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不用對不起
時間過了幾天,這天清早,衆人在皇家學院齊聚,土長老問大眼睛道:“感覺怎麼樣?”
大眼睛無奈搖了搖頭:“我確實是按長老說的去練,可遠遠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土長老道:“這個當然,這一招我也是在四十歲後才領悟的,你修行時間尚短,不可操之過急。”
吳萱有些沒聽明白,悄問妙言道:“怎麼回事?”
“前些天,在你和瀟瀟出去後不久,我們和土長老已經商量過了,吳痕大哥修行深不可測,爲了一擊功成,土長老也將‘大地囚籠’傳給了大眼睛,希望屆時可以合兩人之力,控制住吳痕大哥。”
吳萱點了點頭,順勢看了一圈,再問妙言:“怎麼不見珠珠?她不是最愛熱鬧嘛?”
“剛纔來長老殿前,我看到她走路都在打瞌睡,便把她抱到我那裡休息了,她還小嘛,因爲認生沒睡好也能理解,你和我剛到學堂不也是那樣?”
吳萱邊聽心中邊想:“怎麼會呢?珠珠生在無窮之森,怎麼會認生呢?這一路來,她又哪裡認過生?”想着,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夜色中舞動的身形,心道:“她之所以睏乏,大概是整夜陪着大眼睛練習吧。”想罷,將目光看向大眼睛,大眼睛的臉上卻看不出半分疲倦,吳萱一愣:“是什麼力量讓他如此不知疲乏?”
大眼睛對吳萱也報以笑容,這人畜無害的笑容好有感染力,這一剎那,吳萱恍然大悟:“難怪這感覺似曾相識,這份堅毅我曾在凌瀟瀟身上看到過啊。”不覺有些感動:“笨鳥先飛?大眼睛,你這樣不計前嫌的刻苦,是爲了哥哥嘛?”
衆人繼續談話,傅劍寒問道:“蕭俊,這幾天可有發現什麼異常?”
蕭俊回道:“那些修士都沒有再發作過,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變得更加冷漠了。”
傅劍寒點了點頭:“他們的心性受到影響,這表現也在情理之中,天下,你那裡呢?”
天下回道:“就我這幾天的觀察來看,凌天尊的修士經常會一言不合就吵得不可開交,這幾天一直在爲‘彼岸之道’爭吵。”
“這情況也能理解,畢竟凌天尊與五名死屍的對抗更多。只是這‘彼岸之道’是什麼意思?”傅劍寒解釋後問道。
天下再道:“好像是東海岸的傳言,具體他們也說不清楚,不然也不會吵起來。”
討論無果後,衆人各自散去,而大眼睛帶着珠珠仍去山坡刻苦練習。可就在不久後,一道劍光徹底打亂了衆人原本的計劃。
薛平自決定和吳痕同去小天堂之後,這幾天總是給手下人絮絮叨叨交待不停。這天,又有門下人到來:“薛護法,那邊又爭吵起來,你快去看看吧。”
薛平聽罷,點了點頭,再對手下人道:“總之,你們要和以往一樣勤加修煉,不可有半點懈怠!”說完,急急去處理手下的爭鬥。
還未走到,酒樓裡的爭吵聲就傳了出來,薛平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快步走了進去:“你們吵什麼?”
一羣人見薛平來到,忙止住爭吵,一時間酒樓裡又沒了任何聲音。
薛平再問:“告訴我,因爲什麼爭吵?”
有一人道:“何晨他們非說有什麼彼岸之道,而且說得很是玄乎,我們有些不信,不覺討論聲就大了點。”
薛平看了看兩方陣勢,怒道:“你們這是討論的樣子嗎?”
