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

雖說不是沒有過這種懷疑,之前也用過這個理由懟了瓊璉,然而這般關乎他人生死的問題畢竟不好多說,因而陸嘉彌也不敢想深,只打算日後有機會再細細探查,哪料得此時能得卻琊確認,當即就被這信息量震了一驚,直到卻琊十分負責任地將劇情擴展科普,才勉強尋回了幾分神智歎爲觀止。

故事其實並不算複雜,從頭到尾不過也就是一見鍾情再見終生奈何命運作弄反目成仇的劇情,唯獨算得上驚心的大概也就只有結局了。

故事背景在民國,頗多外國妖魔鬼怪趁了特殊時期進犯,留在人間的國產妖怪修士們內鬥歸內鬥,領地意識還是極強的,因而也自覺開始打擊入侵妖魔,或單人或組織地頗是耗了一番工夫纔將這部分不速之客趕走。而那時瓊璉正憑了千年修爲極人間數一數二的媚術和尋跡之術入了少辛青眼成了四座之一,爲保身份不泄,也爲行事方便,便隱匿回了人間,僞裝做賣花少女引誘心術不正之人以奪取血肉修煉,且正在那時遇到了宋恕。

瓊璉素來自認城府高深,人世裡打了無數個轉也未曾沾身片葉,此時卻在宋恕手下一栽,天然便會對宋恕多些心念,因而這般相處之下倒是她越陷越深了。

本來那時的瓊璉初初動心,加上對夙修元蘅不滿也不願同他們照面,自然能不摻和原身之事就不摻和,當然也樂得同宋恕做個快活鴛鴦逍遙幾年再說,因而當時宋恕明顯對她沒有那般深情且仍然眼中只入得妹妹宋繪紗她也忍了,且一忍就是數年。

按理說,已忍了數年,宋恕又並非全然忘恩負義之人,瓊璉還是對宋恕動了真心,料想她也不會蠢到此時自毀,那麼,她又怎麼會突然陷害宋繪紗以至於殺了宋恕呢?

如此,便要提到另外一折了。

事實上,當時的瓊璉雖是忙裡偷閒,卻也不是完全憊懶,每日除了在宋家兄妹那裡刷存在,就是漏夜長行替主上搜尋‘鑰匙’,每日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而變故也恰恰是在那時發生,且順勢將整個劇情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什麼?宋繪紗和宋恕不是凡人而是修士?還陰了瓊璉一道?”着實料不到這看似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之後居然還有這麼多內幕,陸嘉彌先是對非人一族談戀愛的方式表示了一下敬仰之心,這纔將話題帶到了下一部分,“瓊璉正是因此才惱羞成怒的嗎?”

“雖不清楚,不過應是如此吧。”顯然對這些情情愛愛也是興致缺缺,卻琊那邊答得也是漫不經心,寥寥一應後就迫不及待將話題帶了過去,“瓊璉與宋恕的過往大致如此,可還有什麼疑問?”

疑問……嗎……

卻琊此言方一出口,陸嘉彌便立時神情一肅,將驚異交錯的神情都折回了仔細考量。

宋恕那邊是已經確定雙雙死於瓊璉了,時過境遷陸嘉彌也沒辦法幫什麼忙,便只能就此跳過。而再提及此時的展言……卻琊言下之意,分明是意指宋恕與展言同出一魂只分前世今生,且加上此時展言對自己完全不識的狀況,顯然只有展言被喚醒了宋恕的記憶這一個說法可以解釋了……

然而就算二人本乃是一人,也不可能憑空變成另外一人,其間必然會有一道巨大變故。

而展言得到宋恕的記憶也只是他們初遇柳千牽之後,說死也不過大半年,神智也一直正常,之後更是爲喚醒自己而甘心墮入夢境世界,那麼便能斷定墮入魔魘之前展言仍是展言,如此看來,宋恕要取代展言,要麼是魔魘影響,要麼便是瓊璉所爲了。

按着瓊璉一言不合就殺絕戀人一家的心性,再續上她之前不惜撕破臉與自己對抗的行爲,此時再動用些手段也顯得無可厚非了。若是她所料不錯,此時展言的境況,就算不是瓊璉親手所爲,至少也與她離不了關係。

雖說此時自己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既然卻琊能主動傳音,必然就是已打算好了要告知她什麼,倒是正好過去詢問一二,就算不能全然清楚,好歹也不至於始終無頭蒼蠅了。

“你方纔說的瓊璉諸事,可是真的?”雖說心念已定,不過陸嘉彌也不至於被徹底衝昏頭腦,仍是留了幾分心思只以傳音詢問,“展言確實就是宋恕轉世嗎?”

