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這風吹,吹平世間的種種不平
吳萱看着和他同坐一輛馬車回家的老師,稍稍有些疑惑:“老師真的是去看我爺爺嗎?”
自從知道吳萱的劍上刻有天雲法印後,葉落對這個學生的關注自然多了一些,從他多次的探問中得知,他猜測,這天雲法印是當時天心測試後出現的天神所贈。天雲法印蘊含至高上道的時空之力,這把普通的法劍也在它的加持下成爲了不可多得的神器,若運用恰當,可以施展諸多不可思議的神通。這一次他前往吳家拜訪,也正是因爲此事。
經過幾天的顛簸,吳萱終於看到了在門口迎接她的管家僕人,在她離家還有半日路程時,就有人回去稟報吳萱回來之事。下車後的吳萱直奔大廳,看到爺爺後,竟然抱着他哭了起來,上了學堂之後,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吳萱心裡難過也在情理之中。
吳鉤老爺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好了好了,爺爺知道你不容易,這不學成歸來了嘛。”安慰孫女幾句後,吳鉤來到了葉落身前:“這位先生氣度不凡,想必是葉落老師。”
葉落躬身搭禮,回道:“晚輩葉落,不請自來,叨擾了。”
“葉落老師春風化雨,誨人不倦,能光臨寒舍,實乃吳門福氣。”兩人分主賓坐下後,吳鉤開口道:“我這孫女自小被我嬌慣,十年來,想必給老師添了不少麻煩?”
“吳萱天資聰穎,蘭質蕙心,十年之間,從未有嬌慣之態。”
“這都是老師教導有方。”
兩人客套幾句,葉落轉入正題:“晚輩此次來訪,是有一事相商。”
吳鉤聽罷,正容道:“老師但說無妨。”
葉落便將自己發現之事仔細道來:“一次授課之時,我發現吳萱手中的劍有些不同,我幾經查探發現劍上竟然嵌有天雲法印,更難得的是吳萱可以使用這種法印。”
儘管吳鉤見多識廣,但是對於修煉之道所知甚少,便問道:“何爲天雲法印?”
葉落解釋道:“天雲法印乃是至高道時空之力的封印,據我所知,也只有小天堂衆神可以使用。因此,我猜想它是十年前天心測試上出現的天神所贈,吳萱能夠使用,這說明她是萬中無一的可造之材。”
聽到這話,吳鉤問道:“那老師的意思是?”
葉落道:“若有名師指點,吳萱前程不可限量。”吳鉤一時沉吟不語,按理說自己的孫女天賦卓絕,他理應高興,可是曾處上位的他深知能力越強,責任越重,他不想讓他的孫女承受太多,更何況吳氏一族身上流淌的是仇恨之血。葉落見狀猜到老人的憂慮,說道:“員外且先考慮,不急回答。”吳鉤點了點頭,吩咐下人帶葉落休息去了。
到了中午,吳家正在爲葉落接風洗塵,有人匆匆來稟:“老太爺,老爺,公子爲了得到懸賞令牌,隻身前往了深山禁地!”
聽罷此言,吳家人頓時亂作一團,只見吳鉤猛地起身,問道:“他是何時動身?”僕人道:“算時間,已經出發半個時辰。”吳鉤霎時不知所措,臉上的慌亂人人可見。
卻說這懸賞令牌,是皇家學院用以招攬人才的手段,只要完成了懸賞令牌上指定的任務,便可以加入皇家學院,學習更爲高深的道法。而深山禁地處於鎮上的後山之上,不知從何時起,也不知因爲什麼,那裡出現了不少怪物,更有一個強大的怪物,人們叫它女魔王,前去消滅的修士哪怕倖存也無不狼狽而歸,由此纔有了深山禁地之稱。
葉落起身道:“員外且在此等候,待晚輩前去接應於他。”說罷,急忙奔向後山。可是慌亂的吳家人誰也沒注意到,吳萱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走出好久後,葉落感到有人跟着他,回頭一看竟是吳萱,此時留她在原地也不放心,葉落權衡之後,只好帶着她一同前去,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吳萱卻說:“有老師在,我什麼都不怕。”直讓葉落無話可說。
兩人越走越深,不多時便進入了禁地範圍,葉落感知一下,小心翼翼地向着東南方向走去。聽到打鬥聲後,葉落趕忙示意吳萱噤聲,兩人伏在草叢後悄悄望向遠處。
透過叢林的間隙,可以隱約看到吳痕正在和兩個怪物交戰,雖說吳痕佔着上風,可是那兩個狼形的直立怪物憑着它們的利爪也註定這場戰鬥不可能很快的結束。讓葉落更加憂心的是,不遠處還有一個穿着衣服、膚色湛藍的怪物戲謔的看着,儘管這怪物個頭嬌小,但要知道,能穿衣服的怪物都已開智,其實力不容小覷,更何況這隻怪物背後還長着一雙蝠翼。葉落心道:“看來這位就是所謂的女魔王了。”之後仔細思考如何應付。
那女魔王看得有些膩了,尖叫一聲,正在戰鬥的兩個怪物有序退下,女魔王指了指吳痕,似乎在說,你已經值得我出手了。場內的吳痕全力以赴,可是任誰也看得出來,體力不支的他,落敗在即。只聽啪的一聲,女魔王的短槍將吳痕的劍斷成了兩截,吳痕心中好是不甘:“只恨我的法劍丟失多年,讓我修行漸落人後!”
