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這天,張重一家人去了燕京。
這一次,他們沒有住酒店,因爲張重在西山買了一套小別野。
之所以在西山買,是因爲這邊離吳子云家比較近。
張重買的這套別墅並不出彩,面積相對較小,總價三千多萬,算豪宅,但不算什麼頂級豪宅。
現在房價越來越貴,在燕京這種地方,好像沒個五千萬朝上都不值得拿出來說。
主要是張重覺得他們不必花太多錢在住房上,而且燕京這個房子只能算是別苑,一年也住不了太長時間,弄得太好也沒有必要。
別墅裡面一應俱全,張重他們也沒有多做佈置,不過先給芃芃弄了一個大大的畫室,以後芃芃在燕京學習畫畫,也有個自己的地方能放作品了。
如果芃芃以後在央美上學,這套別墅也能起點作用,她以後可以住這邊。
原本張重今天要帶芃芃跟着吳子云去央美的,不過房子的事又被何如初知道了,何如初就拉着樑曉跟許海要來給張重的新居焐樁。
焐樁是江陽那邊的風俗,張重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不過正規的焐樁是要過夜的,何如初的意思也就是過來慶祝一下喬遷。
當然,真按老風俗,正規的喬遷也是需要一套流程,包括擇日子都有講究,不可能說隨隨便便就來。
不過張重這不是喬遷,何如初他們也就隨口開個玩笑,就是想來張重的新居看看而已。
既然何如初他們提了,張重索性點頭同意,而且還打電話把莊語、王憶、劉源、餘冬雨、王克望、方涯這些人也都叫了過來。
之前他來過不少次,不過次次都是這幾位老哥們請客,既然如今安了住處,請他們到家吃頓飯也是理所當然。
新小區有一個會所,裡面有酒店服務,張重原本想在那裡面弄個包廂。不過聽到有客人來,胡慧芳大手一揮,去什麼飯店,沒有誠意,在家吃就行了。
而且新房子叫一羣客人過來吃個飯,也能添一添煙火氣。
雖然住得不多,但也總要住得舒服一些。
家庭總理動動嘴,全家人就得跑斷腿。
江陽他們來過很多趟,但是要說去哪兒買菜,他們幾個都是一抹黑,摸不清楚方向。
最後尋不到地道的菜市,只能跑到大型超市大包小包買了一堆回來。
對超市的菜,胡慧芳頗爲不滿意,菜都拎到廚房了還在碎碎念,“雖說不經常來,但是這生火過日子還是要有些準備,我看回頭咱們就得找個時間在附近好好轉悠轉悠,超市裡面的菜給你弄得漂漂亮亮,就爲了賣高了價給你,材料還是不行。就拿這幾條鯽魚來說,掛牌上寫的野生鯽魚,我是一點都看不出野生的樣子。哪有野生鯽魚尾巴這麼短,身子這麼肥的?再說這雞……”
張重對這些東西不太精通,只能在旁邊化身點頭機。
“嗯,對,沒錯,就是這樣,肯定的啊。”
這是張重長久以來總結的一套經驗話術,能夠活學活用這幾個詞,那就能成爲一個合格的點頭機,說好聽點就是傾聽者。
當然也不是誰都願意當點頭機,張行軍就在唱反調,“你知足吧,能買到這些菜就不錯了,這又不是江陽,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兒子說要在小區的商務會所搞一桌,不就是想讓你輕鬆一點,你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反調還沒唱完,胡慧芳就一臉嫌棄地說道,“去去去,別在這礙事。”
張行軍聳了聳肩膀,放下手中的菜,揹着手晃晃悠悠地去了客廳坐下了。
看着父親的背影,張重不禁感慨,老頭子哪是不願意當點頭機,他根本就是不想在這跟他們一起擇菜。
到了下午四點多鐘,客人們陸陸續續過來。
張重之前再三強調,今天只是吃個便飯,但他們還是一個一個都拎了禮物過來。
特別是王克望,其他人要麼帶酒,要麼帶茶葉,還有帶一些小玩意的,就他帶的東西最多,菸酒茶水果一樣不少。
給王克望開門的時候,看他兩手拎的東西,張重撇嘴道,“你是最不該帶東西來的,之前我去老爺子那裡,又帶過什麼東西?”
