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年,銀杏長成,朱府送了筆嫁妝,讓十四姨太太風風光光地把姚銀杏嫁了出去。
既有了這層關係,朱府便幫襯着劉家把生意做大了好些。這劉光宗不是個貪心之人,做生意倒還算老實。到他過世後,他的兒子劉有德卻奸滑成性,口碑不是很好。但那銀杏端的是位好姑娘,出嫁以後,除了自己謹言慎行,更約束夫家,不準打着朱家旗號胡作非爲。自兩年前,銀杏病故後,劉有德漸漸沒了忌憚,在當地逐漸有些欺行霸市起來,有些老商號看着朱家的面子,雖還不至於有些行動,但怨言已是時有耳聞。
那銀杏育有一子一女,女兒早嫁,兒子劉良行小時也隨母親來過朱家住過一段時日,忠厚老實,甚肖其母,斯文有禮,府中對他倒也歡喜。
所以這次劉府來帖,請十四姨奶奶和府上的人前去觀禮,十四姨太太年紀漸大,腿腳不便,不能長途顛簸,朱老太爺思忖了下,便讓兒子自己決定派個人前去。這劉有德爲人大家甚是不喜,但十四奶奶還在,親戚的面子不能不照拂,是輕不得也重不得。朱兆年思量再三,決定派小兒子前去道賀。
朱景亞嘟着嘴道,“爹,論理,良行表哥小時候與我們兄弟交好,我去給他道賀也是應該的。可他那媳婦,可是他爹花三十萬兩銀子買來的,現在坊間傳得可熱鬧呢,說我們朱家了不起,親戚都能花錢買公主做媳婦了。”
朱兆年臉色一沉,“胡謅什麼,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讓人聽見了多不好。”
朱景亞還想辯駁,見他爹那臉色,動了動嘴,沒再吱聲,只低着頭一個勁地晃腦袋。
朱景先見弟弟不願去,便道,“爹,二弟實在不願去,要不讓我去吧。”
“你不行!”朱兆年道,“你是我朱家長子,去給那劉有德道賀,別看他娶個公主媳婦,那也不配!”
朱景先道,“爹,我不光是去道賀,還有咱家在吳越那一帶的生意,我也想去檢視一番。那劉有德這幾年越鬧越不象話了,孩兒想,若是一味礙着親戚面子,姑息縱容也不是法子。趁他還沒鬧得太過分了,早些出手,也免了後患,不然到最後也會牽連咱家的門風。”
朱兆年點頭道,“這話說的倒有些在理。”
朱景亞忙道,“若是大哥陪我一起去,我就去。”
朱兆年沉吟了一會道,“那好,景先你就陪你弟弟去走一趟吧。但那婚禮不准你參加,還是景亞一人去。到了那兒,參加完良行的婚後,你們就去看看家裡的生意。這樣的,景亞,這次由你主要負責,景先,不許你出手幫景亞,讓他自個兒處理,你將他沒做好的地方記下,回來報給我。”他轉頭又對朱景亞道,“你給我聽清楚,別指望你大哥幫你!辦不好差,回來瞧我怎麼罰你!”
朱景亞嚇得偷偷一吐舌頭,門外突然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個小腦袋伸進來道,“爹!二哥在扮鬼臉!”
三人皆轉頭望去,一個小女生一蹦一跳地跑了進來,笑眯眯地拉着朱兆年的袖子道,“爹,您讓大哥二哥都出去了,也讓我跟他們去吧!”
這小姑娘只有六、七歲年紀,長得與她爹和二哥相似,也是圓圓的臉,圓圓的大眼睛,只是膚色更白,臉上線條也柔和得多,今天穿着件桃紅色的上衣,蔥綠色的褲子,腰間繫着條鵝黃色的腰帶,更襯得是粉雕玉琢般,又加上天性活潑,十分討喜。正是朱兆年的小女兒朱景珊。
見這小姑娘,三人臉上都浮現出寵溺的笑容,朱兆年撫着女兒的頭,露出慈愛的笑容,“小珊兒,哥哥們是去做正事,不是去玩,珊兒乖,跟爹爹呆在家裡玩。”
朱景珊撒嬌道,“我不要嘛,爹爹每天都那麼忙,整日呆在書房裡做事,都沒空理我!”
朱兆年道,“那爺爺奶奶們呢?他們都最喜歡小珊兒了。”
朱景珊撅起通紅的小嘴巴,“爺爺奶奶們每次都是拿些吃的哄我,他們都跑不動了,珊兒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是呆在屋子裡玩那些,我要玩別的!”
朱兆年笑眯眯地問道,“那我的小寶貝想玩什麼?”
朱景珊側着腦袋想了會,“爹,您趴下來給我騎大馬吧?”
朱兆年面露尷尬之色,“嗯,那個,爹爹現在有些事,你去找別人玩啊。”
朱景珊狡黠地一笑,“爹,您給我騎,我送這個給您。”說着,從腰間繫的雪白香袋裡掏出一朵綠色的花兒來。
朱景先失聲道,“這不是爺爺種的綠菊嗎?開花了麼?你怎麼給摘啦?”
