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了大半個時辰,忽然,馮金寶把耳朵趴在地上聽了一會兒,神色肅然道,“他們來了!”
“誰?”魏小桔心一緊。
“那些當兵的。”馮金寶道,“但願他們不要找到這裡來纔好。”
“那怎麼辦?”魏小桔急道。
此時已經隱約可以聽到人叫馬嘶。
馮金寶想了想道,“你這附近還有什麼可以藏人的地方?”
“沒有,我不知道了。”
“那從這邊,有下山的路嗎?”
“有!但只能下到半山腰上,還得走上大道去。”
“一會兒要是被人找到這兒來,你就先跑,路上瞧見什麼地方可以躲就躲起來,一定要等到天黑透了,才能繼續往山下跑。”
魏小桔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呢?”
馮金寶道,“我留下來,還可以拖延一段時間。再說了,我是男的,就算被抓到,也不能怎麼樣。”
魏小桔半晌沒作聲,忽然低下了頭,眼淚落在了衣襟上。
馮金寶奇道,“你又怎麼啦?”
魏小桔哽咽着道,“以前小時候,我爹總嘆息說我不是個男孩子。我心裡不服氣,覺得女孩怎麼啦,男孩子能練武,我也能練武,還練得比他們好。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真是這麼沒用,打架打不贏別人。現在,還要靠你,你這麼個人護着我……”
馮金寶聽着開頭倒好,到最後一句可不高興了,“哎!我這人怎麼啦?說得我好象很沒用一樣!”
魏小桔道,“不是說你不好,你其實很好。這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顧我,要不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回這山寨。我,我只是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這麼沒用!”
看她抽抽答答的,哪有平日裡的嬌縱氣息,馮金寶的心軟了,“其實你也不是沒用啦。你已經很好了,你功夫比我強,比許多人強,只是現在外面的人太多了,你打不贏也是正常的。”
魏小桔連日來奔波勞碌,今日又連番受挫,她性子本來坦蕩,現在危急關頭,不由將傷心事說了出來,“不是的,我,我功夫不好,針線也不好。怪不得師兄,他不喜歡我,喜歡小六姐。”
馮金寶撓了撓頭,這男女之情他還未曾經歷,不是很懂,想了半天才道,“二當家的可能是喜歡小六那種吧,但也有人喜歡你這種呀。”
魏小桔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很沒用。要是你,你也會喜歡她的,對不對?”
這可把馮金寶問住了,他歪着腦袋翻着眼琢磨道,“我喜歡小六?”好象有點,那若是和小六成親,他猛地一搖頭,“不行,絕對不行!”
“啊?”魏小桔怔怔的望着他。
馮金寶道,“我可不能和小六成親。”
“爲什麼?”魏小桔道,“她又溫柔,又會做針線呀。”
“那樣也不能娶她。”馮金寶認真道,“我跟她沒話講。小六是讀書人,講的話,想的事和咱們不一樣,我不懂。”
魏小桔愣了愣,“哪不一樣?”
馮金寶道,“嗯,有時我覺得二當家的和三當家的講的話也奇奇怪怪的,可能是書上的詞兒吧。雖然我也念過幾天書,可比起他們差太遠了。小六跟他們是一樣的人,她聽得懂他們的話,可我聽不懂。比如咱倆說話,一說就明白,可他們說的,我卻有些不明白。若是讓我學着他們說話,不知得去念多少書呢,那還不得累死?”
魏小桔一時心中似有所悟,但又不是很明白,她突然問道,“你知道‘如雲如荼’是什麼意思嗎?”一面說,一面將四個字寫在地上。
馮金寶搖頭道,“不知道。”
魏小桔道,“你再好好想想。”
馮金寶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哪首詩裡的話吧,要不哪天找個先生問一下?”
魏小桔點了點頭,長期盤據心中的迷霧似乎被撥開一個缺口,露出一小塊光亮。
怪不得兄弟們常說女人最麻煩!馮金寶心道,眼前這個,一會哭一會笑,真夠鬧心的。他小心地出去查探了一番,鬧得時間不長,村子裡的動靜就漸漸平息了,那些士兵見沒什麼油水,很快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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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
秦遠從夢中驚醒過來。睜開眼,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狂亂的心跳才漸漸的安定下來,擦擦額上的冷汗,他安慰自己,不過做個夢罷了。可莫名的,就是很不安,好象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轉頭凝視着安寧恬靜的睡容,心中涌起柔情無限。多神奇啊,這麼美麗的女人是屬於他的了。秦遠知道安寧待他很好,甚至能與他同生共死,但有個問題卻一直橫亙在他心裡,如若當初不是自己強要了她的身子,她還會跟他嗎?
