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波那齊感到自己的思維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當他再度清醒的時候,身體變得極爲疲憊、就像是力量被抽走了一樣的虛弱。
——簡直就像是自己被時間凝固,而阿萊斯特揍了自己一頓隨後趁機逃走了一般!
當然,彭波那齊知道那只是一種錯覺。
時間並沒有被停止,這是保存術的另外一種應用——直接將貝亞德女爵“保存”到了安全的地方。而被黃昏之力浸染的自己,那體內所翻涌的愛之道途力量也被嚴重剋制、因而衰退。
如同溫熱的鮮血也在寒冷的冬夜快速凝固、乾涸。
彭波那齊本來就很討厭黃昏道途。
他絕不承認自己的衰老,更拒絕承認自己偏斜到了黃昏道途……這正是因爲他對黃昏道途的強烈厭惡。
而如今,體內所殘留的那種森然之感、更是讓彭波那齊此刻無比厭惡。
這種力量……它的氣息和之前讓自己落入那引發幻覺的寒冰,感覺非常接近……
“黃昏——”
彭波那齊咬牙切齒的說道,聲音之中滿是憎恨。
毫無疑問。
貝亞德女爵之前所使用的那種特殊力量,無疑正來自於黑相格呂內瓦爾德!
——這並非是無端的揣測。
能將自己都控制住的黃昏之力,再加上如今正是冬天司升格之時,外面還有漫天大雪……並且他又恰好在格呂內瓦爾德的主場。阿萊斯特見面的時候還提過,海因裡希那傢伙也被冰封在了這裡。
這正說明了,一切都是格呂內瓦爾德的陰謀佈局!
怪不得她會故意留在這裡!
“想要殺了我嗎?”
彭波那齊聲音越發響亮,帶有越來越多的重音:“你可以試試——”
那高速流淌着的血流形成的盔甲驟然破碎,探出了宛如巨龍般猙獰鋒銳的右手。
他猛然向下抓握地面,通靈塔的地面宛如豆腐般被輕易抓碎。
而緊接着,血氣便順着地面被灌注到了整個通靈塔內部。
水龍頭一個又一個的自動高速旋轉,嗤嗤冒着白煙的滾燙鮮血從每一層樓的水龍頭噴濺而出。
那些具有腐蝕性的鮮血落在地上便灼穿了通靈塔的牆壁,充滿生機的白煙在整個迴廊中流動。
有路過的學生呼吸了那白煙,便止不住的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但他們還沒咳嗽多久,胸腹之中便猛然間探出了一隻鮮血淋漓的手,隨後開膛破肚——
有的是男孩,有的是女孩。
都只不過是七八歲的年紀,從他們胸腹中直接鑽了出來。
血淋淋的孩子們沐浴在那具有腐蝕性的白霧之中,身上籠罩着的半透明血膜眨眼間被腐蝕殆盡、而皮膚則迅速變得完好。他們飛速長大,只是走出幾步路就變成了十幾歲的少男少女。
在整個通靈塔之中,不斷有着剛誕生的新孩子、也有已經長大到了二十多歲的青年。
有的分身長到了十幾歲就停止、有的則直接停在了幾歲的模樣,還有人停在了二十多歲、三十多歲……甚至還有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以及六七十歲的老人。
其數有二十、三十、四十……最終其數量定格在了六十六人。
不老的彭波那齊——
他人生中原本要經歷的、但卻無緣經歷的時刻,紛紛在此刻顯化爲了一個又一個的分身。
與其說是他的精神分裂成了這麼多份……
倒不如說,這是他顯化出了許許多多人的軀體、然後給他們安上了自己的臉。
就在這時,黃昏色的光暈再度擴張——將那些奄奄一息的學生們包裹在其中、讓他們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頂樓,阿萊斯特正被保存在了這裡。
看着那些被救回來的學生們,她的表情無比嚴肅。
她的雙手指縫之中,鑽出了兩隻純白色的焰蝶。
比起艾華斯所召喚的焰蝶、它們看起來要更大一些——
【2倍·法術增遠:此法術的觸及範圍加倍】
那些開膛破肚的狀態下被傳送回來、渾身鮮血淋漓的學生們,被馬蒂亞斯分成男女堆成了兩堆。而兩隻純白色的焰蝶分別飛舞到它們上方,隨後便綻放出了輝煌的光輝——
那是悖焰之蝶的正位效果,所呼喚出的具有治療力量的焰蝶!
其範圍被增大之後,綻放出了兩道強大的治療新星!
這兩次範圍治療同時覆蓋了所有傷者,讓他們瞬間就恢復了健康。
就連作爲治療者的阿萊斯特也感到了滿足。
——好爽啊!
這種大範圍治療能完美吃滿還恰好都不溢出,有一種非常滿足強迫症的美感……
而此時,剛剛恢復了生機、卻還是渾身無力的克里斯蒂娜,躺在地上睜大眼睛看向阿萊斯特。她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認出了拯救自己和同學們的那個人。
自己又被救了一次啊……
她心中冒出這樣的念頭,而腦海中的地縛靈直接興奮了起來、叫嚷着想要出來。
而此時的阿萊斯特,只是在馬蒂亞斯校長身邊低聲問道:“那是某種分身術嗎?”