女魔王不滿地搖了搖頭後,眼中浮上一絲狠色,將槍刺向了吳痕。就在這時,一個土黃色的罩子將這致命一槍擋了回去——在這千鈞之際,葉落果斷出手了。葉落知道形勢緊急,不敢大意,一上來就拼盡全力,而吳萱從未實戰過,葉落自然不敢讓她面對女魔王。場內的刀光劍影中,傳出吳痕一聲驚歎:“葉落老師竟然五行皆通!”
隨着時間的推移,一人一魔從難分難捨不相上下,變成了女魔王漸佔上風,吳萱本想出去幫老師,可是吳痕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幾斤幾兩,自然不讓她輕舉妄動。
卻說戰場之中,女魔王背上的雙翅不僅使它更加靈活,還可以輕易佔取有利地形,哪怕葉落金木水火土五行皆通,也無法在保全吳氏兄妹的同時保全自己,何況他沒有自己的法劍。只聽“嗤”的一聲,葉落的衣袍被短槍劃出了一道口子,吳痕見狀,顧不得傷痛,再度加入戰鬥,可惜仍然抵擋不住女魔王暴風雨般的攻勢,不多久,葉落和吳痕雙雙被踢到在地。女魔王持起短槍,正要把這三個人類削成美味時,忽然它感受到什麼,頭一微側,眼神看向了東北方向。
這天,山洞中的大眼睛一如既往地出去尋找食物,最近一段時間來,都是它一個出去,因爲天下現在心灰意冷。走在路上的大眼睛臉帶疑惑,它總覺得天下有什麼事瞞着它,經過好幾天的思索,這一次,大眼睛終於慢慢停下了腳步,想到了一個極爲可能的猜想。
天下剛剛把大眼睛送出洞外,就急急忙忙奔回了洞裡,接着從亂草堆裡摸出一柄劍,嫺熟地盤坐地下,自顧自地冥想修練起來。今天的他格外的專注,因爲他感覺到,他離成功不遠了。
不多久,天下似乎摸到了門道,只見他站起身來,左手捏着自己領悟的所謂法訣,深吸一口氣,將眼睛慢慢閉上,手中的劍隨心舞動,天下精神高度集中,自然沒有發現大眼睛就站在身後。好久後,在天下強行驅使下,這柄鐵劍竟然硬生生閃出了幾道光芒,天下感覺差不多了,於是輕喝一聲,將劍往前一挺,然而沒有任何驚心動魄的變化,除了他嘴角的鮮血。
大眼睛靜靜地望着天下,它不敢相信,天下竟然也會欺騙它。天下心中不甘,再度把劍舉了起來,正欲施爲時,忽然感到一陣大力襲來,手中劍被打飛出去,狠狠地撞在山壁上。
天下猛一回頭,這纔看到身後的大眼睛,它一臉憤怒,從未在大眼睛臉上見過的憤怒。天下心中既歉又愧,不知說些什麼,又不敢不說,於是忙爭辯道:“大眼睛,你聽我說,我可以的,剛纔……”
天下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怒火中燒的大眼睛掐住了脖子。天下一下子愣住了,這一幕多麼似曾相識,他們的相識不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嗎?一人一獸長久侵染在清風山上的邪氣下,心性或多或少也受到了感染。天下望着大眼睛通紅的眼睛,也不知何故,心中忽然有些恐慌。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絲,毫無表情地問:“是不是你也會傷害我,像之前挾持那個小姑娘一樣。”
大眼睛有些驚訝,它當做弟弟看待的天下竟會說出這種話,它心中一涼,慢慢清醒過來,神情幾度變化後,大眼睛的胳膊無力地垂了下去。它不願意對天下解釋,況且不會說話的它也解釋不了,只好低下頭沉默不語。
