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能將心裡話不經意地說出來
到了岸邊,時間已到傍晚,天下三人與漁夫道別後朝着城鎮趕去。
走沒多久,迎面走來四五個人,看衣着是皇家學院之人。他們邊走邊談話,一人道:“師父怎麼如此不自信,明明是我們除了不少妖靈,讓他們不能爲禍人間,上天感念我等辛勞,於是降下甘霖,卻非要說什麼‘這雨下的蹊蹺’,這不是自墮威風嘛!”語氣中滿是不情不願。
後面衆人緊緊趕上幾步,爲這人撐好雨傘:“大師兄不用計較這些,民衆不仍然把我們當做救星,對我們感恩戴德嘛。”
那人又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這個時候下,師父也真能挑時候,讓我們現在出來,這不讓我無法赴劉府之約了嗎。”
另一人接過話來:“早看出劉老爺有意選你做乘龍快婿,今晚赴宴,想必是爲了此事,大師兄英明神武,劉老爺也算頗有眼光。”
大師兄嘆息一聲:“聽說劉家小姐天生麗質,我早想一睹芳容,本來今晚機會甚佳,真是可惜!”
一行人說話間,從天下三人身邊過去,順便賊眉鼠眼地窺了吳萱妙言幾眼,竊竊私語道:“這兩個姑娘長得可真是不賴。”“衣服溼透的模樣,可真是俊俏之極啊。”
吳萱妙言聽後,各自看了看自己,不覺又羞又怒。這時節夏天雖過,可天氣仍有餘暑,兩個姑娘難免穿的不多,衣衫溼透,自然顯得身材玲瓏。原以爲路上不會有人,而天下又品行端正,況且久旱逢雨本是好事,她們也就沒有在意,可誰料竟然被這些宵小之輩看了個痛快,一時不由氣上心頭。
二女看了眼過去的背影,狠狠鄙視一番。妙言嗔怒道:“皇家學院名聲在外,本以爲教出的弟子必定高明,原來也如此俗不可耐。”
吳萱望着這些人遠去,痛罵之後,忽然想到哥哥吳痕:“那日哥哥神情恍惚,還希望求道之餘,他能保持本心。”
天下見吳萱、妙言衣衫溼透,形態頗爲狼狽,想到此時進城確實不便,於是道:“我們在那處石亭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進城吧。”她們也不得不點了點頭。
進了亭子後,三人生起了火。天色慢慢暗下,亭外的雨聲,加上忽明忽暗的篝火,不一會勞累一天的三人就昏昏睡去。
天下在山林中久居,哪怕睡着,也會留有一絲警惕,可是這次他初悟雨之力,心神難免疲憊,又在夢中夢到了大眼睛,因此對於身邊到來的危險,渾然不覺。
雨夜裡一隻黑影,被火光吸引而來,從遠處左奔右跳,幾息間,湊到了石亭外。這黑影被人稱作惡犼,平常身體只和虎狼一般大小,可當要追捕獵物時,身體會漲大不少,不同於其他怪物的爪抓嘴撕,它會將獵物一股腦吞下,對它來說這樣既不浪費也簡單粗暴。前段時間,它在爲惡時被皇家學院土長老打傷,此時的它急需吞噬一些血肉,尤其是修士的血肉,助它恢復元氣。今夜,它終於有了合適的目標。只見它輕輕躍進亭子,來到三人身邊左嗅右嗅,最後在天下身邊停下,它的身體猛然變大,伸出爪牙踩在天下的大腿上。
天下吃痛下從夢中驚醒,正看到一張血盆大嘴在眼前放大。這惡犼的力氣大得驚人,天下想要躲開已然不能,無奈下拼命用手撐住怪物的兩顎。手掌被怪物參差不齊的尖牙刺得血肉模糊,可天下只能憋着氣忍痛堅持,正因此,他不敢開口叫醒吳萱、妙言,若一說話,胸中的真氣一泄,力氣便會散去。天下苦苦堅持不住時,天劍之心挺身救主。只見天下胸前亮起數不清的點點星光,這星光發出無數道光線,瞬間照亮了周圍十丈,又突然旋轉匯爲一道,生生地打在了惡犼前身,光芒穿身而過,惡犼在空中頓了一頓,忽然重重倒飛出去,摔在地上死得透徹。
落地聲驚醒了吳萱和妙言,她倆迷糊着看着周圍:“發生了什麼事?”再擡眼一看,惺忪的睡眼頓時溢滿關懷:“天下,你沒事吧。”
天下爲怪物所傷,危急時刻,與風之力同時覺醒的天劍之心,越過天下的神念自動護主,雖然得以保住性命,可卻被天劍之心威力無匹的力量反噬。天劍之心受命保護天下週全,雖然未負天上所託,可畢竟傷了天下,它也知自己犯下了錯,此刻正將胸前閃耀的光芒散至天下全身,以此減少反噬。明亮的點點星光化作點點星芒,沿着天下的奇經八脈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半晌方纔消逝。
吳萱和妙言自打見了天下後,只看到天下無所不能,何時見過他如此狼狽,一時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兩人慌亂了半晌纔想起使用五行之力,二人召出法劍,先後用水之力清洗和木之力恢復傷口,如此幾番後,又守在天下身旁直到雨停天明。
日出之時,天下終於醒來,擡起眼皮正看之際,一張俏麗的臉蛋出現在眼前,可頭髮卻散亂無狀。
吳萱見天下醒來,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開口道:“天下,你終於醒了。”
天下轉頭看了看周圍,有氣無力道:“我這是怎麼了?”