“那是創生之術——他已經隱約接觸到了源河的本質,和我一樣。若是能升入夢界,也能成爲天司……不過我確實也沒有見過這招,你是第一個能把他逼到這份上的人。”
巫妖飄在空中,發出帶有迴音的空洞聲音:“彭波那齊將自己的靈魂切分並釋放出來……以他人的軀體爲材料創造出‘自己’。
“這麼多年來,他習慣於通過‘家法懲戒’的方式,吸收掉自己犯錯的子嗣、來繞過他們的不死性給予他們果斷的死亡。通過這種方式塑造一種並不殘忍卻很強大的權威形象。
“但那些靈魂仍舊存在於他體內。只不過與他融合在了一起……我警告過彭波那齊,而他似乎樂於此道。”
“……大概是,他認爲這樣能讓自己不再孤獨吧。”
阿萊斯特低聲說道。
而巫妖則答道:“很顯然,他沒有做到。
“月之子的靈魂無法升入夢界,因此那些人的靈魂與他融爲一體。他卻沒有將那些人的意識磨碎……這會給他帶來越來越強的負擔。終有一天他會發瘋,變得不再是最初的自己。
“如今看來……他大概是早有打算。這並非是分身之術,每一個都是本體——任何一個逃走,都等於是他完整的逃走了。而那每一個‘彭波那齊’都難以徹底殺滅,至少需要殺死六次到十次纔有可能耗盡血氣。”
“……逃走?”
阿萊斯特捕捉到了馬蒂亞斯的意思:“他要逃嗎?”
“畢竟彭波那齊的性格不算好鬥……他當年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是月之子中的異類。他應該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
“從他的反應來說,他大概感應到你愛之道途的等級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高,所以對你非常謹慎。
“彭波那齊假意對你發火,實際上是想要攪亂局面、趁機逃走。因爲他覺得在這種環境裡和你對打,並不公平……先手‘攻擊’你時,只是對伱丟了點東西便是證明。
“你若是集中注意力對他做戰鬥準備的話,他就要趁機化身逃走了。”
巫妖格呂內瓦爾德對這位老朋友太過了解,直接指出了紅相彭波那齊真正的意圖。
其實阿萊斯特也隱約感覺到了——雖然殺意很強,但彭波那齊居然不偷襲自己。
——她當時塑造冰傘,就是想要故意碰瓷。
若是塑造盾牌的話,人恐怕會警惕起來,但那華美的冰傘會讓人下意識認爲她在裝逼。而用傘擋下什麼投擲物的話也會看起來比較自然。
而當彭波那齊對星之冰發動攻擊時,五倍法力釋放的星之冰就將他拖入了無盡幻覺之中!
“……只不過他居然能從中掙脫出來。”
“他已經死了一次,是自殺的。”
對死亡異常敏感的巫妖答道:“他用這種手段快速掙脫了夢,從那之後他就已經在準備逃走了——大概是你用【禁忌】之力對他進行的那個封印,讓他對你產生忌憚了吧。他大概以爲那是我交給你的力量……正如你之前所說,通靈塔的力量根源便是靈珀天司的禁忌之力。
“雖然彭波那齊很少來通靈塔,但他能從中品嚐到‘我’的味道。我早已與通靈塔合二爲一,如今也掌握着禁忌之力……他或許不知道那力量叫什麼,但他知道這與我有關。”
骨頭架子漂浮在空中,悠然說道。
與彭波那齊不同,他就像是在看電影時與旁邊人自顧自的聊天一樣……沒有絲毫殺意。
“看來禁忌道途與力量道途不同,倒是更接近於獸之道途……”
阿萊斯特笑道:“同是被更迭、優化掉的舊道途,存留在世的痕跡卻很是不少。”
“你要動手?那可是六十六個第五能級。”
“我想試試。”
阿萊斯特的坦然道。
格呂內瓦爾德校長平淡的答道:“有我在,他動不了你;但你要是殺他,我也不會出手。
“而僅靠狂獵之王,你是殺不死他的。如同一個巴掌難以擊碎飛蟲。”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阿萊斯特目光幽深,俯瞰着四散而逃的“彭波那齊”們,低聲呢喃。
而在她身後,安靜站立的狂獵之王面罩嗆啷一聲落下。
昏黃色正浸染着他雪白的盔甲,學生們震驚——甚至驚恐的看着這一切。
所有通靈塔的學生,都在這裡見證着這場星銻立國以來最爲盛大的獵殺儀式。
隨着阿萊斯特的召喚,雷殛長戟也出現在了赫勒欽手中。
狂暴的電光將窗戶直接劈碎,寒風洶涌而來、將其覆蓋。
“獵殺開始了,赫勒欽!”
阿萊斯特仍舊單手高舉着法之書,聲音冷冽而變得尖銳:“一個不留——”
天空之上,烏雲之中。
狂獵軍團正在集結。
裹着一層冰霜的赫勒欽握緊雷殛長戟,發出低沉而嗡鳴的聲音:
“——您的意願,主人。我奉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