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琪放聲大笑,濃聚了她一生的狠厲都噴涌而出,她瞪大眼珠子緊緊鎖定曦涵,說出的話帶着地獄深處的陰寒。“我在這裡等着瞧!”
“嘭——”她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只留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直接走掉,徒留曦涵軟下,暗暗平復方纔耗損過多的心力。
“沒事吧。”張憲默默出現在曦涵身邊,表情冷冷。
“沒事。”笑着擡頭,眼睛眯成彎月的形狀,但脣色卻出賣了她。
看到她這般模樣,張憲也沒多說什麼,只看着她,平實地說着心裡的想法,“你剛纔,表現得很好。”
拿捏得當,鬆緊適宜,隨着對手情緒波動隨時調整方向,這樣一個機智的應敵之人,實屬少見。
輕輕嘆了口氣,曦涵沒有迴應什麼,準確而言是她並未對此覺得幾分驕傲,她直直地看向那人離開的那扇門,輕輕低喃。
“誰人看着自己妹妹這般模樣會不心碎,可我終究還是爲了套話,利用了她哥哥。雖說我絕不會對他做些什麼,但方纔那些不得已而爲之的言語,還是讓我心生愧意。對於仇敵我可以毫不手軟,可仇敵的家人,也同樣是受害者啊……”
“別想太多。”張憲少有地拍了拍曦涵的肩膀,厚實的手掌跟他的人一般,讓人不自覺覺得安心許多。
“好。”認真地點點頭,曦涵也不爲難自己。轉而將重點放在方纔和舒葭琪對峙時得出的信息上。
“我們邊走邊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張憲示意曦涵離開。
利落地拿好東西,曦涵也沒再多留,急急跟上張憲的腳步,用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着,“你有沒有注意到她最後說的那句話?”
曦涵歪了歪頭,若有所思,“我總覺得不對勁,照她的意思和她那篤定的態度,分明是如今我還會有危險,可這一切危險的來源不就是她嗎?而如今她身陷囹圄……”
曦涵有些想不通,苦惱地撫了撫緊皺的眉頭,仔細掂量着才說了出口,“又或者,她在進去之前,便早已事先安排好了什麼等着我,又或者,有什麼人幫她?”
這件事確實很傷腦筋,舒葭琪身邊有聯繫的人不多,他們早就一一做了排查,她的那些朋友都是大學同學,背景乾淨,在這件事上也沒什麼牽扯。而他們曾經重點調查的對象——葭琪的哥哥舒鶴軒,除了兄妹關係之外,在這件事上更是無瓜無葛。
所以若說是舒葭琪還有什麼“後援”等着自己,也說不過去不是嗎?但又會不會調查還未夠徹底呢?又或是她在哪留了一手,那又會是什麼呢?還是她單純地只是不願自己如願,強行扯出這話,爲的就是讓自己惶惶不可終日呢?可若是事實並不是她演技太好,而是所說屬實,又當如何?
曦涵只覺得腦袋都快要炸了。求救般地看向張憲,他冷酷地雙手插兜,對於曦涵所說,自然也有自己的思考。
“不得不說,她還真是聰明,只可惜用錯了道。”
對於舒葭琪僅僅一句言語,就讓他們這些人爲之苦惱這件事,張憲不得不稱讚她小小年紀卻聰慧過人的頭腦。而且方纔她之所以暴怒之下丟了那麼一句就走直接開,應該是爲了阻止自己面對全線崩潰的局面時不小心再說出什麼。
一個人能在盛怒之下還能保有如此理智,她實在是個可怕的對手。
“我覺得內裡該是真有文章,在那種情況下,她就算再有城府再有謀略,她也畢竟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何況人生第一次被關進此等地方,心性穩度自然今非昔比。而且照她恨極了你的情況,她雖知會透露些許,但還是說出口的原因,怕不僅僅只是因爲被你氣急。”
“恐怕除了想要讓你難得心安日夜受此煎熬之外,怕是背後那人或是那安排好的事,能給她足夠的底氣,將你一擊到底。”
“嗯,”曦涵很認同張憲的分析,如今這局面曦涵能倚靠的人不多,她誠懇地看着張憲,如今已不管他究竟是出於和等原因,她只希望他能儘快爲自己剷平這心頭的尖石。
“不知爲何,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繼續秘密監視舒鶴軒也許會有什麼意外發現,還有葭琪口中所說的到底是人還是武器,就拜託你繼續幫忙調查了。”
“好。”曦涵所言,也是張憲心中打算,只不過爲確保曦涵安全,他希望她能時刻保持警惕,“我會照你的意思辦,但有一點要記住,無論何時,不要和我失去聯絡。”