這人不敢言語,忙示意同伴將法劍收起。
薛平平靜了一下心情:“幾個月前,我們都是皇家學院的不肖子弟,很多人見了我們,生怕惹事上身,一個個在大老遠就會躲開,你們忘了嗎?可是現在呢?人們剛剛對我們有所改觀,可是我們自己卻爭吵起來,這樣一盤散沙,怎能實現當初的誓言呢?”想到此去小天堂吉凶難測,薛平不免有些哽咽。
一羣人見狀,也感慚愧,兩方人你一句、我一句,將事情如實說了出來。
原來這些人爭吵的事的確有關彼岸之道——由東邊口口相傳而來的事情。據說大海那邊人人都可修道——這正是凌天尊所追求的。因此不少人有些心動,想要親自去求證一番。但是,有人提出了質疑:“這樣的世界如果真的存在,怎麼現在才聽說呢?”提出質疑的人,其實也期待着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以使他們可以下定決心前往。然而,有關彼岸之道,這些人也只是聽說而已,誰又能說的清楚明白。正因爲此,才讓幾天來的質疑升級爲今天的劍拔弩張。
薛平聽後,也能以分辨真假,只好搬出吳痕來:“尊主運籌帷幄,若彼岸之道真的存在,他是不會不告訴我們的。”
衆人聽後,也覺有理。有人道:“那薛護法可否讓尊主做出決策?”
薛平點了點頭:“這個自然,請大家耐心等待。”說完,轉身去找吳痕。
薛平快步來到衛府門前,正要推門而入時,有人叫住了他:“薛兄。”
薛平轉頭一看,原來是陳、呂二人,便問:“你們也聽到了什麼?”
陳念遠道:“嗯,聽說了,不過比起彼岸之道,我們更對薛兄近來的異常有些不解,莫非你已經萌生退意?”
薛平搖了搖頭:“不是,此刻就算有人強迫我,我也不會離開凌天尊。”
呂思琪問:“這幾天,你對手下絮絮叨叨地如同交待後事,卻是爲何?”
薛平嘆了一口氣,回道:“尊主已下定決心,這幾天就要陪尊主同去小天堂。”
陳呂二人也感震驚:“什麼?”
“尊主說,從九嵩山上可以進到小天堂,具體我就不清楚了。”
陳念遠疑道:“可近來尊內並不太平,尊主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
“我問過尊主,他說這無關緊要,他不想再無謂地等待下去。”
陳呂二人對望一眼,陳念遠道:“尊主這是認爲我們幫不上他嘛?”薛平點了點頭。
呂思琪更感疑惑:“要是如此,當初尊主爲何要告訴我們事實呢?”
薛平一時語塞:“這……”
見薛平也又不解,呂思琪說了一番看似無關的話:“當日在落日之城,漫天隕石急急落下,正在所有人絕望之時,出現了威力超乎想象的劍光,將隕石逐個擊碎,那劍光是否出自小天堂之手?”
薛平道:“除此外再無其他可能。”
呂思琪這才說出心中猜測:“會不會是尊主看到後,對我們要做的事感到力不從心。”
薛平道:“的確有這可能,尊主搶奪神器本就是爲了對抗小天堂,如今神器未能到手,尊主的確可能生出此念,可是這和他忽然做出這個決定有什麼關係呢?”
呂思琪解釋道:“試想,就算我們再修行三年五載甚至更久,實力又能達到尊主的幾成?”
薛平羞愧地低下頭去,見狀,陳念遠替他答道:“就算給我們十年時間,恐怕那時我們三人聯手,也最多和尊主不相上下。”
呂思琪點了點頭:“不錯,那假如讓尊主對上小天堂呢?”
薛平道:“恐怕……恐怕毫無勝算。”
呂思琪道:“所以說,我們包括尊主都低估了小天堂的實力。”
聽到這裡,薛平眼前一亮:“你是說,尊主是不想我們作無謂犧牲?”
呂思琪道:“正是,而且他之所以對薛護法說出那些話,或許是內心掙扎的一種體現。尊主有着不堪回首的過往,才使他對一切事與物充滿仇恨和偏見,可這份不經意間顯露出來的掙扎,使我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他的心中,仍然殘留着師長的諄諄教誨以及自己深植內心的善良,尊主的內心深處,仍然埋藏着善良的火種!”
薛平猛地看向陳呂二人:“你們早就知道尊主就是吳痕?”薛平知道這件事要比二人晚些,他是直到落日之城才知道尊主就是吳痕。
見二人齊齊點頭,薛平又深嘆一口氣:“可就算這樣又能如何?”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正因爲這樣,他才需要幫助。”
三人回頭看去,愣了一愣:“凌瀟瀟?”
