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星銻,萊比錫。
靜默之雪已然持續了一週。
如今雪勢漸小,馬蹄聲已經逐漸從雪幕中漏了出來,也能透過已經變得稀疏的雪幕看到外面,眼看着在夜晚降臨前雪就要停了。
很顯然,冬天司無意超越靈珀天司。因此異象之數不可爲八。
也正因如此,也有不少星銻人爲北方戰局而感到惋惜。
就只是早了這麼一天而已,水仙公國就成功立國了。如今甚至前方士兵都還沒有完全撤回到要塞,大雪就快要停了。
如果前線的黑鷹人再堅持兩天,情況就會完全不同……
——你們這幾個月都堅持下來了,怎麼就不能再堅持兩天呢?
現在掉頭回去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
正因如此,星銻民間輿論中對黑鷹公國的壓力一下子就提了上來。
隨着雪勢的變小,星銻城市中的日常的生產生活也都基本開始恢復。人們報復性的購物、消費,購買大量能夠用於囤積的食糧與防身武器……雖然這樣的大雪應該是不會再來,但它的出現卻給人們敲響了警鐘:原來星銻在陷入戰爭狀態以外的情況下,後方城市也是有可能出現危機的!
而媒體也正因如此變得異常興奮——
很多人都想知道,這些天他們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而星銻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一買到報紙,立刻就愣住了。
冬天司的升格、水仙公國的獨立、連續兩代君主的去世、初代紅相的死亡、萊比錫伯爵也疑似死亡……
——這都是啥跟啥啊!
怎麼才一個禮拜不到的時間,外面就發生了這麼多的大事?!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謠言啊!
有人說是瓦倫丁八世已經死了,也有人說他並沒有死。同理,紅相與萊比錫伯爵這邊,也都有人在這樣試圖“闢謠”,聲稱他們都還活着。
還有人說瓦倫丁七世根本就沒有死,只是被篡位的紅相逼離了王宮;而另外一份報紙則聲稱瓦倫丁七世與初代紅相同歸於盡了;甚至還有人聲稱,瓦倫丁七世、八世都是被出軌紅相的王后所殺,而紅相則轉生成了一個真正的瓦倫丁……
可無論真相如何,這些新聞能發出來……就已經說明星銻高層陷入了自顧不暇的混亂之中。
人們剛剛脫離危險,就再度因爲各方的混亂消息紛紛陷入了混亂與慌張之中。
哪怕是對政治再不敏感的人,此刻也都能意識到……星銻怕是要出大事了。
戰爭、混亂、災禍、死亡都將不期而至。
而在這種惶恐而又焦慮的氛圍之中,人們也都變得敏感而易怒。
許多民間報紙對那些黑鷹出身的士兵們“在勝利的前夕選擇逃走”的懦夫行爲口誅筆伐,認爲就是這場潰敗才直接導致了水仙公國的獨立。
因爲對如今的星銻來說,水仙領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組件——畢竟在星銻的經濟整體崩潰的情況下,唯有水仙領是仍舊在穩定賺錢的。
星銻經濟崩潰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地精商會所導致的鍊金術師體系的過載。
而水仙領原本就沒有多少鍊金術師,甚至整個鍊金產業都不怎麼發達。當然,這或許是因爲法師對鍊金術師的歧視所導致的……在過去鍊金產業最爲興盛的時代,水仙領的發展也是出了名的慢。
但無論如何,他們如今都成爲了整個星銻產業結構最爲健康的領土。全是靠着水仙領給星銻持續輸血,如今星銻才能在這種“命不久矣”、“搖搖欲墜”的狀態下撐這麼久。
而這也正是導致了水仙領要求獨立的直接原因——月之子們滲透法師領主,屬於政治層面的原因,但真正導致水仙領獨立的,反倒是完全的經濟因素。
誰都知道,星銻的問題是持續的、連續的、根本性的。這種輸血完全沒有盡頭,不管拿出去多少錢也絕不可能回來入賬一分,而且註定會越來越多。
當借錢的人壓根就沒打算還錢的時候,這就不叫借了……而叫搶。
星銻本土離水仙公國實在太遠了。
遠到了很多水仙人對“水仙公國屬於星銻”這點根本沒有足夠的認知。
況且昔日從黑鷹公國整合出來的、混合鍊金巨像的軍隊僅僅只是打到水仙公國外圍,因爲水仙公犯病而陷入混亂中的水仙公國就已經投降了。
因爲實際上並沒有被揍疼過、所以完全沒有產生對應的記憶——纔不過區區二十年的時間,在沒有特地進行教化的情況下,水仙公國根本沒有多少人產生自己屬於星銻的實感。
再加上法師塔養育出來的智商優越感,至少八成以上的水仙人都不認爲水仙公國屬於星銻。他們普遍認爲,這只是法師領主們對星銻示好的一種策略——算是一種屬國體系,最多就納點朝貢、表示一下態度就可以了。
因此如今星銻真開始無限要錢的時候,水仙人立刻就不幹了。
——你們纔剛被阿瓦隆人揍了一頓,有什麼臉面來跟我們要錢?
