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追求值與不值,臨死時纔會明白,如果不能,就讓靈魂在世間再留百年,那時,會看的更清楚明白
無窮之森的一片沼澤前,忽然亮起幾道閃電,生生劈開了一道光門,不幾刻,四個人影接連出現。
吳萱看了眼周圍環境,道:“幸好沒有掉到沼澤裡,不然就狼狽了。”
妙言看到前面的大片森林,猶似自問:“這就是無窮之森嗎?”說完,正要快步走去時,身後響起重物掉落聲,衆人回頭一看,小瘦馬正從地上站起。
妙言道:“是小瘦馬,它怎麼也跟來了?”同時止住向前的腳步,回過頭去摸了摸灰色的馬鬃,疼惜道:“你也很關心他吧?”
小瘦馬“嘚嘚”地噗了幾下鼻子。看到這反應,妙言也浮出一絲笑容:“那好,你可要跟緊點,我們一起去找青木。”說完,牽過繮繩,與衆人一起向森林中走去。
來到茂密的叢林前,吳萱問道:“這麼大的地方,我們該從何處找尋?”
夕然接過話來:“這要從無窮之森名字的來歷講起。無窮之森之所以叫無窮之森,不僅在於它的廣闊,而且它的外圍常年爲霧氣籠罩,極易迷路,因此纔有此稱。而在它的深處瀰漫着毒氣,能適應這樣環境的生物,不是本身帶着劇毒,就是有辦法克服毒氣,而青木就是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的一種植物。”
妙言問:“這麼說,青木也有毒?”
夕然回道:“不,青木屬於另一種情況。很多植株在受到毒氣侵蝕後,都會枯萎慢慢死去,可青木在被侵蝕後,會以極爲罕見的再生能力修復枝幹,因此得以存活,它能夠修復經脈也是因此。”
衆人聽後,這才恍然大悟,紛紛讚歎大自然之神奇,可同時也不得不擔心毒氣,吳萱道:“這麼說青木所在的地方,也一定存在毒氣,我們該如何進入?”
夕然回道:“有毒氣的地方,我們是可以提前察覺的,屆時,只能服下木靈聖水防止中毒,若是毒氣極重,還須妙言用水之力開路。”衆人點了點頭,繼續前行。
四人平靜地走了一段路,這時,眼前逐漸有了淡淡的霧氣,隨着前行,霧氣越來越重,甚至連方向都無法辨別,四人只能憑着感覺前行。
走了半天后,小瘦馬昂首拽住妙言,妙言拉了幾次繮繩,可小瘦馬卻仍不願前進一步。
天下見狀道:“它可能察覺到這裡有什麼危險。”話音剛落,一隻野獸從身旁躍了過去。
衆人看了一眼,才知是一隻野豹,可讓他們奇怪地是,野豹時而高躍,時而伏地而行,似乎林間會有什麼阻擋它一般。
正在衆人疑惑之際,忽然間,奔跑的野豹升到了半空中,他們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野豹陷進一張蛛網,被懸在樹上,可哪怕如此,它還是不願鬆開叼在嘴裡的野雞。
吳萱驚道:“這麼大的蜘蛛網?”
天下也警惕起來,看了看四周可能藏身的地方,風之力在手中聚集起來。
吳萱問:“天下,你發現什麼了嗎?”
天下搖了搖頭:“這樣的迷霧中,我也無法判斷它在哪裡,只能這樣逼它出來。”
妙言問:“它是誰?”
“抓住野豹的蜘蛛!”天下說完,揮出幾道颶風,風之力所至處,發出陣陣聲響,樹木紛紛倒塌。這時,有東西從樹上落了下來。
衆人定睛一看,不覺失聲叫了出來,樹上落下的是一隻比人還大的狼蛛,此刻正趴在地上,八隻眼睛齊齊地瞪着他們。
衆人驚魂未定之際,狼蛛率先發難,霧氣絲毫阻隔不了它的視線,徑直朝小瘦馬撲來。
所謂愛屋及烏,離小瘦馬最近的妙言迅速的反應過來,拿出法劍朝着狼蛛揮了過去,法劍直指狼蛛腹下。
狼蛛不敢硬挨,用長過一米的前腿猛地按向法劍,借力從一人一馬的頭頂越過。
這一下可苦了妙言,她只覺一道巨力傳來,法劍再也無法握住,身子也被震飛出去,落地後滾出幾米遠,纔將這一按之力卸盡,可右臂早已沒了知覺。
吳萱見妙言負傷,忙使出木之力,交錯出無數粗枝,將狼蛛困在其中,這才跑來扶起妙言:“你怎麼樣?”