“我們去老爺子那裡大家都不帶東西,這是老爺子定的規矩。你現在還沒到能定這規矩的時候,再說了,這些東西又不是帶給你的,給你父親母親還有芃芃的。”王克望把東西往張重手裡一放,“還不接住,我胳膊都疼了。”
張重只能無奈地接過禮物,然後又把王克望帶來的水果拿到廚房去洗。
菸酒茶這些東西能放一放沒關係,水果卻不行。過幾天他們走了,水果也都要扔掉。
別墅的側邊修了一個小亭子,旁邊還有個景觀池,張重就把客人們請到了亭子下面。
看着張重這棟別墅,餘冬雨笑着說道,“這下終於能感覺到你是個土豪了。”
“這房子又不貴,你們誰買不起?”張重說道。
“我買不起。”許海舉手。
“我也買不起。”樑曉也跟着舉手。
“別哭窮了,你們多賣點字畫,這房子不就有了麼?”餘冬雨揶揄道。
許海嘬了一口菸斗,說道,“蒼耳兄,雖說都是靠筆吃飯,但是咱們跟你們又不一樣。只要保證質量,你們的作品越多越好。但是咱們不行啊,寫得再好,畫得再好,作品一多,身價就要往下掉。而且吧,你們一本書能買千萬甚至上億人,但是我們的作品卻只能賣給一個人,效率低啊。”
同是行業頂級,畫家確實沒有作家賺得多,不僅僅是許海說的這個原因,最關鍵的是,字畫這種東西炒得再高,最終大部分利潤也都是被收藏家們拿去了。
而且還有一點大家都不太願意說,那就是畫家只要活着,畫就沒有辦法賣出太高的價格。
其他各行各業當然也有這種“死者爲強”的現象,但是藝術界這種情況最爲嚴重。而且最畸形的是,藝術家死得越早越好,最好是英年早逝。
壽終正寢不如身患絕症,身患絕症不如自我了斷。
像許海和樑曉這種活得好好的,而且沒有什麼特別的八卦新聞的藝術家,作品自然很難賣到太高的價錢。
一堆文化人,老是談錢也不太好,何如初轉移話題問張重,“我看新聞說樑硯秋去你們時中學院任教了?”
“嗯,是有這麼回事。”張重點頭道。
方涯唏噓道,“之前我們學校特意去請他回燕京師範大學任教,他沒有同意,沒想到這才過了不到兩年,你竟然能把他請到時中學院去。”
劉源槓道,“你這話說的,難道時中學院還不如你們燕京師範大學怎麼的?”
“我可沒這麼說。”方涯翻了個白眼,“只不過燕京師範大學是他母校,畢竟是有感情在的。而且他回去任教也算是錦衣歸來。”
“人家也可能是在燕京師範大學留下了什麼不太美好的記憶,怕回去之後睹物傷情。”
“我不與你說,滿嘴沒半分道理。”方涯擺手道。
“哈哈哈。”劉源連笑了三聲,“萬老師,事實就是樑硯秋拒絕了燕京師範大學,而接受了時中學院的邀請。”
方涯說不跟劉源說,就不跟劉源說,抱着胳膊,昂着頭不理他。
雖然知道他們慣喜歡在一起槓嘴,不過張重作爲主人還是出言拉架,“我也是鑽了空子,樑老師這兩年大概正好有教書的心,被我碰上了。我這個人運氣向來是很好的,不然也不會結交你們這些朋友。”
卻沒想到張重這拉架也沒拉到點子上,反而拉出來一個新的爭論。
方涯抱着胳膊說道,“你也並非總是運氣好,也有運氣壞的時候。”
語言間目光撇向劉源,意思不言而喻,張重認識劉源就不是什麼好運氣,屬於遇人不淑。
劉源自然不願意吃虧,反脣相譏道,“萬老師倒有些自知之明。”
莊語看不下去了,對他們兩個說道,“你們兩個怎麼跟小孩子似的,讓人笑話。”
王憶也笑着出口轉移話題,“不如我給你們說件趣事吧。”
聽到王憶有趣事要說,其他幾個人,包括方涯和劉源都把目光投向王憶。
“什麼趣事?”
