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等你,直至再擁有
夕然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好久,天下還是一動不動地站着,任誰也看得出,他的臉上寫滿悲傷。
大眼睛看了一眼傷勢已然好轉的吳萱,來到天下身後,就這麼靜靜地站在身邊。
過了好久,吳萱終於甦醒過來,見衆人一片悲慼,問道:“怎麼了?”可沒有人能夠回答。
吳萱揉了揉兩鬢,慢慢回想起剛纔之事。只見她晃悠悠的起身,來到自己的法劍前,撿起的卻是法劍旁的一片紫衣。吳萱看了這片紫色一眼,將目光投向立在風雪中的天下,以及天下注視着的遙不可及的黑夜盡頭,有些明白過來:“夕然姐姐!”急忙對衆人解釋一番。
聽罷,蕭俊道:“這麼看來,他們時刻有再次發狂的可能,前輩,這可如何是好?”
傅劍寒搖了搖頭:“我們也只能盡力而爲。”
在妙言的攙扶下,吳萱來到天下身後,也對他細細解釋。
可天下彷彿沒有聽到,仍然望着茫茫夜色。
吳萱知道大眼睛瞭解天下,便來到身邊問他:“大眼睛,天下聽到了沒有?”
大眼睛避開吳萱的眼神,回道:“聽到了。”
“那他怎麼毫無反應?”
“夕然殺的是被邪惡入侵的人,咋一想,好像並不能怪罪她,可是若是也有一個和夕然一樣情況的人,殺了發作的夕然呢?我們該不該怪罪他?”
吳萱恍然大悟:“是呀,我們終究會怪罪他。”一時,也沉默下去。
珠珠悄悄來到大眼睛身邊:“大哥哥,你剛纔一直看着吳萱姐姐,爲什麼現在又不看她了?”
大眼睛一時語塞:“這……”
珠珠若有所悟道:“哦,珠珠知道了,大哥哥喜歡看人睡覺。”
大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又生怕珠珠再說出什麼話,拉着她快步走向別處。
衆人知道此刻的天下需要安靜,於是略作收拾後,在傅劍寒的帶領下向着幽州城進發。
過了數日,衆人終於回到幽州城。閒暇之際,衆修士不免大大談起那晚發生的事。
這天,薛平來到吳痕房外,道:“尊主,薛平求見。”
“進來吧。”
薛平推門而入,關心道:“尊主傷勢如何了?”
吳痕淡淡一笑:“早已無礙。門下弟子怎麼樣了?”
薛平回道:“還是躁動難安,據我調查,他們的異常似乎和王朔煉製的邪惡死屍有關。”
“你猜的不錯,的確因此。”
“那尊主可有辦法幫助他們?”
“這個要看他們自己了,外人很難幫到。”
薛平一陣難過,自凌天尊成立以來,他和門下人的關係日漸親密,可偏偏這時卻生了這樣的變故,而且連尊主也無能爲力,心中只能爲他們祈禱一番。
吳痕看到薛平的神情,轉過話題:“聽說最近盛傳一件事?”
薛平忙道:“這事是與傅劍寒一道回來的修士們傳出來的,他們說那個一身紫衣的姑娘是來自小天堂,據說是……”薛平有些遲疑。
“但說無妨!”
“是、是主宰着至高生命之力的暮光女神!”
吳痕道:“哦?這樣嗎?難怪!”
“尊主相信這件事?”
“當然,若不是暮光女神,我實在想不出凡人誰會有那樣純粹的力量。你可知道她去哪了?”
“這個沒人知道,不過從離開的方向來看,只有一個可能的去處,那就是九嵩山。”
“九嵩山?”吳痕重複了一句,接着猶如自言自語:“九嵩山高約萬米,她去那裡做什麼呢?她殺了同行的人,他們一定容她不得,這麼說……她一定是返回小天堂,也就是說,從九嵩山可以到達小天堂!”說到這裡,心中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驅使着他,讓他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快去準備,本尊要前往小天堂!”
薛平聽後大驚:“您要去小天堂?”
吳痕走到門檻處,以手扶門:“不錯,王朔已死,本尊大仇得報,眼下是實現凌天尊抱負的時候了!”