妙言想要回道:“沒事。”可五臟六腑受到震動,此刻氣血翻騰,竟不能開口說話,只好咬着嘴脣以搖頭作爲迴應。
在吳萱查看妙言傷勢時,狼蛛擡起腿爪胡亂舞動,粗枝轉眼就被削成了碎片。
天下早知木之力無法困住狼蛛,便對夕然道:“去她們那裡。”
夕然剛一過去,狼蛛已衝出木之力的圍困,朝着幾人發出一聲怪叫,巨大的響聲讓黃葉簌簌而下,使場面更爲混亂。
天下一個縱身,擋在狼蛛面前,狼蛛不及停下,索性朝天下撲來。天下一個後仰,順勢使出風之力將狼蛛拋到身後。
被甩到空中的狼蛛吐出一根細不可見的蛛絲,飛速地纏上樹幹,借力一拽,又朝着天下而來。
天下忙揮出幾道風之束縛朝着狼蛛腿上纏去。
只見狼蛛前爪一抖,腿上如同鋼刺的毫毛射出,輕易地擊破了風之束縛。
天下見風之束縛奈何不了它,先是一驚,接着又是一喜,原來狼蛛的反擊手段讓他得到了啓發。只見他後躍幾步,同時沉氣凝神,再度揮出風之束縛。
狼蛛又是甩出幾根鋼刺,可這次不同,當鋼刺迎上風之束縛後,竟響起如同鐵器相撞的聲音,風之束縛力道不減,仍然向着狼蛛纏去,頓時狼蛛被捆在原地無法動彈。天下受到啓發,使出的乃是高級的風之束縛,名爲風界之鎖。
此時,吳萱早將妙言交給夕然照顧,自己已來到天下身邊。見狼蛛已無法動彈,吳萱轉頭看了眼還在蛛網中的野豹,想要去放它下來。
天下當然也有此意,不過此時正在思量野豹剛纔的舉動,聯繫到狼蛛剛纔吐出的蛛絲,這才明白過來。可等他想明白,吳萱已經向前走去,此時出聲斷然不及,只能飛身過去,摟住吳萱臉貼臉、身貼身地從地面滾了一圈又一圈。
儘管迷霧漫布,可夕然還是看到了這一幕,她忙低下頭去,假裝未曾看到。與性格外向的人不同,內斂的人,本就擅長於吃醋,因爲很多誤會正是因爲你不問我不說,才讓其成爲誤會,夕然自不例外,此時心中竟然升起一個念頭:“若是我沒下界,天下會不會……”想到這裡,一時又不敢再往下想。
吳萱看了眼鼻尖都已碰到自己的天下,一時也沒明白,無邪地問:“你幹嘛?”
天下忙拾起身來,瞥了眼遠處夕然隱隱約約的身影,回道:“你太魯莽了!”
吳萱不明所以,起身拍了拍身上,問:“我怎麼魯莽了?”
天下撿起腳下的枯枝,向前探了探,只見枯枝在經過某處地方時,憑空斷爲了兩截。
吳萱這才注意到,眼前有一條極細的蜘蛛絲,還算堅硬的枯枝剛一碰到就被割爲兩截,目睹這一幕的吳萱驚出一身冷汗,喃喃道:“原來野豹躲的是蛛絲。”
天下點了點頭,再拿起幾根枯木,一路上試探而過,這才放下被困的野豹。
野豹落地後,試着掙扎起身,可卻遲遲不能。
吳萱道:“它好像受傷了?”