顯然卻琊一旦確定心念,便十分有行動力,陸嘉彌方傳了音,他便迅速回了話:“瓊璉的過往確鑿無疑,然而展言宋恕是否一魂兩世吾確然不敢確定,只是聽瓊璉所言,展言身上禁制乃是她以三尾靈力加以魂魄契約種於宋恕魂魄之中,此時卻出現在展言身上,料想應有七八分可信了。”

“原來如此……那他怎會突然對我記憶全無,難不成那禁制還帶了奪舍能力?”展言宋恕是否一人的問題解決了,下面便該糾結他怎麼突然失了記憶的問題了,左右卻琊此時態度不錯,陸嘉彌便立時撐出了哀哀慼戚的哽咽,順勢又問了下去,“如果他真被宋恕所取代,那麼他會去哪裡?還能夠再回來嗎?”

陸嘉彌滿以爲這區區一個問題卻琊不會推三阻四,哪知道一直頗爲配合的卻琊此時卻謎之一默,猶疑般過了許久才拋出一句已是毫無關係的“回去吧,她要醒了。”

如此明顯的岔開話題,想來……此事若非與他有關他也是深知內情了……

而按着他毫不猶豫將瓊璉黑歷史盡數相告的性子,忌憚瓊璉而不敢言語的可能性想來微乎其微,本身有怨展言趁機報復更是不可能,這般捋下來,應該只有留有把柄在瓊璉手中因而不得不參與其中可以解釋了……

生怕錯過這村就沒這店,回去後又要被瓊璉算計,陸嘉彌咬了牙索性破罐子破摔,借了卻琊的和盤托出,毫不猶豫將殺手鐗放了出來:“想必你也清楚我對他什麼心思,也清楚我是萬萬不會放棄的。之前不敢出手只是怕宋恕同她果然情深意重,如今也不過借了轉世尋個念想,這纔出於同情不曾貿然出手。然而此時,既然確定她同宋恕是敵非友,那麼同展言也不必有什麼瓜葛了。所以,我要你幫我解決此事。”

“是要,不是求?”卻琊立時音色一冷,幾分寒氣隱約凜出,“你就這麼篤定?”

“當然。”卻琊給出了明顯冷厲的反應,陸嘉彌卻纔鬆了口氣,非但眉目漸鬆,連着脣畔笑意也放得冶豔濃麗了,“因爲我有你,無論如何都得答應的理由。”

……

與此同時,廢棄神殿。

本該中了卻琊昏睡咒如今人事不省的瓊璉默默於又陷入沉眠的展言身畔睜開眼睛,眉目意味深長地一彎。

淡淡溜一眼自接了方纔一道傳音便一直維持着默然沉思之態的卻琊背影,尤其未漏看他指尖幾道輕顫,瓊璉脣畔笑意彎得更深,指尖也無聲無息掐起了法訣,一撇一捺,漸次暈出一枚完整靈力花盞,趁了卻琊幽幽一嘆指尖剎那一緊,倏忽便將那枚花盞熄滅在了心口,旋即又迅速恢復沉眠之姿靜默了下來。

事實上,早在陸嘉彌起來探看之時,她已有幾分察覺。只是好奇她能折騰出什麼花樣,這才耐了性子等待——哪知道,還能看到這麼精彩的後續。

原本以爲卻琊能爲四座之一,氣度心性雖不及夙修元蘅好歹也能優過自己,哪知道竟還如此天真,得了‘鑰匙’三言兩語便同情心氾濫反對她和盤托出,實在也是太過任性妄爲了——他當他下了術法又只提宋恕之事便能瞞過自己高枕無憂嗎?真是天真!

既然他先壞了約定,那麼也就莫怪自己翻臉不認人了……左右不過一個小小靈獸,修爲心性不及夙修元蘅,穩重狠辣又不及自己,僅有幾道任務也是失敗居多,算下來還真沒珍貴到哪兒去,她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將這胡言亂語的後果一力承擔!

而至於陸嘉彌麼……她便是更不擔心了……當年之事至關重要,自己豈會對非親非故的卻琊全然說明,其間要緊之事自然都藏得一乾二淨,她就是想用這些東西做文章,恐怕也是徒勞了。

不過,雖說不能傷及根本,不過她這般上躥下跳,總是令人煩躁,左右自己料理不了她,還不如直接請奈何得了的人出面,來永絕後患。

那邊卻琊指尖已然從緊攥漸次鬆開,顯然已有幾分動搖,而這邊的瓊璉,也總算又起了滿意笑意——也虧了卻琊忌憚自己特意寫了昏睡咒又疊了數層結界,將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她這纔有機會動用那道帝令直接傳音主上……

戲要唱得精彩,除卻主角配角,少不得還有觀賞之人,如此纔算一出好戲。如今他們既已將戲鋪了八分,她當然應該捧場,多尋些觀衆壓場子才精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