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朱景先在後面剛喊了一聲。朱兆年就厲聲道,“你再敢說一個字,四弟,你就把他給打暈!”
安寧哭得如梨花帶雨般,見沒人幫她,只好自己繼續一面翻找,一面摔打。忽然,她砸下什麼東西,似是綠光一閃,她馬上轉身翻找着,那是一串翡翠珠子項鍊,下面串着一塊美玉,安寧拿着那項鍊呆了半天。
朱兆年蹲下身來,“丫頭,你要這個麼?給我!”他故意伸手來搶,安寧死死抓住,兩人一拉一扯,那鏈子斷了,珠子滾落一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安寧的眼中卻露出喜色,她緊緊的抓着一顆翡翠珠子。站起身來,四下張望,當她瞧見門口的朱景先時,忙向他走去。
“不準去!”朱兆年緊緊拉住了她道,“說,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安寧急得不行,使勁想掙脫,卻又怎麼也掙不脫,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珠子!”趙頂天不知什麼時候又站了起來,也顧不得許多,高聲叫道,“六姐,那是珠子!”
安寧卻使勁搖頭。
“翡翠!翡翠珠子!綠珠!”朱景明忍不住也開始幫腔。
“這到底是什麼?丫頭,說!”朱兆年沒空理旁人了,只逼問安寧道。
安寧急得眼淚直掉,她拼命掙扎着。
朱景先看了半晌,見她手中仍緊抓不放的荷花,忽叫道,“蓮子?”
安寧渾身一震,停了下來,擡頭望着他,眼睛裡閃爍着喜悅的光芒,她更加迫切的想要到朱景先的身旁去。
朱兆年仍緊拉她不放道,“說!這是什麼?”
朱景先掙脫了周復興的手,一下衝了進去。
朱兆年把安寧往前使勁一推,她摔到地下,反手又攔住了兒子。大吼道,“景先,你敢!”
朱景先撲通跪了下來,道,“爹,你讓我過去!”
“四弟!”朱兆年看也不看兒子一眼,高聲叫道,“來把他拖走!”
朱兆稔和周復興從後面上來,緊緊拖住了朱景先。
朱兆年走到安寧面前蹲下,扶着她道,“丫頭,你想去他那兒麼?”
安寧擡起滿是淚痕的小臉,點了點頭。
“很好!”朱兆年道,“你能聽懂伯伯說話了。那你跟伯伯說話,只要說一個字!伯伯就讓你過去。”
安寧終於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朱兆年和顏悅色道,“彆着急,慢慢說!”
安寧急得又哭起來。
朱兆年道,“你再不說,伯伯就把他帶走了?真的會帶走了哦?”
安寧更着急了,她又動了動嘴。還是沒有聲音。
朱兆年沉下臉道,“把他拖出去!丫頭,你再不說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伯伯說到做到!”
“不!爹!”朱景先也嚇壞了,大叫道。
安寧看着朱景先,對着他伸出緊緊抓着翡翠珠子流血的手,滿臉委屈的表情讓人不忍卒睹。
朱兆年緊緊盯着她道,“伯伯這就把他帶走了!”他往後一揮手,朱兆稔和周復興果真拖着朱景先往門口而去,眼看就要出門了。
安寧渾身顫抖着,終於擡頭望着朱兆年,緊緊拉着他的下襬,張大了嘴,好半天,似是從喉音擠出一個音,這聲音無比怪異,但大家都聽明白了,她喊了聲——“爹!”
朱兆年的眼睛溼潤了,伸手輕撫着她的頭道,“好孩子,你終於肯說話了,謝謝你這麼叫我。”
朱兆稔和周復興放開了朱景先,朱景先一下子撲了上來,抱着安寧悲喜交集道,“你說話了,你方纔說話了!”
安寧把手中緊握着的翡翠珠子放在他的面前,朱景先道,“你這是要給我麼?”
羅春霖在旁邊插言道,“你問她這是什麼?教她說!”
朱景先道。“這是蓮子,對麼?”
安寧點了點頭,只聽她艱難地道,“蓮、小……小蓮……爹……我。”
“彆着急,你慢慢說!”朱景先輕撫着她的背。
安寧把荷花也拿到他的面前,半天又擠出個音,“娘!”這聲音聽起來已經好了很多。
朱景先瞧着她手中的荷花、珠子,猛地想起家裡的荷花美人圖來,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荷花是娘,荷葉是爹,你是小蓮子!”