天下搖了搖頭,心中一陣難過,便跑出了山洞。
大眼睛跟出山洞,想要追趕卻最終停下了腳步,它無奈地坐在地上,望着湛藍的天空癡癡發呆,大眼睛好懷念以前的歲月,天心測試前的歲月,那時雲淡天高,他倆可以靜靜地靠着,聽一天的草長鶯飛。坐了片刻後,大眼睛望了眼天下背影消失的地方,爲剛纔的舉動大感煩惱。就在恍惚間,它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猛地站起飛奔了過去。同爲怪物的大眼睛在早些時候也感受到了西南方的不尋常。
天下跑了好一陣後,腳步慢慢緩了下來。他靜下心來回想了些許過往,自覺剛纔他確實有些過激了:“我怎麼會說出那種話?”於是他悄悄地回頭看了眼,可是沒有發現大眼睛的蹤跡,他想回去,但又覺有些尷尬,於是自言自語道:“就在這散散心吧,待會再回去,說一聲對不起。”說罷,繼續向清風山的西南角踱去。
走了不大會,天下忽然聽到一陣打鬥聲,心中道:“這裡人跡罕至,怎麼會有打鬥聲。”於是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震驚,年輕的一男一女似是兄妹,而年長的相貌方正,顯是師長模樣,三個人正被幾個妖怪推搡着,那膚色湛藍的女妖滿臉猙獰,時不時露出的獠牙彷彿預示着即刻要將三人剁成午餐。眼見女魔王的短槍已經高高舉起,天下不禁叫出了聲。女魔王“嗯”了一聲,向天下的方向走了過來,眼看情況不對,天下輕輕挪動幾步後,趕忙跑了起來。可是女魔王背上的翅膀絕不是擺設,輕輕幾下揮動,就擋在了天下的前面,天下腦子急速轉動起來,思考着應敵之法。這時一陣山風吹來,高壓之下的天下更覺這風好生親切,他擡起雙手,眼睛緊盯着掌心,想用意念控制拂過手掌的風爲他所用,一直以來,他多想也能和大眼睛一樣,和許多修道者一樣使用法術,這一刻更是。
天下幾度溝通無果後,女魔王不耐煩了,一聲尖叫朝天下撲了過來,天下趕忙向旁邊躲閃,哪怕他躲閃的比任何時候都快,右臂還是被劃出了一道口子,天下正暗自慶幸自己躲得夠快時,那女魔王又衝了過來,說也奇怪,那女魔王速度何其之快,可是仍然沒有制服天下。自從第一滴淚後,風之力一直在潛移默化的雕塑着天下,再加上多年的叢林歷練,如今天下的速度已非普通之人,幾個回合下來,儘管衣服已被劃成了一片片,但他的傷勢並不嚴重。躲閃得更得心應手的天下慢慢有了信心,能夠逃過一劫的信心。
女魔王看了眼旁邊搖旗吶喊的兩個嘍囉,覺得甚丟臉面,不禁歇斯底里起來,它將短槍朝着天下扔了出去,緊接着自己也衝了過去。
天下一看有些傻眼,不知該往哪邊躲,這時心生一計,急忙滾向了一旁,順手抄起了一把沙土,朝來敵撒了過去。女魔王眼睛進了沙子,天下這才堪堪躲過一擊,正要起來時,卻發現衣袍被短槍釘在了地上。
女魔王尖叫一聲,露出了獠牙,此刻的它非常惱火,決定要一口一口的咬下這個人類的肉,讓他死得很痛苦。
天下也感覺到了怪物的怒火,更急着要撕破衣服,從短槍的束縛下逃出。眼見女魔王又衝了過來,天下只覺肩頭一陣吃痛,使出渾身解數才滾向了一邊,回頭一看怪物正咂着嘴,天下顫巍巍地望向肩膀,只見那裡血肉模糊,一大塊肉已經到了女魔王嘴中。
女魔王隨手一招,那短槍又飛回到它的手裡,它也知道,眼前這人速度很快,只好故技重施。女魔王正要再度出動時,不遠處出現了一個魁梧的身軀。
天下轉頭看去,小聲地猶如自言自語:“大眼睛!”