吳萱指了指亭外的一具屍體:“這個你就要問你了,我們醒來時,你和它都倒在地上,不過幸運的是你醒來了。”
天下回想一番:“我依稀記得昨晚這個怪物死死按住我,我拼死抵抗無果時,胸前忽然亮起一陣光芒,後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吳萱和妙言對望一眼,道:“你能醒過來就好,昨天的景象好嚇人,你全身閃着星芒,而且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就好像,對了,就好像全身在電閃雷鳴一般。”
天下笑了笑:“有這麼可怕麼?”
妙言忽然想起什麼:“天下,那景象雖然嚇人,可也奇異,據我所知,修道者到了一定境界後,纔會出現如此駭人景象,就如我和萱在天心測試時見到的天神一般,你知道這星芒來自哪裡嗎?”
天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吳萱再問:“那你修行的到底是哪種元素之力?你的法劍呢?”
天下想了想,仍然搖了搖頭。
兩個姑娘謎團一個接着一個,可天下卻只會搖頭,氣得吳萱轉過頭去赤赤地不停呼氣。
天下望着她倆疲憊的神態,情真意切地說道:“不管怎樣,謝謝你們。”
吳萱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和妙言,不滿道:“你別忘了,我們也是修道者,可不是你的包袱。”
天下趕緊回道:“我可從沒說過你們是我的包袱!”
吳萱白了一眼:“沒說過不代表沒這麼想過!”
天下頓時無語。
吳萱偷偷看了一眼天下,此時的天下氣勢渙散,臉色滲白,說不得吳萱心中便是一憐,卻裝作漫不經心地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天下苦笑一下,只得假裝沒有聽到。
吳萱作爲一個修道的醫者,再則作爲對天下大有好感的女子,此刻將心中的話不經意間、還是這般漫不經心的說出,若不是用心聽,或者曾經有所經歷,沒有人會當真,甚至沒有人會聽到這句話。可是最可悲的事便是如此,海誓山盟太過沉重,一言不發又過於榆木,只能漫不經心地說出,卻往往被忽略。可是到頭來,人們才醒悟,那不經意間說出的話往往是心底最深處的真,最動人至性的情。
吳萱和妙言扶起天下,三人慢慢向城鎮走去。走出沒幾步,忽然旁邊叢林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頭一看,聲音戛然而止。三人繼續前進,等走出百米開外,還是感覺不對勁,回頭再看,惡犼的屍身上,爬滿了幾隻尖嘴猴腮的動物,正在撕扯着惡犼的肉,吃的津津有味,猶如吃什麼大補之物,三人看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顧不得細看急忙離開。
等到了午後,三人才找到一處客棧休息,還沒坐穩,吳萱便問:“天下,我們吃點什麼呢?”
話音剛落,卻見妙言忽然望向客棧角落,吳萱順着目光看去,一個女子正怔怔地望着他們。天下也回頭看去,這一看直令他心潮起伏。
夕然神情複雜地望着天下,她剛到這裡,一路上聽到的都是關於下雨的消息,聽着人們有聲有色的描繪,夕然明白過來,昨天的那一場雨是天下的雨之力。正在想着天下此時會在哪時,就看到了天下走進來。
夕然站起身來,正打算向天下解釋當日誤會的事時,恰好聽到吳萱那般親切地稱呼天下,一時又愣在了原地,她細細的打量了吳萱一遍:“這小姑娘體貼慧質,溫柔可人,難怪天下心情這般開朗。”
天下不自禁也想站起,可見夕然卻又低下頭去,再也看不到她的神情,想着什麼。
妙言悄悄對吳宣道:“那個漂亮姐姐不是找天下嘛,看她剛纔看着天下,會不會要找的天下就是他。”說罷朝天下努了努嘴。
吳萱搖了搖頭,她也不敢確定,若說夕然認識天下,爲何不過來相認,可若是不認識,又因何含情脈脈?想罷好奇地望了眼天下。
天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掩飾心中的不安,同時心中躊躇道:“要不要對她說一聲對不起?我不辭而別確實過分了些,她一個姑娘家一人來到這邊,也是爲找我嘛?”想完似乎有些明白:“我怎麼會說‘也是來我找’?難道我不知不覺來到此間是來找她,期待和她重逢?”
天下正在思量,忽然見夕然起身走出客棧,再也不敢遲疑:“能和夕然三度相逢,這份緣分實屬不易,我實不該瞻前循後!”想罷起身追了出去。吳萱和妙言對視一眼,只能在客棧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