二哥,其實也是個不錯的男人呢。可安寧若是選了別人……
不!秦遠無法接受。她是我的,我的!他在心裡默唸着,身體有些燥熱起來,這感覺卻似乎可以暫時蓋過心裡的那些不安。他不想再思考了,直接把手伸進了安寧的衣襟裡。
睡夢中的人兒迷迷糊糊的抗拒着。
“寧兒,是我,遠。”低低的聲音溫柔地盅惑着。
熟悉的觸覺讓她溫順了下來,突然想起,又在半夢半醒之間呢喃着,“你的傷?”
“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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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細微的動靜在寂靜裡夜裡突兀的響起。
伏在路邊的樹叢裡,馮金寶緊了緊褲腰帶,低低的抱怨一聲。
“你肚子餓啦?”魏小桔輕輕笑了起來,隨即卻聽到自己肚子也叫喚起來,一時大爲尷尬。
“都是我不好,還傳給你了。”馮金寶笑道,“等下了山,咱們去吃頓飽的。”
“這可怎麼過去?”魏小桔指着路上的幾堆篝火,“有好幾撥人呢,怎麼都不睡的?”
“咱們白天驚動了他們,想是今晚他們都會派人守着了。不能再等了,要不天亮了就更走不了了。”
“那可怎麼辦?要不明天再下山。”
“不行,越拖越危險。再說,咱倆又沒吃的,再餓下去,不等人來抓,自己就困死在山裡了。”硬闖是肯定過不去的,怎麼辦呢?
想了半天,馮金寶道,“咱倆一起是絕對走不了的。待會兒我騎着馬先衝過去,把那些士兵引開。你瞧見他們跟着我跑了,你再衝出去,一路別回頭,直衝下山去就安全了!”
魏小桔道,“不行,要跑兩人一起跑!我爹說過,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要是我先跑了,還算什麼英雄!”
馮金寶又好氣又好笑道,“誰要你當英雄了?也許我運氣好,也能跑掉呢!”
魏小桔道,“你受了傷,就算要衝,也是我在前頭,怎麼能讓你衝在前頭呢?”
馮金寶道,“你是女孩子!”
“若是被他們抓住,大不了,”她從懷裡掏出防身的匕首,“我自己抹脖子。”
馮金寶道,“胡鬧!”
魏小桔道,“若是你要先衝,那我現在就衝出去!”
馮金寶忙拉住她,“你想白白送死麼?容我再想想!”這丫頭脾氣倔強,一時倒也不易說服,怎麼辦呢?忽地,他一拍腦袋道,“有了!”
馮金寶道,“我有辦法了,但實在危險的緊,鬧不好咱兩個就沒命了,你敢不敢試一試?”
魏小桔橫他一眼道,“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麼不敢試的?”
“那好,咱們豁出去拼一把。”他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脫下,拾了些枯枝敗葉塞進去,紮成個稻草人模樣,再把它綁在自己馬上,黑夜裡看不清楚,倒象是個人伏在馬上。
牽着馬,兩人躡手躡腳走到離守衛不遠的地方。
馮金寶拍了拍馬道,“也不知能不能矇混過去?馬兒呀,你可就要吃些苦頭了。”他一狠心,拿刀照着馬屁股砍了下去。
馬兒吃痛,長嘶一聲,順着路向下狂奔!一時間,把那些守山的士兵全驚動了,眨眼間,那馬已經衝過他們的防線,往山下跑去,引着士兵追了下去。
馮金寶見計策奏效,忙翻身上了魏小桔那馬,兩人一騎又衝了出去。
那些士兵大部分被第一匹馬引開,等發覺後面又來了一匹馬時,已經追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跑掉。等好不容易抓住第一匹馬時,才發覺上了大當。卻悔之晚矣。
魏小桔平素極是愛馬,可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一路快馬加鞭,恨不得肋生雙翼飛下山去。馮金寶坐在她後面可嚇壞了,只聽得耳畔生風,身子就象騰雲駕霧似的,他緊緊的抱住她的腰,生怕一個閃失就甩了下去。
這一口氣,奔到山腳下時已然曙光初現。那馬馱着兩人,可是累壞了,任魏小桔如何鞭打,再也跑不起來了。
馮金寶道,“別抽這馬了,它是真走不動了,咱們趕緊進城吧。”
來到望仙鎮外,馮金寶卻沒有直接進去。繞着城,另尋了個側門,兩人分開混進城裡。他們前腳進,後腳追兵也到了。不敢走大街,兩人先尋了個僻靜衚衕躲着。
“小桔,你身上可還有錢不?”
“我的錢可都給你了。”
“那可糟糕,本以爲能碰上二當家的,我身上也沒多帶錢。現就剩十幾文了,回頭還得吃飯住店,咱倆可怎麼回去呀?”馮金寶道,“小桔姑娘,那跟你打個商量,把你的馬賣了咋樣?咱們帶着它,也招眼得很。”
事到如今,魏小桔雖然不捨,也只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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