大眼睛來到天下身旁,撿了幾片破碎的衣服,給天下包紮了下傷口,之後與女魔王相對而立。女魔王正鬥志昂揚,絲毫沒把眼前的大塊頭放在眼裡,它翅膀一揮,躍到了半空,接着翅膀又是一扇,迅疾地衝向了大眼睛,大眼睛凝望前方,目光地將女魔王牢牢鎖定,看準時機,狠狠砸出一拳,女魔王輕敵之下,竟然中招,一聲悶哼栽向一旁,帶起了幾尺高的飛塵。
女魔王翻起身來,眼神也變得慎重起來,它朝身後的兩個嘍囉揮了揮手,示意它們站遠。緊接着凝神吸氣片刻,忽然間,雙手猛地張開,奮力尖叫了一聲,口中竟然發出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聲波,這聲波威力之大,所到之處,彷彿空氣都被震碎。女魔王的破空魔音呈錐形向前飛來,大眼睛首當其衝,只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快被震碎,可是它不敢躲開,用身體和一堵幾無作用的元素土牆護着身後的天下,哪怕如此,天下耳裡也嗡嗡響個不停。頃刻後,聲波散去,大眼睛終於支持不住,搖搖晃晃的倒了下去。
天下望着這個爲他遮風擋雨,如今又不顧性命保護他的身影,眼中熱淚滾動,這是代表着友情的第三滴淚。天下跪在地下,聲聲呼喚着大眼睛,大眼睛慢慢睜開了雙眼,望着天下,露出了熟悉的人畜無害的笑容。
不遠處的女魔王靜靜地看了一會,忽然沉沉笑出一聲,今天它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了。女魔王拿起短槍,朝一人一獸走了過來。
大眼睛看到女魔王又走過來,拼命地想要站起。這時,天下用手按住了它,輕輕說道:“大眼睛,我說過,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接着天下慢慢站起身來,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說過的!”
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從天下清澈無塵的眼底深處,它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無限暖意。驀然間,天地間響起一陣聲響,如同琴音般的聲音預示着風之力的覺醒。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身旁的風都圍着天下轉了起來。
女魔王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心中升起不祥之感,它加快腳步,想盡快地殺了這個讓它心生畏懼的人類。
天下靜靜地看着向自己衝來的女魔王,嘴脣輕輕動了起來,口中念着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咒語,鏗鏘有力:“以風的名義,召喚位於雲端的使者,吹盡這、世間的塵埃!”咒語念畢,頃刻間風雲變色,一道高約十丈的颶風從天而降,在一瞬間就把女魔王連同女魔王身邊的一切撕成碎片,可是颶風還在肆虐。
天下經過第一滴淚後,風之力本就該覺醒,可是偏偏因哀傷過度,使邪力有機可趁,再加上幾度受傷,這才讓風之力遲遲不能使用。如今風之力一朝覺醒,打敗女魔王已經足夠,可是他無人教導,對此一無所知,僅憑着前世殘存的記憶,硬是用咒語召喚,這使得風之力威力倍增,何況風之力源屬至高道空間之力。
眼看事情不太對勁,大眼睛趕忙讓天下停了下來,可爲時已晚,仍在肆虐的風之力,直撕出了一道空間裂痕後才慢慢消散。風沙散盡後,一道空間裂痕橫亙在兩人面前,天下只感一股不可抗拒的蓬勃之力將自己吸向那道裂痕。大眼睛忍着胸前的劇痛站了起來,飛奔幾步後高高躍起,將天下推到一旁,而它自己再不受控制,被吸進裂痕中。裂痕中的大眼睛回頭望着天下,嘴巴張開,虛空之中竟然傳出了“天下!”兩個字,大眼睛會說話了,他叫出了天下的名字!
天下聽着在林中迴響的兩個字,心中一陣空虛難過,頓覺生無可戀,縱身一躍也跟着跳進了裂痕中。不多久,裂痕慢慢消失,滿目蒼夷的山林,更顯得格外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