雖然滲透進來的月之子們,早就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
但他們的鼓動甚至都沒有開始、就已經提前宣告勝利了。
而隨着他們與黑鷹高層串通一氣,結果就是法師領主們都還沒有正式參戰……他們其實也參不了戰。因爲雖然打了幾個月,但還一直沒打進水仙領的核心領土呢,法師塔根本摸不到前線,星銻-黑鷹聯軍就已經敗亡了。
打了這麼久,加起來的戰損卻甚至不如撤退時引發的潰逃所造成的傷亡的一半,這聽起來就很丟臉。
於是很多星銻人就開始懷疑,黑鷹人是不是出工不出力——他們實際上也根本就不想打,只不過是在陪着水仙公國的人一起演戲!
許多民間報紙都開始聲討黑鷹領,要求他們爲這次戰敗負責。因爲在星銻,已經沒有任何人能爲這次戰敗負責。
誰都知道,水仙領的獨立意味着星銻經濟的徹底崩塌。沒有水仙領的輸血,恐怕就連獅心城的警察都發不出來工資了——而在此之前,他們的工資已經拖欠了兩個月了。
而作爲星銻的另一個經濟、科技中心的萊比錫,此刻也陷入了混亂。
因爲他們的經濟是獨立於星銻的,那高人一等的工資基本完全依賴於萊比錫伯爵的“小金庫”。誰也不知道萊比錫伯爵的失蹤會導致什麼結果……無論是萊比錫伯爵死亡亦或是離開星銻,都意味着他們所有人都將在現有的城市資產耗盡後立刻失業,因此幾乎星銻全國的公務部門都開始逐漸進入停擺狀態。
當他們出門採購物資的時候,就開始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切物價都開始飆升,甚至飆升到了完全異常的狀態。可即使如此,他們也必須得買……因爲如今還開着門的商店已經不多了。
一條買麪包的隊伍,從隊尾排到隊首時、麪包的價格就已經漲了三成。而竊賊與強盜已經在附近開始集結,隨時都有可能突襲商店。
而黑鷹人的反應激烈程度也遠遠超出他們的預料——
就在水仙公國完成立國後的第二天,也即是三月三十一日的傍晚時分。
黑鷹公國宣佈獨立。
——哎,猜對咯。
我們確實不想打,也確實在和水仙人演戲——你們說的都對,所以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當夜幕降臨之時,人們的情緒變得愈發亢奮。叛逆之心在他們心中激盪,積蓄多年的不滿在此刻統統爆發。
在那小雪之下,地精商人們的銀行玻璃被走投無路的人們接連打碎。超凡者們聚集成一個又一個的小隊、開始在城市中“狩獵”。
他們主要的狩獵目標就是銀行。
原本這些銀行都有巨魔保安以及城市警察保護,可如今警察已經發不下來工資了,而且在肉眼可見的未來中也會一直都發不起。那自然就沒有多少人會與這些已經紅了眼的發瘋超凡者們作對……
隨着警察署中的那些黑鷹人紛紛脫離隊伍,準備返回自己真正的家鄉。
一些星銻本土的警察也一併脫下了制服,蒙面混入到人羣之中也一併參與了搶劫!
反正對手不過是一羣地精與巨魔而已!在警察署不出動鎮壓裝置的情況下,擊敗他們可比前往巨龍的巢穴冒險要簡單的多——而且也有着同樣多的金幣!
作爲罪魁禍首,那些地精們也被超凡者們泄憤般殺死。
而晚了一步的人們想到這茬的時候,基本上所有的銀行都已經被搶劫了一輪。其中最爲愚蠢的那些人,則開始試圖去搶劫貴族們——隨後便被同樣身爲超凡者的貴族們與他們的隨從護衛所擊殺。
緊接着,更遲一步的人們不想空手而歸,就開始試圖搶劫街上的店鋪。而他們也被其他的超凡者們所阻止,沒有任何不得不戰鬥的目的、卻因此而陷入死鬥。
這是星銻有史以來最爲荒誕而瘋狂的一夜。
月之子、惡魔學者、鍊金術師,紛紛開始向着自己所屬組織的大本營靠攏。
至於如今的王后露易絲——在紅相已死的情況下,或許只有月之子願意聽從她的指揮。事實上,如今的月之子就在向着王宮聚攏。
而星銻陸軍部則屬於惡魔學會。
這種混亂的氛圍中誕生的超越之力,讓他們的力量大幅增加、一躍而成爲最強。
——是夜,星銻陸軍部宣佈,星銻已進入無政府狀態。爲保證居民的基本生活所需與人身安全,陸軍部將於明日對所有城市施行軍事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