞬,迅速便壓抑回了冷靜,咬了牙將一切隱憂和盤托出了,“現在展言在卻琊瓊璉手裡……陸嘉彌更是已經落在那妖魔頭子的手裡……我們還全都成了通緝犯……”
柳千牽畢竟算是自己一手帶大,她是個什麼性子月老自然清楚,那就是個披着高冷外皮的蠢萌,能順利走到現在已是頗不容易,何況月老對這個唯一的徒兒也頗是喜愛,因而當下也自動忽略了她私自下界隨意暴露身份乃至作對神司等等問題,眉目一顰便果斷接受了這項任務並以強大的行動力迅速分佈了任務——按着如今的局勢,神司方面打什麼算盤還暫且不知,月老身份不俗又合了六界通道的現身不適宜此時出現在神司面前,因而對於神司的洗白只能暫且擱置,倒是靈雎宮同陸嘉彌的事相對麻煩些,前者已經隱入幕後,倒是能順理成章由月老帶去安全地方安身再做打算,而後者,牽扯的卻頗多了……
若他所料不錯,陸嘉彌此事定然與他最爲忌憚的那人脫不了干係……
其實說實話,對於那人,他的態度其實一直頗爲矛盾,既是怨憤也是同情,可不及嘆息又成了無奈,那人的確心性涼薄行事狠辣,然而心中卻自有丘壑,連着他,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當真乃是當時大氣運者……
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爲謀。
雖說人生準則行事方式上兩人幾乎算是完全背道而馳,三觀上月老也完全不打算同意他哪怕一個標點符號,然而,卻也不得不承認,若真是那人,陸嘉彌此事倒是簡單了……
與此同時,夢境世界,太辛山。
按現實六界的時間來算,陸嘉彌被困太辛山其實也不過數日,然而在夢境之中,時間長短完全按心情,今日開心了便是尋常24小時,明天不高興了立刻就長日長夜,如此,等到月老終於被召喚過來救人時,陸嘉彌已經過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饒是陸嘉彌再怎麼天真單蠢,少辛又怎麼老奸巨猾,這會兒她也看出了不對了——初入太辛山時隱約不祥預感她還可以解釋爲氣場震懾天生惶恐,之後留下的幾日相伴也能勉強理解爲等價交換,然而此時徹底被困太辛山,陸嘉彌就不得不理解爲這是秋後算賬了……雖然好像有哪裡不對……
陸嘉彌此人,因爲神器碎片的BUG光環早早入世,雖算不上黑寡婦竹葉青至少也是個帝王蜂了,因爲有求於人才一直對少辛保持着小白花狀態,竟也成功誆過少辛,令他真當她是個無知凡人不屑再用手段,如此,她纔有了機會細細捋一捋近來發生的一切。
從初遇柳千牽開始算,看起來是柳千牽借了她的軀殼鬧出一系列風波併成功加以解決,仔細一想才覺心驚——柳千牽那等實力都需要附身才能發現神器碎片,修爲平平的瓊璉又是憑什麼知道這個消息而且明知她有仙人撐腰還孜孜不倦找麻煩的?
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之後一切的不可思議似乎也就有跡可循了——接下來,陸嘉彌幾人被瓊漣威脅得開始修仙,成功得到展家相助,並因爲神器碎片的封印失敗導致陸嘉彌陷入夢境衆人病急亂投醫,才讓夙修元蘅有機會一唱一和進入展家種下魔印。
此時再細嚼這段發展,夙修元蘅應該是和瓊璉卻琊一路沒跑了,那麼爲什麼同爲人臣,對的還是少辛這種存在的老大,他們兩邊能有一殺一抓完全不同的兩種態度呢?
回到現在的時間線,魔印之後,陸嘉彌就基本一直在夢境中了,後來更是在夢中知道了月老靈雎宮等等線索,並因爲突兀出現的宋恕記憶將自己坑進了夢境亂流,甚至在夢境亂流中幸運無比地遇到了助人爲樂的少辛和所謂的與現世性情完全相反的卻琊瓊漣——也正是到這裡,陸嘉彌纔開始了真正的猶疑。
看着瓊漣一路的態度,明擺着的就是現實裡與自己一路糾纏的狐妖,少辛卻信誓旦旦騙自己那是幻影,這份用心就頗爲可疑了。她又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是自己魅力爆表少辛一見鍾情……那麼,少辛便必然對自己有所圖。而自己身上的神器碎片又是能輕易奪走的,不至於讓少辛這麼小心翼翼,所以她要麼是這樣物什與自己深有關係輕易剝離不得,要麼就是少辛另有禁制無法直接出手,所以才迂迴到將自己永困此地——畢竟一個凡人,總會有油盡燈枯的一日。
再想深一層了——無論夢境世界多麼逆天,本質仍是自己體內那枚神器碎片,而少辛,既非夢境中人又非神器之主,卻能對夢境世界有比正主陸嘉彌還高的控制權,怎能不令人懷疑少辛的真實身份及目的?
此時此刻,就不得不佩服一番陸嘉彌的勇氣及毅力了——她深知自己所在的是個實力爲尊的世界,也深知以自己的能力莫說直接對峙就是坐以待斃一個不好都能被少辛弄死,此刻的她便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機智冷靜,一面毫不猶豫維持了單蠢少女的人設陪着少辛裝傻充愣傷春悲秋,一面毫不客氣打着遊山玩水的名號拖着少辛的語音導航踏遍太辛山每一個角落,硬生生拼着一股求生之力掙扎起了自己的後路——早死晚死都是死,在這種橫豎都要掛的狀態下,拼一把起碼日後奈何橋上鬥地主的時候還能吹個牛我也是爲了革命事業英勇就義嘛……
也因此,陸嘉彌就在都不知道是不是少辛篤定她折騰不出浪花有意放任的狀態下生生撐到了月老的出現……
當是時,陸嘉彌正在爲了生計和生機淡定無比地對少辛撒嬌賣萌,以期他識時務地收了對她的禁制放她再去探索一番太辛山,哪知道一句綿軟話語纔出口一半,便被披靡而來的一剎雷光直接震回了喉嚨,險些卡出她一口血,然而甫一擡頭,陸嘉彌就徹底原諒了這個讓她重傷了舌頭的人。
很多很多年後,陸嘉彌仍記得當時的場景——從太辛山被破開的結界看去,逆了現實又逆了黑白的神殿魔宮在那一視同仁的劍下總算結束了亙古以來的對立,相親相愛地同時隕做飛灰,赤月白日凋成一卷蒼茫墨色蒼茫,映得雪色劍光縹緲成滄海無邊,連帶着一段段斷壁殘垣都混沌成了波瀾流轉,也帶得陸嘉彌茫然許久才總算從被震驚到格式化的大腦信息庫裡翻出了一句臥槽聊表了一下自己的心意。
而就在這炫酷到沒朋友的開場之下,施施然前來的卻只是一個樸素到了驚人的清瘦老頭,布衣芒鞋白髮長鬚,依稀可見年輕時俊美氣度的面容慈祥打底溫和補充,隱隱約約上了一層淺笑,合了眸中若有似無的沉然,雖是平和卻自有一番風骨,一時令陸嘉彌也頗是一驚,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暫避其鋒地向後一退。
倒不是已經被少辛洗腦到改了立場,而是覺得這估計也不是省油的燈,敵我未分立場不明的狀態下還是謹慎爲好——左右自己現在對少辛還有用,留在這裡也能……
然後,連內心腦補都未曾完成的陸嘉彌就被老者好整以暇拎在了手裡,一劍斬碎自行修復的夢境世界,只留了幽幽一句算是做了交代:“此人,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