安寧對着他竟然笑了,雖然還掛着淚,卻如雨後的荷花,眼神裡有了清新之氣。
朱景先只覺得心花都要開了,“她笑了!爹!你瞧,她笑了!”
朱兆年深舒了口氣,慈愛地笑道,“丫頭,景先說的沒錯,你笑起來真好看!”
羅春霖走上前來,仔細瞧着安寧的眼睛道,“她好象恢復一些記憶了。”
驀地。安寧兩眼一閉,身子一軟,往後倒去。
衆人唬了一跳,趙頂天急道,“羅大夫,她這是怎麼了?”
羅春霖上前把了把脈道,“沒關係,她剛纔鬧這麼一場,體力透支,情緒又過於激動才一時暈厥了過去,過一會兒就會醒了。”
朱景先追問道。“那她會不會醒來又不會說話了?”
羅春霖道,“應該不會。”
朱景先道,“那她會想起那些不開心的往事麼?”
羅春霖道,“這個我不知道了,不知道她想起了多少,但聽她方纔說話,應該是想起她爹和她娘了。你讓讓,我來掐掐她的人中,讓她醒過來。”他走上前,掐了一會兒安寧的人中,不多時,安寧悠悠的又睜開了眼睛。
朱景先問道,“六妹,你認識我麼?”
安寧皺着眉,眼神中仍是一片惘然,朱景先又問道,“小蓮子?”
安寧竟對他點了點頭。
羅春霖一時也喊道,“小蓮子!”
安寧轉頭就看着他了。
“小蓮子!”朱兆年也喊了一聲,安寧又擡頭瞧着他,神情疑惑又天真。
羅春霖忙問道,“小蓮子,你爹是誰?你母親是誰?你家在哪裡?”
安寧皺眉想了半天道,“爹?就是爹,娘就是娘,我家在,在?”
朱景先道,“你家是不是在一個很大的地方,裡面有許多人?”
安寧點了點頭。
羅春霖又問道,“那你記不記得你爹是做什麼的,”
“爹?”安寧想了想,忽笑道,“爹會畫畫!爹吹吹還很好聽!”
朱景先想起梅花圖,忙擡頭道,“給我一支簫。”
一時衆人都在地上尋着,今兒抓週中也有小樂器,很快有人尋着了,遞了過來。朱景先拿着問道,“是不是這個,簫?”
安寧拿着那簫在手裡比劃了下道,“比這個大!”
“那你母親呢?你母親平常都在做什麼?”羅春霖又問道。
安寧想了想道,“娘會跳舞,娘會唱歌。”她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下來,“娘還……還常常哭。”
“那你呢?”羅春霖忽問道,“你多大了?幾歲了?”
安寧忽然扳起了手指,數了半天才道,“我五歲了!”
聞聽此言,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朱景先道,“羅大夫,她,她這是怎麼了?”
羅春霖道,“看來她只是想起了五歲時的一些片斷。”他想了想道,“也許那段記憶是她之前最快樂最懷念的時候,所以即使想起,也只願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啊?”趙頂天道,“六姐五歲,那她要再長大一次麼?”
羅春霖皺眉想了半天道,“這個卻說不好。”
“那她會永遠這樣麼?”朱兆年問道。
羅春霖道,“那倒未必,她不是那種先天愚傻的孩子,你們瞧她眼睛,還是亮得很,她只是不願意去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許再受到什麼刺激,就會慢慢想起過來。”
朱景先問道,“那……以後要怎麼對她,當她五歲還是十八歲?她總要照鏡子的吧,看見自己突然長大了,若是問起來,我們該怎麼解釋?”
羅春霖皺眉道,“這倒是個難事!她若有疑問,你們要不這麼說,她睡了很長時間,一覺醒來就長大了。中間那一段,只能讓它空白了。她現在只想起五歲的零星事情,心智也相當於五歲的時候,你們跟她說太多,她也不明白。”
周復興道,“她若願意活在五歲就讓她活在五歲,她若想活在十八歲,便讓她活在十八歲好了。”
朱兆年道,“景先,周賢侄說得對,她高興當自己幾歲就幾歲吧。”
朱景先看着安寧,眼神複雜之極。
安寧忽對他伸出手道,“痛!吹吹!”