“這事我也是聽說,我老家巴蜀地方上有一個縣,叫綾羅縣,不知道你們聽過沒有?”
有人搖頭,有人點頭,張重笑着問道,“可是那個綾羅綢緞、吃不上飯的綾羅縣?”
“正是。”王憶點頭。
張重這麼一問,其他幾個對綾羅縣名字陌生的人也都想了起來。
古時這個地方養蠶的人很多,曾經也富裕過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地方上缺糧少食,綾羅綢緞又賣不出去,才造成了綾羅綢緞、吃不上飯的階段歷史現象。
“這個地方有什麼趣事?”莊語問道。
王憶說道:“之前不知道是哪位幹部腦子一熱,搞了個送書下鄉的活動。活動聲勢浩大,綾羅縣作爲試點縣城,轄下的幾個村每個村都送去了大量圖書。據說分到每個村民手裡的書,平均下來是六本。”
劉源皺了皺眉毛,“這事先不說初衷好壞,這樣做最後肯定無疾而終。”
“嗯,沒錯。結果可想而知,很快村民手裡的書都被二手書商們給收走了。後來有網友在二手書交易平臺看到了大量的蓋着文化館的印章的書,這事就被挑開了。後來聽說波及到一批幹部,撤了好幾個村長書記。”王憶說道。
劉源嗤之以鼻道,“撤村長書記幹什麼,要撤也該是撤拍腦袋下這個決定的人。如此尸位素餐之人,浪費公帑,實屬不該。”
張重點了點頭,比較認同劉源的觀點。
這種送書下鄉的活動,在座的任何人都能想象到結果會是如何。
現如今,鄉村裡面留下來的大多是文化不高,年齡偏大的人,稍微偏遠一點的地方,可能整個村都是文盲。
把書送到這種地方,無異於是給盲人送蠟燭,完全是白忙活。
在座的人能想到,那位拍腦袋做決定的人就想不到?
但是人家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爲了什麼?
爲了面子唄。
說出去多好聽,送書下鄉,普及文化知識,鞏固底層教育。
“這不算是趣事。”莊語搖了搖頭,“去文盲,普及教育,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卻被某些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做面子工程,聽起來並不有趣。”
方涯也贊同地點了點頭,“是啊,我下過基層,幹過支教,情況要多瞭解一些。即便是現在國家日益強大,教育體系愈加完善,但是在農村的中小學裡面還是非常缺少圖書。很多學校的圖書館都是擺設,再加上學生們沒人引導,他們的課外閱讀量少得可憐。如果這個所謂的送書下鄉,能夠送到這些需要書的學生手裡,我想情況要好很多。”
“撇開這些不談,即便是想讓村民們多看書,也該考慮到實際情況。很多村民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扔一堆國內外名著給他們毫無用處。真想讓書香遍地,也要先進行系統性的掃盲才行。”劉源說道。
“想讓農村書香遍地,還是一種奢望。我倒是覺得,別弄什麼送書下鄉,先讓城裡人先把書讀起來吧。城裡人覺得鄉下人沒文化要讀書,其實現在城裡人自己讀的書也是少之又少。這兩年情況好了許多,但是依舊不是可以鬆懈的時候。原本作爲讀書主力軍的年輕人們,需要更多的關注。”王克望說道。
何如初笑着看向張重,“這裡數你最有發言權,這兩年你不是捐了很多學校麼,應該是頗有成效吧?”
張重汗顏地搖了搖頭,“說起這事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想着捐錢,卻從未去看過,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說不定也會有剛纔各位說的那些情況出現。”
“能夠捐錢已經是大善,你也不用過於苛求自己。”莊語笑着安慰了一句。
張重笑着搖了搖頭,跟他們聊了這一會兒,他確實也生出了去那些學校看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