凌瀟瀟不再躲藏,上前幾步,道:“一個人越是表現的堅強,內心就越是脆弱,他也需要幫助。”
薛平急問:“那我們要如何做呢?”
凌瀟瀟回道:“傅長老已經想好對策,利用土之力的大地囚籠將他困住,再將他從仇恨之血中解放出來,不過,這個辦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成功。”
陳念遠思考一番:“確實,尊主眼下的實力,哪怕有兩個土長老,也不一定能困住他。”
薛平道:“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一做嘗試!”
話音剛落,吳痕的聲音傳了出來:“你要如何嘗試呢?”緊接着,衛府大門開向兩邊,吳痕的身影移了出來。
薛平忙道:“尊主!”
吳痕淡淡道:“這一點點事情你都要拖延這麼久嗎?”
薛平道:“尊主,不管您怎麼想,屬下堅定地反對您去小天堂。”
吳痕眉頭一挑:“哦?這是爲何呢?”
薛平不知想起什麼,仰頭看天,半晌後緩緩道:“薛平之所以不再無所事事,全因爲尊主,如果失去了尊主,我一定又會回到以前的樣子,薛平不想回到那樣過的生活中,我想弟兄們也是!”
“你就這麼斷定我會失敗嗎?”吳痕表情急劇變化。
“不是,屬下只是擔心,凡事都有萬一,小天堂對此謀劃多年,豈能在一朝一夕間憑您一人之力瓦解?”薛平情真意切。
“你的擔心不會對我的決心造成影響,可我還是不想聽到有人說這樣大煞風景的話。”說完,右手一招,棲霞劍出現手中:“看來,你始終還是枉費了本尊的苦心栽培,與其這樣讓你擔心,不如讓你得到徹底的解脫。”說罷,棲霞劍劃出一道紅光,從薛平的胸膛穿過後,消失在天際之外。
陳念遠和呂思琪哪裡想到吳痕會做出這樣事情,等他們反應過來,只來得及扶住薛平倒下的身軀。“薛平,薛平!!”陳呂二人不斷地叫着薛平的名字。
薛平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胸前的窟窿,再擡頭看向吳痕,巨大的迷惑在他的眼中閃現。
吳痕收起棲霞劍,邪魅一笑:“從你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你終於明白了,不錯,一直以來,我只是利用你們而已。”
薛平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雙手盡力向前伸去。
陳呂二人見狀,不想他這麼痛苦,忙攔住了他。這一幕與望月小溪邊初逢吳痕何其相似,那一次,若不是二人,薛平也會死去。陳呂二人自然也想到這點,不由熱淚盈眶。
可忽然間,薛平忽然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拼命張大嘴巴,可卻說不出一句話。
陳念遠見薛平有話要說,狠心爲其輸去道力,延續着薛平死前的痛苦。
薛平緊緊握住陳念遠的右手,用微弱的聲音說道:“謝謝你,念遠。”說完再度看向吳痕,這一次聲音盡力洪亮:“尊主,我爹孃爲我起名薛平,是希望我過平淡平凡的日子,可我極力反對,因此才處處與他們作對,現在我才知道,無論多麼熱鬧的過往,都必將回歸平淡,那纔是生活的本真,尊主,我也希望你能,你能……”薛平的話終究沒能說完,死死掐住陳念遠的手也慢慢鬆開。
凌瀟瀟見到薛平的死,心情也激動起來,她跑到吳痕身前:“他跟了你這麼久,你竟然這麼狠心?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吳痕轉過頭來,棲霞劍的光芒再次閃亮起來。
陳呂二人正在傷心薛平之死,等發現情況不對時,已是不及。
就在棲霞劍的光芒即將打到凌瀟瀟身上之時,風之屏障出現在凌瀟瀟身前,同時一綠、一藍兩柄法劍驀地出現,將棲霞劍攔了下來,正是被棲霞劍的沖天紅光吸引而來的天下、吳萱等人。
葉落忙將凌瀟瀟護到衆人身後,傅劍寒站穩身形,道:“痕兒!”
