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你看了麼？”許雨涵隨手翻着書，問道。
張重點頭，“你們沒回來之前，我翻着看了一會兒。”
“感覺怎麼樣？”
“我又不是學哲學的，哪能有什麼感覺。”
許雨涵撇嘴，“你也不是學文學的啊，不還寫了那麼多書。”
“這可不一樣，寫書這個東西專業性可不太強。你爸這本書，前面寫的這些東西，恐怕哲學系的學生都未必能夠看得明白。”
許雨涵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是啊，很難懂的，比如書裡面說的思想對客觀性的第一態度，第一句就讓人感覺莫名其妙，‘它還沒有意識到思想自身所包含的矛盾和思想自身與信仰的對立，卻相信，只靠煩死作用即可認識真理，即可是客觀的真實性質呈現在意識前面’，看起來很普通的一句話吧，但是一般人還真的看不懂，要想明白這個，需要先知道什麼是形而上學，而且即便知道什麼是形而上學，也不一定能夠讀懂這句話。那些哲學系的低年級學生們，很多以前都沒有接觸過哲學，所以我爸書裡面的這些東西他們就看不懂了。”
“你竟然還懂哲學。”張重笑道。
“耳濡目染唄，再說了，我這也不算是懂，就知道一些比較簡單的理論而已。”許雨涵看着張重，“怎麼，是不是感覺我也很厲害？”
“你本來就很厲害。”張重從她手裡拿過書，“雖然理論很枯燥，但是這本書後面的隨筆寫得挺好的，很有生活，也很有趣味。”
“嘻嘻，我也這樣感覺的，不過我爸當時是拿這些東西過來湊數的。他還心懷愧疚，那時候天天跟我媽說放這些隨筆進去，總覺得有些糊弄人。我媽就安慰他說，他的隨筆也是很有價值的，不比那些理論內容要差。當時我心裡的結解不開，天天跟我媽說，我媽被他說得煩了，最後跟他說，你的書都沒人看，擔心這個屬於杞人憂天。再後來，我爸就沒嘮叨過了。”
“你爸這是被你媽打擊到了。”
“是啊，不過我爸都被我媽打擊慣了，他們兩個一個文科生，一個理科生，腦回路經常不在一個頻道上。”
張重調侃道，“那你們家裡面，文科生，理科生，還有你這麼個藝術生，那不是要炸鍋了。”
“炸鍋肯定不會，因爲真吵起來，都得聽我媽的。”許雨涵笑道。
張重笑了笑，又把書翻到後面，“我倒是對後面這些記事挺感興趣的，這裡有說到你……”
“哎，你別看了。”張重還沒說完，許雨涵就把書給奪了過去。
許雨涵知道張重要說什麼，裡面有許文軒說的一段往事，許雨涵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放假回家，午覺睡的時間有點長，從中午睡到了傍晚，起牀之後看到她媽在房間拖地，人還有些懵，就問：哎，我媽呢？
但是曹瑞霞看着自己女兒，也是呆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說：我是你媽。
許文軒想用這樣一件事情解釋哲學中符號的概念，人與人相處的時候，也是通過符號相互認識，即便是非常親近相熟的人，也會因爲某一時刻忘記個特定符號發生類似的事情。
“我當時剛睡醒，人還有些懵，就感覺我媽特別眼熟，可是又忘了她是誰，後來想想，感覺挺奇怪的。”許雨涵抱着書，說道。
“人的記憶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雖然理論上來說，人的記憶跟電腦提取數據的模式差不多。但是人畢竟不是電腦，處理記憶的方式也有些不同。你聽說過有這樣一種人麼，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忘記所有的事情，一切重新開始。”
許雨涵搖了搖頭，“還有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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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見過，不過我聽過這樣的故事，據說有這麼一個女人，她每天早上起來之後記憶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損失，比如有時候她的記憶會停留在孩子的時候，有時候又會停留在上大學的時候。她在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會面對很多疑惑，因爲對她來說，記憶停留的時候到現在這段時間是不存在的。你試想一下，假如有一天，你早上醒來，旁邊的人告訴你已經五十歲了，但是你能記起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坐在沙發上跟我聊天，會是怎麼樣。”
“你可別嚇我，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些毛骨悚然，如果真是那樣，也太可怕了，那對這種人來說，時間不是都被偷走了麼？”
“跟被偷走差不多，而且每天被偷的時間都不一樣，每天早上起來都必須通過別人才能知道自己失憶的事情。”
“這樣真的可怕，那她每天光是弄清楚自己失憶的事情恐怕就已經夠忙了。”許雨涵被張重帶進了故事裡面，越想就覺得壓力越大，最後她看着張重，忽然笑道，“你說的不是你新書的構想吧。”
“沒有，就是忽然想到了這個。”
“嗯，不過這樣的人也很容易被騙啊，畢竟她的記憶都沒有了，不就隨便別人怎麼編故事了麼？你看電影裡面，總是有那些失憶的女人被男人騙。而且這樣的欺騙還不用冒風險，就算是是今天識破了，明天還可以繼續，因爲她每天都會失憶。”許雨涵說出自己的想法。
張重點頭道，“嗯，是這樣的，不過同樣的，騙子也會很累，畢竟每天都要重複騙一次，因爲之前騙的也會因爲她的記憶丟失而失去作用。”
“那倒也是。”
張重看着許雨涵：“假如你一覺睡醒，已經到了三十年後，你會怎麼做？”
“那我肯定要先去找我爸媽，他們總不會騙我吧。”
“那如果你身邊有一個男人，跟你說他是你的丈夫，又告訴你你父母已經去世，親戚朋友早就不來往了，你信麼？”
“那個男人是你麼？”許雨涵問。
張重沉默了一會兒，說：“假如是我呢？”
許雨涵笑了起來，“那我信。”
“那，假如不是我呢？”張重又問。
許雨涵搖了搖頭，“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