朱景先這才驚道,“羅大夫,她的手?”
“我來看看!”羅春霖瞧了瞧道,“沒關係,只是傷着些皮肉,你們這裡若有傷藥,我就給她現包紮下。”
朱兆稔道,“喲!這裡可沒有,趕緊回家去吧。”
朱兆年道,“景先,先帶她回去吧,來日方長!”
朱景先牽着安寧,點了點頭道,“回家!”
在回家的車上,安寧依在朱景先的懷裡就沉沉的睡着了。回到家裡,給她包紮傷口時,把她給痛醒了,立時癟起小嘴哭起來,在灌她喝藥時,哭得更大聲了,完全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好不容易方哄睡了,朱景先仍站在她牀邊發着愣,五歲?他喃喃地道,“我要拿你怎麼辦?怎麼辦!”神情苦惱之極。呆立了許久,從她房裡出來,失魂落魄的回到書房,卻驚見他爹正坐着等他。
“爹!”朱景先叫了一聲,卻又說不出話來。
朱兆年道,“坐吧!”
朱景先坐了下來,朱兆年倒了杯熱茶給兒子道,“先喝口水。”
“謝謝爹!”朱景先接過喝了一口,卻又嘆了口氣。
朱兆年道,“景先,唉,爹也不知道怎麼說了。”他嘆了口氣道,“也許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應該讓你來插手。”沉默了許久,朱兆年才緩緩道,“你,能放得下麼?”
朱景先的神情是少有的迷惘,“爹,要怎麼放下?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朱兆年道,“你怪不怪爹,硬把她換醒?”
朱景先搖了搖頭,“她若是不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她現在醒來,卻更難辦了!”朱兆年也陷入深深的苦惱中。
話沒有點透,但父子倆已然是心領神會。
靜默了許久,朱兆年才起身拍拍朱景先的肩膀道,“兒子,先別發愁,爹幫你想想,好好想想!”他揹着手回去了。
朱景先很晚才睡着,早上當他一睜開眼睛,卻驚見安寧正坐在他的牀邊,他一下坐了起來道,“六妹,你怎麼來了?”
安寧皺起了眉頭,朱景先馬上改口道,“小蓮子。”
安寧這才笑了笑,神情天真無邪。
朱景先道,“你過來做什麼?”
安寧衝他笑了笑道,“天亮了,就要起牀啊,你爲什麼不起牀?”
朱景先微笑道,“是啊,我起遲了。”
安寧道,“那你快起來吧。”
朱景先忽拉住她問道,“你……小蓮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安寧道,“你就是你呀!”
朱景先道,“那你認得我?”
安寧點了點頭,忽如孩童般,把頭靠在他的胸前溫柔的輕蹭着。
朱景先心裡最柔軟的那個角落被觸動了,他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寫着,“那你記好了,小蓮子,我叫朱景先,你以後要永遠記得這個名字,好不好?”
“好!”安寧笑道,“我要記得你,你叫朱—景—先。”
朱景先道,“這個名字你記在心裡,你喊我時,還是喊我大哥吧。”他的神情憂傷得讓人心碎,“我做你大哥,一輩子的大哥,好麼?”
“好!大哥!”安寧清脆的叫道,“大哥,快起牀!帶我去玩兒吧。”忽地,她發現了朱景先神情中的憂鬱,皺眉道,“大哥,你怎麼了?你不高興了麼?”
“沒有!”朱景先竭力換了副微笑着的臉。
安寧逼近他的眼睛道,“你在難過!”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就如孩童般純淨。任何心事都不隱藏,任何情緒也都瞞不過她。
朱景先垂下眼睛,不敢看她,笑道,“你不是要去玩兒嗎?大哥帶你去!不過你得先出去,讓大哥洗漱更衣。”
等朱景先一出來,安寧立刻象小鳥兒一樣撲了過來,毫不顧忌地拉着朱景先的手,“大哥,走!”
朱景先道,“還沒吃早飯呢,你喝藥沒有?”
安寧撅起小嘴道,“我不要吃藥!”
朱景先道,“那可不成,你生着病,不吃藥病不會好。我們先吃飯,吃了飯喝了藥,大哥才能帶你出去玩。”
吃了飯,又哄了半天,安寧纔不情不願地喝了藥,餵了幾塊甜點,朱景先帶着她出了小院,小熊跟在他們腳邊跑前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