朱景珊笑道,“我剛去找爺爺給我騎大馬,爺爺說他跑不動了,他就把今年開的第一朵綠菊送給我玩了。”
朱兆年心裡已經想象到他爹把辛苦栽種一年的第一朵綠菊給剪下來的神情,道,“哦,那個,”他的眼睛在書房裡找來找去,看有什麼東西能把這寶貝丫頭打發走,突然笑了起來,朱景亞看着他爹那笑容,覺得怎麼跟妹子剛纔那笑一模一樣,真是像啊,正驚歎着,他爹開腔了,“珊兒,你看你二哥那麼健壯,讓你二哥做大馬跑得最快啦,你還可以把這花插在他頭上,你看,跟咱家馬房裡戴着大紅纓的馬一樣漂亮啦。”
朱景亞聞言兩眼發直,看見小妹舉着那朵ju花對他的腦袋比比劃劃,然後兩眼放光地衝過來道,“二哥,你給我做馬!”
朱兆年呵呵一笑道,“景亞,帶你妹子去後花園玩去,仔細些,別摔着你妹子。”
“好啊好啊,”朱景珊歡天喜地就去拉她的“馬”,朱兆年回頭看見大兒子還站在那裡,又慈愛地道,“景先,你也去陪你妹子玩會兒吧,順便給你妹子講講故事。”
朱景先還沒回過神來,妹妹的一隻柔嫩的小手已經悄無聲息地伸過來牢牢抓住了他,在看着他們兄妹三人走出書房時,朱兆年突然想起,又補充了句,“小珊兒,你再想想要什麼禮物,讓你大哥二哥回來時帶給你。”
愁眉苦臉的兩兄弟被小妹子拉走了。朱兆年目送三個子女消失在眼前,心想,我這做爹的容易嗎?一大家子生意要我操持,一大家子老小我要哄着開心,唉,真不容易啊。這大兒子現在的能力大概使了五分出來,二兒子最多三分力,還得深挖啊!年輕人嘛,要好好鍛練!
時光飛舞,安寧公主出嫁的各項事宜已準備得差不多了。送公主出嫁的便是那位始作俑者,戶部侍郎劉敬業劉大人。
九月二十日,駙馬劉良行前來迎娶,行宮禮祭告祖宗家廟後,公主出宮,赴劉府,待到劉府後,方行夫妻交拜大禮。
爲免路上勞頓,除出宮時及入劉府完婚時,一路上皆不用公主儀仗。吳王派了一個羽林軍的百人隊護送,不頂盔貫甲,只帶刀槍,作家將打扮,另派宮女十八名,太監十八名,一同送嫁,送完即歸。
安寧除主僕四人外,再沒加送一個宮女太監。話雖說是路上不甚太平,爲免惹人注目,其實到底是因爲嫁作商人婦,吳王始終覺得甚不好聽,便一再要求低調行事。於是嫁妝也大幅縮減,因爲路上有些時日,不方便用人擡,便用馬車,好好歹歹湊了十八輛馬車,要不,真就如民間嫁女都不如了。
嫁妝安寧沒去看,那嫁妝單子,安寧閒着沒事,倒是翻看了一番,這一看,不由啞然失笑。十八車嫁妝裡,朝服香爐和一些宮廷禮儀用具這些又不值錢又佔位置的大傢伙就佔了四車,傢俱箱子等四車,四季服飾四車,針線鏡子被褥帳幔胭脂水粉等兩車,筆墨紙硯文房用具兩車,真正值錢的金珠玉器只有一車,裡面的貨色還不怎麼樣,最後一車拖的是安寧仙華宮裡幾人以前用的舊物和宮中一些人的賞賜,這居然也算了一車。
九月十日,劉府公子劉良行帶着管家劉大勇及迎娶的家丁二十八名,僕婦八名來到了吳都,在宮裡的授意下,住進了迎親使戶部侍郎劉敬業大人的府邸。
九月十七日始,安寧公主齋戒沐浴三日,在劉府的劉公子也一樣待遇。
九月二十日,安寧公主寅時起牀沐浴梳妝更衣,劉良行也在劉府中起牀沐浴更衣;卯時安寧公主至宮中太廟禱祝,劉良行由劉大人帶着到宮門前等候;辰時先安寧公主去皇后處請辭聽訓,然後去吳王處請辭聽訓,劉良行入宮後先去吳王處請辭聽訓,最重要的就是獻上白銀十萬兩。劉有德也不是蠢人,怕途中變卦,說剩下的十萬兩要等公主入府成親後再行支付。吳王暗中再三交待戶部劉敬業大人回來時一定要把那十萬兩白銀帶回來;巳時,安寧公主登鳳輦,一衆宮女太監羽林軍全部換上便服,拖上那十八匹馬車,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