吳痕理也不理,徑自向內走去。
土長老對傅劍寒道:“傅長老,恐怕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今日,我就試上一試吧。”
傅劍寒無奈點頭:“一切小心。”
土長老不再多言,拿出法劍,捏出手決。
吳痕腳下的土地忽然變成流沙,正拉着他不斷下墜。吳痕雙手向地面一拍,飛上三丈,可頭上又有一堵土牆急速壓下,這土牆不斷變幻,最終形成一個球形,將吳痕包裹起來。
土長老只是從衆人的口中聽說吳痕的強大,雖然此時也是不遺餘力,可直到真正面對,才徹底認識到吳痕的可怕。吳痕僅僅是移動幾步,他就感到巨大的壓力,可此時已是騎虎難下:若是立刻停手,他將會受到巨大反噬,可若是緩緩停手,吳痕又怎麼會給他機會。頃刻間,土長老只落得額頭冷汗不斷。
衆人想要幫忙,可一來沒有練過配合之法,貿然出手,不能保證這份壓力是誰承受,二是哪怕誤打誤撞下僥倖下擊敗吳痕,可又不能保證在場衆人不受傷害,因此只能忍住焦慮,繼續等待。
而這時,吳痕卻率先做出迴應。他高舉棲霞,一如上次破開風之庇佑一樣。
天下見狀,忙使出風之屏障護住土長老。
與此同時,傅劍寒、妙言、吳萱、葉落、蕭俊、和梅青等六人也做好準備,若是吳痕衝出,便集衆人之力將其拿下,讓多情之血洗化解仇恨之血。
衆人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等待着,也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份焦急的等待在幾息後終於結束。大地囚籠中傳出無數聲悶響,土元素在劇烈的響動中飛散開來,一同飛出的還有無數道縱橫的血色劍氣。
誰也沒有想到,吳痕在衝破大地囚籠的同時,還能發出如斯恐怖的劍氣。這無數道紅芒猶如鮮活的血液一般在半空中不斷蜿蜒交織,只是一剎那間,就匯聚成六條血紅的觸角,帶着無比陰森、陰沉、陰鬱的死亡之氣,分別向傅劍寒六人蠕動而來,正是曾經激活年月深淵的六法茫陣。
如同天行長老猜測的一樣,仇恨之血駕馭下的吳痕絕不會順從的服下藥方,他的激烈反抗便是最好的說明。
六人未及回過神來,就被觸角死死纏住,幾息過後,眼前便被血霧瀰漫,他們只感猶如墜落深淵,再也無力掙扎。
就在六法茫陣將要吞噬六人之際,一個生澀中帶着沉穩的聲音在衛府門前響徹:“土定三魂,移形換影!”只見六人身前憑空出現一道道厚重的土牆,猶如堅實的胸膛一般,將他們與六法茫陣隔離開來,六人這才得以脫離魔爪。
就在衆人疑惑之際,稚嫩的聲音由遠端傳來:“大哥哥!”珠珠從街道飛奔而來,指着眼前的血海,上氣不接下氣道:“大……大哥哥!”
吳萱率先反應過來:“珠珠,你是說剛纔出手的是大眼睛?”珠珠急切地不斷點頭。
妙言問道:“可大眼睛不是和你在一起練大地囚籠嗎?”
土長老這才反應過來:“土之力的‘石破天驚’!他是用石破天驚將我們換了出來。”
天下急道:“您是說大眼睛在血海之中?”見土長老點頭,天下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一幕:大眼睛忍着胸前的劇痛站了起來,飛奔幾步後高高躍起,將自己推到一旁,它卻被吸進裂痕中。天下凝望前方:“大眼睛!”喊完這三個字,緊緊握起拳頭,狠狠朝着血海砸了過去,拳上的風雨之力涌向了血海之中。
風雨之力與六法茫陣糾纏一起,吳痕也不好受,他可不想在小天堂之行前太過消耗心神,於是收起棲霞劍,一個縱身,躍到衛府門樓之上,回頭看了一眼,便消失在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