天下道:“嗯,這蜘蛛網有毒,你用木靈聖水試試。”
吳萱忙拿出木靈聖水,倒了一些在手心上,伸到了野豹腦袋前。
野豹用黑亮的鼻子宿了嗅,最終放下嘴裡的野雞,大着膽子舔了幾口。過了片刻,野豹慢慢站了起來,用水靈靈的眼睛看了眼天下,叼起地下的野雞,奔向了無盡之森的外圍。
天下感慨地嘆了口氣,回到妙言身邊後問:“右臂怎麼樣了?”
妙言回道:“不礙事了,只是還是有些痠麻。”
天下嗯了一聲,再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這裡。”
這時,夕然忽問:“那它呢?”說罷,指了指狼蛛。
吳萱也順目看去,可看到狼蛛的密密麻麻的眼睛,讓她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天下道:“它暫時動彈不得,不用管它。”
夕然道:“這狼蛛性情兇猛,攻擊性極強,又修煉有毒之力,你怎麼能放任它作惡?”
天下自然知道這些,可他記着三位長老的告誡,不想讓夕然看到殺戮,可他又不能實話實說,於是道:“它好歹也是一個生命,我們走吧。”說罷,辨了辨方向,帶着衆人繼續上路。
夕然心道:“那個殺伐果斷的天下再也回不來了麼?”這一刻,夕然對曾經單純的想法更爲不安,就在這時,夕然隱約感到有人在注視着他們,在轉頭看了眼黑暗處後才移步跟上。
衆人走了幾個時辰後,忽然聽到周圍簌簌亂響,天下尋聲看去,迷霧中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那隻被鎖住的狼蛛,竟然就在不遠處,此時的它口中不斷吐出一隻又一隻的小蜘蛛,這些小蜘蛛正拼命地撕咬着風戒之鎖。
妙言看了一眼,問:“那隻狼蛛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我們走了三個時辰,又繞回了原地?”
吳萱疑惑地撓撓頭,道:“可我明明記得我們是一直朝前走的啊。”
話剛說完,一張綠網已從天而降,脫困的狼蛛再度發起了攻勢。
妙言揮出法劍,用水之力將綠網破成兩半,綠網落地後,冒出一陣濃霧。
夕然忙道:“霧氣有毒!”
得到這個信息後,天下無法再次手軟,使出風之庇佑,將蜘蛛撕成了碎片,殘肢內臟掉落了一地!
過了片刻,天下才敢回頭看向夕然,果然不出三老所料,夕然見到這血腥的一幕,頓時臉色煞白。他忙來到她身邊:“夕然,你沒事吧?”
夕然道:“沒事,只是莫名的煩躁不安。”可仍然盯着眼前。
天下見後,想起被侵蝕的暮光之力,一時好生害怕夕然受到影響,驀地不由喝了一聲:“那你還看!”
夕然忙收回目光,可又忽然擡頭看着天下,眼神中有說不出的恐慌:我也不想,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天下何嘗想責備夕然,可是他真地很擔心夕然,此刻他心中也同樣難受,無奈下揮出風之力,將眼前的殘局清掃一空,以此排解恐慌的心緒。
吳萱和妙言不明所以,又不好插話,只好楞楞站在原地。
就在這讓人心酸的沉默時,四周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做得好,做得好!”這聲音時而在左,時而在右,似乎在四周不斷地確認着什麼。
天下怒道:“是誰!”
這時,那聲音來到了衆人面前:“是我。”
吳萱看着迷霧中的模糊身影,問道:“你是人是鬼?”
“一個死了四十年的冤魂而已。”
妙言再道:“你既然已經死了四十年,怎麼沒入輪迴?”
“因爲我沒看到它死!”
“你難道是說那隻蜘蛛?”
“當然,四十年前,我來到這無盡之森尋找青木,卻被它的蛛絲割斷喉嚨,不僅沒能拿到青木解救心上人,反而自己喪命。”
妙言聽後心道:“原來她也和我一樣。”忽然之間,有些同情這個女人。
冤魂道:“三個時辰前我就注意到你們了,儘管當時你們沒有替我報仇,不過我知道你們還會回來,不然這裡也不叫無盡之森了。”說到這看了眼正在感慨的妙言,道:“不管怎麼說,現在它終於死了。如果你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帶你們走出迷霧。”
妙言問:“問我?”
