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紫煙罕見的熱情與殘暝冷颼颼的眼刀子中逃出來,雲舒吐了吐舌頭,忍不住對着虛空比劃了一下中指。至於麼,不就是一場年夜飯嗎?
一低頭,卻發現站在自己對面的瀠瑛嘴角抽搐了一下。
“別在意,別在意,不是對你比的。”雲舒打着哈哈準備開溜,卻被瀠瑛叫住。
“雲舒……你想回去嗎?”黑夜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雲舒的身影瞬間頓了頓,轉過身,“瀠瑛……不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情,我能照顧好自己。你的處境,比我更加危險。”壓低了聲音,不忘警惕地望向四周,沒有多餘的氣息。
瀠瑛咬了咬嘴脣,“他……一定想你了。”
雲舒一愣,笑,“是,我也想他了。但這不會成爲你幫我離開的理由,不能濫好人到這個程度啊,瀠瑛。”沉默了片刻,“若是有空,不妨你回去看看吧,風珞他們的傷勢,我也很擔心。”
“我……回不去了。”瀠瑛苦笑。
“不,你回得去,只是你不回去。”雲舒斬釘截鐵地說道。而且……能問出剛纔那個問題的你,難道不是已經在冥邪谷和無幻樓之間做出了選擇嗎?“只要你想,你就一定能回去。”
瀠瑛閉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但瀠瑛,無論你選擇什麼,都不要讓殘暝察覺到你的心思。”雲舒走到她身邊,卻又錯過她往前走去,“小心殘暝。”
瀠瑛瞬間怔忪了一下,猛地轉身,卻只看到雲舒模糊的輪廓在黑夜裡逐漸消失。
……
“嘛~~我也只是有點朦朧的不好預感啦。”雲舒無謂地聳了聳肩,“沒什麼別的意思。”
凌澤嵐白了她一眼,接着燭火繼續喝酒吃菜,“光你的語氣就有夠嚇唬人的了。”與雲舒幹上一杯,心情舒暢無比。
雲舒轉頭,一臉嚴肅,“阿嵐。”
凌澤嵐嚇了一跳,“幹……幹嘛?”
“小心殘暝。”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最後一個說完,果不其然遭到凌澤嵐一個暴慄,抱頭鼠竄狀,“哇,你丫恩將仇報啊,大年三十跑到這裡來和你吃年夜飯,不感恩戴的也就算了,還打人!”
“誰讓你欠打。”凌澤嵐沒好氣地說道。說她嚇人,立馬就說給自己聽,什麼意思啊?
“我本來就是說實話啊……你難道不該小心殘暝嗎?”雲舒眼一瞪,底氣十足地說道。
凌澤嵐瞪了她一眼,無語灌下一杯酒,火辣辣的感覺一直蔓延到胃部,暖洋洋的很舒服。那乾淨的錦帕擦了擦嘴,往褥子上一趟,雖然是在牢房,但看那派頭,絕對一大爺。也難怪,自從自己的處境被雲舒知道後,不僅大大改善了居住條件,還隔三差五有好吃的好喝的供應上來。
雲舒每天總會過來兩三次聊天扯淡,生活水平明顯上升了不知道多少的臺階。
除了……一旦想起地牢之外,皇宮之內的場景,自己就忍不住顫抖,根本無法想象。這一切,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誰會想到當朝丞相和外賊勾結,上演了這麼一幕好戲!
自己的江山,就這樣拱手讓人。
“眼神別那麼恐怖啊……”雲舒懶懶地打斷他的沉思,“放鬆一點,你全身都在抖啊,肥肉都快抖出來了。”
凌澤嵐黑線,“哪來的肥肉,我都瘦的皮包骨了。”
“好吧,皮包骨陛下,吃的滿意否?”雲舒扮了個鬼臉,學着太監捏細着嗓子問道。
凌澤嵐抽了抽臉,“別那麼幼稚,看上去怪彆扭的。”
“吼吼吼吼——”雲舒晃晃腦袋,“誰讓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馬上就要新的一年了,淡定一點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凌澤嵐強笑。
“當然。”雲舒果斷地回答,“要不我們拉鉤鉤?”一本正經地伸出手,穿過鐵欄杆,在凌澤嵐的面前晃晃,“一定要撐下去啊,阿嵐。”
凌澤嵐擡頭望了她一眼,眼神中浮現着感動,卻又轉眼即逝,學她的樣子勾上小拇指。
“看吧,還說我幼稚,你不也信了。”雲舒笑,卻沒有收手。
凌澤嵐微紅了紅臉,“只此一次……你要是敢說出去,朕誅你九族!”
“……啊,我好怕啊。”雲舒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拇指相對,訂下約定。
凌澤嵐卻不放手,“雲舒……你有怪過我嗎?”
“我怪過‘朕’,卻沒有怪過你。”雲舒笑,輕鬆自如,彷彿永遠那麼自信耀眼,“陛下,遵守承諾,一定要等到我親自把你接出地牢的那一刻哦!”
“我會把整個江山,再還到你的手上。”
凌澤嵐絕對不會忘記那個笑容,在漆黑的地牢裡,搖曳的燭火中,那少女充滿自信與希望的笑容,彷彿真的,什麼事情都能達成。
“我相信。”他鬆開了手,臉上浮現出由心的微笑。
雲舒立刻恢復了嬉皮笑臉地狀態,手腳麻利地收拾起碗筷,“喲西,那麼祝你今天晚上有個好夢哦!”
凌澤嵐也笑,“你是指夢到你嗎?”
彷彿瞬間的時空錯位,那笑容和聲音和阿瑾居然那麼相似,相似到讓她瞬間有些哽咽。
只有一秒,一秒,卻已足夠。
“不勝榮幸。”她笑,揮揮手,離開地牢。
彷彿帶走了所有的光芒,凌澤嵐躺倒在褥子上,明明有着暖意,卻覺得真的很冷。
“哪有那麼容易……便放心的。”
這不是小孩子的遊戲,不是關於一根糖葫蘆的爭鬥,而是整個天下。雖然待着冥邪谷,什麼消息都聽不到,好像每天都平靜安詳……但冥邪谷之外,誰知道情況已經危急到了什麼境地。
什麼都做不到。
“可惡!”他一拳擂在地上。
……
這些不止他懂,雲舒自然也懂,但他們又可以做什麼呢?她還了飯盒,順手從廚房拿了點點心,一邊深思一邊朝房間走去。
重要的不是失去了什麼,而是該做什麼。
她推開房門,卻猛然察覺到沉重的呼吸聲和濃重的血腥味,神色一凜,“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