“放心,一定。”如今形勢逼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曦涵自然不會輕視。
知道曦涵是個言出必行的女子,張憲也無需再多廢話,只不過看着這樣讓人放心的她,張憲總忍不住想去問一些事,而他,也確實這般做了。
“曦涵。”聽得出他開口開得有些猶豫,曦涵明顯感覺到了他語氣的變化,轉過頭來眼裡帶着問詢。
“我其實不是好事之人,接觸了這麼就你也該知道。只是我覺得,經過這不長不短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自信你最差也將我擺在了半個朋友的位置上。”張憲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曦涵認真聽着。
“沒錯,雖然你這人冷冷的,但的確是我柳曦涵心中的朋友。”曦涵站定,雖不知他做此番鋪墊是爲何,但她選擇直白地回他。她素來不是忸怩之人,若無信任,她又如何敢將這般生死攸關的重事全權交由他手上。
“好,既然你這麼回答,我也不含糊其辭,”張憲打定了主意,即使這問會顯得自己多管閒事,又或是別有用心,但出於爲某個人,他想問她的想法。
“從我接觸你開始,幾乎許多時候,楊陌澤都不在你身邊,上次你性命攸關的時候是這樣,這次你爲了尋找證據前來也是這樣,還有無數我和你接洽時也是這樣,我雖沒有女子一定需要依賴的想法,但換作楊陌澤出了這等事,你也會在身邊的不是嗎?”
“是。”曦涵沒想到張憲會突然拋出這個話題,沉默地點點頭,她沒法否認他說的的確是事實。
“既然如此,你又爲何如此堅持?在我看來,這舒葭琪也好,外面那些從無停歇的詬病誣陷也好,其實都是因楊陌澤而起,而據我所知,你這性子本不是喜歡這般何事都被放大在公衆視野之人,何況他總不在你身邊,你又是爲何要獨自承受這一切?”
其實張憲的問一如晟軒,他們看到了曦涵一人默默承受着那些涌動着的流言蜚語,明明作品很好卻還是會被楊陌澤戀情的問題扯得偏離軌道,明明不喜喧譁卻每日裡被無數娛記追蹤毫無自由,明明可以順風順水地做她的一線編劇卻還要因粉絲之恨遭此橫禍。
而最重要的是,所有的這一切,楊陌澤都不能在她身邊,即使他能在她身邊,也無法時時刻刻在她身邊。何況,每日裡還要不停地被拿來與舊愛楊卿秋相較,這些種種,哪一樣拿出來不會讓人難以承受。可出乎意料的是,到目前爲止,她柳曦涵卻全都做到了。
張憲看着這樣的她有時會想不明白,也想爲那人問問,“哦,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怕曦涵誤會,張憲補了句,而正如他所言,他對曦涵沒有旁的心思。
“我沒有誤會。”曦涵笑笑,這麼多天的相處下來,雖不敢保證自己十分了解,但對張憲的性子也是能摸個七八分的,她知道他對待朋友,問出口的話就是面上的意思。
“嗯——怎麼說呢。”曦涵深深地吸了口氣,擡頭望了望碧藍碧藍的天,微微抿着的嘴流露出她的心緒。
一人問的時候可以風清雲淡,但一日之內接連兩人問了同樣的問題,曦涵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好受的。她知道他們作爲朋友,其實都在爲她心疼,老實說,自己對陌澤並無埋怨,同樣地,也不會對朋友看似多管閒事的話語心有不滿。
“都說相愛容易相守難,”曦涵看着張憲,笑裡有淡然有低落有執着有溫情,紅脣微啓,“其實有時候,我總覺得許多人把另一半的位置擺得太高,我不是說在心裡的位置,而是說那個期望值,期望他無所不能,期望他出現後一切風平浪靜。但也許是出於陌澤明星的身份,我總有些覺悟。”
“他其實不是神人,也有他無法做到的事,因爲他太紅了,有更多眼睛盯着他,他不能做錯什麼。所以他不能把演唱會、見面會、發佈會任性取消,因爲他不止是他自己,他要負責的也不止是他自己。”
“可饒是如此,我也發現,他已經竭盡全力近乎減去以往日程的一半了。但即便是這樣,身在這娛樂圈中,也有他推不了的事做不了主的決定。他此刻是完全靠着自己的,即使我能隱約感覺到,他原本可以掌握的勢力無法想象,我雖不知他出於何種原因,但我尊重他的選擇。”
曦涵徑自說着,沒注意到張憲聽到最後這句話時眼神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