冤魂道:“不錯,你明知道無盡之森危機重重,爲何執意來此呢?”
妙言也不知如何回答,或許她覺得自己無法說個清楚明白,於是反問道:“前輩當年不也來此了?”
冤魂發出一聲嗤笑:“確實,不過當我死的那一刻,我卻有些後悔,我不想你也和我一樣直到絕望掙扎時才後悔。”
妙言聽有人如此輕易地對自己做出判斷,心中有些不服,果決地回了一句:“我不會後悔!”
冤魂以看透一切的語氣再道:“你還年輕,應該有父母親人,你難道不爲他們着想?”
聽罷此言,妙言沉吟思量起來。
冤魂再道:“你可以因爲一時的意氣或者感動來到這裡,可是當生命逝去的那時,當再也見不到親人朋友時,當再也無法看這大千世界的美好時,相信我,你會後悔當時的決定!”冤魂以過來人的身份說出這一席話,直說的衆人各憶往事,難以反駁。
夕然聽後亦自沉吟:“當時我急切下界,是不是也有欠思量?天下見到我和我見到他的心境完全不同,甚至他在東海說的話也只讓我歡愉幾夕,難道一個人輪迴後就真地不再是他了?可是又難道時候未到,爲何直至此時,即將歸去的我仍然沒有後悔?”
妙言聽後,想起若是父母再無法見到自己,那時他們該是多麼淒涼,一時不免有些傷感,心道:“我當時是不是不應該不告而別,好歹再好好勸說勸說他們,讓他們一改前非。如今,我來到這無盡之森,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留下,不知其情的他們會不會無日無夜的在府門翹首?”
就在這時,小瘦馬嘶鳴一聲,似乎在爲這份沉默報之不平。
正在恍惚中的妙言擡頭看了一眼,小瘦馬眼中的期待讓她忽感釋然,她轉頭對天下三人道:“謝謝你們陪我來到這裡,可我不能連累大家,你們請回吧。”
吳萱聽後急道:“你怎麼能這麼想?”而後放緩語氣解釋道:“妙言,蕭大哥不僅是五元素法劍的人選,更是我們的朋友,怎麼能說是連累呢?我們一同前來算是分內之事。”
可妙言聽也不聽,撇開吳萱等人,再對冤魂道:“我不知道來這裡的決定對不對,不過我知道如果他有什麼不測,我的餘生必定只剩淒涼,就如父母失去我亦會淒涼一樣,況且,一匹馬都可以爲他來到這裡,我又如何能夠不來?”
冤魂聽後滿意地大笑幾聲,而後才道:“小姑娘還算有些見識,我也不妨實話實說。當我死的那一剎那,我的確有些後悔,失去了生命,誰又能夠心甘?只是那隻維持了短暫的一刻。接着,我想到前來無盡之森時他眼中的溫暖,我覺得有人牽掛擔心是多麼的幸福,儘管我爲此付出了生命,可是又有什麼事能夠一帆風順地做成呢?如果這樣,世間還怎麼留得下那麼多的傳奇呢?當他們成爲傳奇後,他們想的不是眼下的喜悅,而是過往的辛酸,正因爲這些辛酸,成功才彌足珍貴,你懂嗎?如果你剛纔心生後悔,掉頭回去,多年後,恐怕只會更加悔恨。每一個人都會死,只是遲與早、值與不值的區別。無數年後,你和與你同時代的生命都會一一消逝,那時,就和我一樣,你會更加看得開,爲今天的決定深深欣慰。”
衆人聽了這滿富神機的話語,迷誤頓時一掃而光。
短暫的驚歎過後,吳萱問道:“這麼說前輩願意帶我們走出迷霧?”
“跟我來吧。”冤魂的聲音在前邊響起:“這邊……這邊……”衆人跟着聲音走了一路,到了次日上午,林中的迷霧漫漫淡去。
冤魂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你們出來了,不過前面就是毒氣,你們還要小心。”說完,飄然而去。
夕然追出幾步,問道:“前輩,你既然心願已了,何不重入輪迴?”
“輪迴又能怎麼樣,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在這裡還能有些事做,雖然只是微薄之力,不過能減少一樁遺憾,是一樁了!”說完,再也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