“請尊主三思,哪怕您的猜測正確,恐怕眼下尊內實力還遠不能與小天堂抗衡,何況門下人的心境正起伏不定。”
“無關緊要了,我不想再無謂地等下去。”
聽罷,薛平有些失落:“尊主是否認爲,就算他們心性正常,我們都無法幫得到您。”
吳痕看了薛平一眼,也不遮掩:“不錯!”
薛平更爲失落:“屬下去做準備,順便將尊內事務交接一下,我是一定要同去的。”說罷,見尊主未置可否,即刻轉身離開。
薛平走出府門,低頭思量着尊主的話:“這件事要不要告訴陳、呂兩位護法?”正想着,餘光瞥到衛府門外的身影,又搖了搖頭:“好執着的姑娘。”
凌瀟瀟看着薛平走遠,心道:“他原來住在這裡,可爲什麼會住在這裡呢?難道那個姑娘是衛府的人?”想完,上前幾步,準備推門進去。
這時,葉落正好尋到這裡,急忙拉住她:“瀟瀟!”
凌瀟瀟轉過頭去,又是那句對葉落已經說過數次的話:“我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
“我知道,可這件事急不來,你連他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幫助他?”
凌瀟瀟眉頭一皺,纔想起這回事。
見這句話有些作用,葉落接着道:“我們先去弄清楚他發生了什麼,好不好?”
凌瀟瀟點了點頭:“我們去問吳萱吧,想必她心中一定也不好受。”
葉落知道外甥女指的是吳痕殺了妹妹、妹夫的事,見外甥女竟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心中也爲妹妹、妹夫大感欣慰。
在薛平走後,吳痕心中暗想:“雖然落日之城一行沒能得到上古之弓,可眼下已經知道小天堂所在,只要得到九五尊氣,上去小天堂也就不是難事了。”說完,身形一動,再次出現時已經到了皇宮中。
皇上正在批閱奏章,而水亦奇在旁邊默默看着,多少有些無聊。
內侍見吳痕又來,急忙對皇上道:“聖上。”
皇上回道:“沒看到朕在忙嗎?”
“他來了。”
皇上聽後,這才擡起頭來。
吳痕道:“皇上正忙,我也就不多耽擱。”說完,雙手交錯,一團黑芒壓向皇上身體,嚇得奇妃和內侍臉色煞白,可他們做不了任何反抗,只能驚惶無措地等待着命運的制裁。
過了幾息,一條龍形從皇上身上涌出,而後在殿內遊走起來。吳痕見時機成熟,拋出棲霞劍,控制住深淵之力,將龍形逼上棲霞劍中,頓時,棲霞劍放出純正的黃色光芒,在劍身流離幾周後隱入劍中。
做完這些,吳痕見皇上、水亦奇毫無出息地癱倒在地,斥道:“驚慌什麼?本尊還不屑殺你們!”說完,飄然離去。
小天堂之上,在知道是天下得到隕落星辰後,天上一直難以平靜。這天,他信步漫走在小天堂之上,想起當日推測之事,心道:“難道二十一年後的劫難會和隕落星辰有關?”等他停下思考,才發現不知不覺到了瑤琴住處,綠煙閣。
天上擡眼一看,瑤琴正手扶欄杆,愣愣地望向遠處。他不欲打擾,擡步便要離去。
這時,瑤琴開口道:“君上,不如聽一首曲子吧。”其實她早注意到滿腹心事的天上,也知道每當天上有無法排解的心事時,便會來聽自己撫琴。
天上聽到瑤琴的話,在階前止步負手,幾番猶豫後還是點了點頭。
瑤琴下到一樓,神情複雜地看了眼天上,而後端坐於九絃琴前,雙手撫動起來。隨着輕撫,陣陣琴音在綠煙閣縈繞飄飛。
起初,琴音大開大合,眼前盪出一望無際的大海,海上一艘孤舟,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向着遠方而去;琴音轉入蕭疏,直至微不可聞,大海上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琴聲漸急漸且,雨聲越來越大,直至銀河倒泄八方雨來,海上更是一片茫茫,看不到路在何方;這時,琴音時而高舉,時而急落,與那隨着幾丈浪頭不斷起伏的孤舟一同,在山窮水盡的險惡中掙扎着,這令人心驚膽戰的衝擊直持續了九個往復;就在這等絕望之時,琴音終於緩和,雨滴聲漸漸消失,海面上的霧氣緩緩消散;琴音更加輕快舒暢,終於海闊天空,只見眼前水天一色、碧波鱗鱗,而天際盡頭,那艘孤影終於再次出現,晚霞灑下餘輝,幾隻海鷗振翅船邊,孤舟正愜意地在天地間遨遊!
琴音緩緩落下,瑤琴也來到階前,道:“君上,感覺好些沒有?”
天上仍然背對瑤琴:“琴音綿長,意境悠遠,讓人頗得釋懷。”
瑤琴上前幾步,與天上並肩後輕攏衣裙,坐在臺階上,幽嘆道:“你總是選擇性的聽懂。”這首曲子天上能聽得明白,可對《清明象天曲》卻不能夠。《清明象天曲》就是葉落當日聽到的曲子,也正是瑤琴愛而不得、吐露心聲的曲子。
天上長嘆一聲:“我的心早已在雪天極地時冰封,你應該知道。”
瑤琴雙手托腮,遙望北方:“小天堂之上有誰不知?”
天上神情未變:“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呢?”
瑤琴轉頭望着天上側臉,目光從髮束停留幾轉又落到衣袖,終於鼓起勇氣:“那你又是何苦呢?一次一次對着衣袖或是髮簪發呆,一次一次讓自己傷心悲痛,你又是何苦呢?”
天上將右手半舉到身前藏起,左手仍負於身後,踱步下了幾個臺階:“因爲我不想遺忘她,哪怕會很痛苦,可也已經習慣了,不經歷這樣的痛苦,又如何刻骨銘心?我不會忘了她。”
瑤琴更感悽楚:“這就是你折磨自己的理由嗎?那我也告訴你,不管你怎麼無動於衷,我會一直爭取的!”
天上將頭微轉,卻始終未敢回頭:“我不認爲愛情是爭取來的,但是我不否認愛情可以爭取來,不過我覺得爭取來的已經不是純粹的愛情了,愛情是兩人之間自然而然的吸引與思念,所謂兩情相悅,一見鍾情,它很少會因爲外在而改變,很多時候很多人努力爭取後得到了愛情,其實得到的並不是,而是感動或者回報而已。歸根結底,愛情和理想抱負不同,後者是實質的,而愛情是一種感覺,要用努力爭取一個虛無的感覺無異於緣木求魚!”
瑤琴儘管靜靜地聽着,可哪裡聽得進去:“可是你給了我那麼多感動,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我樂意和你在一起,哪怕辛苦的是自己也沒有關係,因爲我真地……”
後面的“喜歡你”還沒說出,就被天上擡手打斷:“不,那是你的錯覺,在亂天之戰的最後,很多人和你一樣,越來越容易感動,並不是他們看到的事情值得感動,而是經歷的苦難太多,你的所謂安心亦是來源於此。何況,如果只是讓人感到快樂,那它不一定是情,真正的情是會讓人感受到悲傷。沒有經歷過這種悲傷的,遠遠談不上情,瑤琴,你以後也會明白的。”
瑤琴還想再說,這時,綠煙閣外出現一個身影,瑤琴驚道:“夕然?”
來人正是剛從下界迴轉的夕然,只見她滿臉風霜,比之幾月前,瘦削何止一點。
夕然也沒料到君上會在這裡,先前來見禮:“君上。”
天上看了一眼,心中一嘆,轉身消失在綠煙閣外。
瑤琴看了眼天上消失的地方,來到夕然身邊:“夕然,你怎麼回來了?”
夕然忍住身上重重不適,道:“是我太天真了,是我太天真了……”
瑤琴正感疑惑,卻見夕然倒向自己,等她扶住,夕然已經昏迷不醒。瑤琴順手在手腕一探,心中責怪道:“哎,暮光之力被侵蝕你還幾度動用!”接着再想:“如今,光憑小天堂上的浩然正氣恐怕難以讓暮光之力復原,若是借用清心普善咒,恢復自然不難,可夕然不聽君上勸言,執意下界,這讓人如何開口?”
正在瑤琴猶豫間,有仙靈來報:“瑤琴仙子,君上已在暮雲軒佈下清心普善咒,請你帶暮光女神過去。”
瑤琴聽罷,只剩喟然長嘆。所謂暮雲軒,“暮雲”即晚霞,“夕然”即夕陽的樣子,暮雲軒便是夕然的住處,然則暮雲亦可作“慕雲”,這又含另一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