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去悠悠，妻走母回空自留，
磕磕絆絆一年多，何處是路何處休。
老太太隨着村支書來到大隊裡，撥通了老五的電話，得知老五已在北京南一百公里的一個小鎮裡定居下來，談了當地的一個對象，跟愛人已經商量好了，要接母親過去，說是在那邊有一個老頭，前兩年老伴兒去世了，家境還算不錯，街坊鄰居對他的口碑也是不錯的，讓母親好好考慮一下，反正離老家也不是很遠。掛了電話，老太太頓了頓，緩緩地走出大門，沒去萬北明那兒，直接回了自己家裡。走時，村支書問：姨，用不用我送您回去？老太太只是沉默擺擺手。（作者感言：萬金鍾何處用意？頑劣之人是否懂這母子情長，感人至極？）
回到家裡，收拾收拾就上炕休息了，輾轉反側，左思右想，老話兒說得好，養兒終防老，如今在的七個卻是都已成家立業了，可是家家都有自己的日子，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可事實卻不是這樣，兒女家三天兩頭可以，可是日子長了誰也指望不上，別看兩個人帶大了八個人，可如今這八個人卻容不下一個人，不是所有的兒女都不孝，而是老太太覺得吃誰的臉色飯都不好過，不如自己找個家，尋一個身邊的伴兒來得實在，去誰家都是找麻煩，即使兒子可以，兒媳婦那關又過不了。閨女可以，女婿那關卻又是問題。既然是要強的人，何必去處處碰這些灰呢，老太太決定了，去老五那兒，找個家，尋個伴兒，把後面的日子安心地度過。老五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明天收拾安排家事，後天就出發。
第二天，老太太一大早就去了萬北明家，一進大門看見老三家半掩着窗簾，就徑直去了外屋，看見萬北明正在燒水，問道：你媳婦兒沒起呢？這是家裡所有的雞蛋，我一個人吃不了，正好拿過來給你媳婦補補，待會兒你給她衝一杯紅糖水，再煮兩顆雞蛋。說着將胳膊肘挎着的頭巾包着的兜子裡拿了下來，此時武清剛起牀在裡屋喊道：媽，今兒這麼早過來啊，待會兒留下吃飯吧。
老太太應道：嗯，我正好找你們有事兒，待會兒吃完飯老三去把你大姐、你二哥還有老四都叫過來，還有給你二姐和三姐去大隊打電話，叫他們也過來，媽有事要跟你們商量，萬北明不惑問道：媽，到底什麼事兒啊，這麼急呢，還得這麼多人？（作者感言：此事非大非小，卻是家門終了。爲什麼這麼說，古有樹倒猢猻散，今有猢猻撒潑推樹倒。）
你別管了，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先趕緊燒水，收拾，待會兒媽給你們兩口子做點飯，我先進屋看看我的大孫子，說着笑嘻嘻地進了裡屋。 “哎呦喂，看我這大孫子，睡得真香，千萬記得按時給孩子餵奶，也不要受涼了。（作者感言：這本是爲人母的基本常識和素養，爲什麼萬母要刻意提醒武清？有何用意？）”武清回道：知道了，媽，您今兒怎麼這麼早過來？
“有點事要找你們商量一下，待會兒都該到位了，你先在炕上躺着，我給你弄點熱水，洗把臉。”老太太說罷轉身出去拿盆接水，又問道：“老三，給孩子想好名字了嗎？”
“沒呢，媽，孩子還小，剛出生沒幾天，不着急。”
大約快十一點的時候，兒女們都來到萬北明家裡，大家爭相看望小孩，老大萬琴蘭拿了二斤雞蛋和十塊錢，老二萬燕雲給了二十塊錢，說是也想帶點雞蛋，但是馬車太顛簸了，就直接拿了二十塊錢，想吃什麼讓老三給你去鎮子上買點吧，萬錦紅帶了兩瓶半滿的牛奶，說是讓泡紅糖水喝。萬步全兩手空空過來，說是小孩剛開學，家裡的錢拿去交學費了，剩下的錢都買了種糧，等以後有了再來補給點也行，反正都在一個村子裡，老四萬相官也是拿了十塊錢，說是媳婦改天單獨來看看，到時候給孩子做個小墊子一遍兒帶過來，可是家裡人都知道，萬相官媳婦賈晴哪是會做針線活的主兒。（作者感言：大錢小錢都是一份情意，有時候也是情意的反光鏡。）到了下午，萬北明安排老母親和兄弟姐妹們在家裡吃飯，怕是驚了小孩，萬北明在外屋地點了爐子，砸了半筐煤，此時的福壇地區仍是寒冷依舊，前兩天剛剛積雪融化，誰料這變化多端的天氣，昨天就來了一場白毛風（大風夾雜着大雪），（作者感言：這風雪偏偏這時候來，老天爺下了一場雪中雪。）爐子呼呼地着着，一大家子好不熱鬧，滿滿圍了一大桌子，老太太坐在中間。（作者感言：多麼諷刺啊！）
大家都等着老母親說要緊的事兒呢，但是誰也沒問，菜上齊了，老太太囑咐大家快趁熱吃，緊接着又說道：今兒叫你們過來，一方面是要跟你們說件事兒，另一個就是自從你們父親走了以後，大家已經好幾年都沒有聚在一塊兒好好吃頓飯，聊聊天了。雖說大多數都住一個村子裡，但是家家都有自己的事兒要忙，連過年去給我拜年都是稀稀拉拉，沒有一次是一塊兒來的，（作者感言：家家戶戶都不在一個屋子住着，拜年出發的時候總有個你早我晚，所以不能同時出現也是正常，可萬母爲什麼還要這麼說？）今兒趁着老三剛剛有了孩子，大家都高興，我也高興，咱們正好聚在一塊兒說說話。第一件事就是昨天老五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在那邊已經安家落戶了，找了當地的一個姑娘，離咱這兒不太遠，北京南邊二百公里左右，說是叫稻貴鎮，聽這兒名兒倒也是覺得是個有趣的地兒，如今你們都已經成家了，媽也老了，雖說養兒防老，但老話兒又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們幾個能夠安穩地過日子媽就知足了，媽不想拉你們的後腿，老五說在那邊給我介紹個伴兒，讓我過去順便看看，那邊比咱們這兒要好得多，人也多，好玩兒的，好看的，各式各樣的新花樣，媽想去看看，說實話，跟你們要是以後天天住在一塊兒，媽還覺得不自在呢。（作者感言：不言而喻。）
萬北明先是說道：媽，老五在那邊安定，自己的日子還沒過穩當呢，哪有時間照顧您，我們姊妹六個每人一年就算是兩個月也能把您養活了，我們不忍心看您一個人這麼大歲數了身在外地，別的不說，就是在那邊生個病或者是受個委屈的，也足夠讓我們心急了！（作者感言：萬金鍾這牌是真是假？）
二閨女萬燕雲也說話了：媽，三弟說得對，您都這麼大歲數了，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哎！（作者感言：話未出口真情卻涌上心頭。）
其他人吃飯的吃飯，低頭的低頭，老太太瞥了一下桌子周圍，嘆了口氣說：現在家裡的條件都好了，不跟以前一樣，上頓吃了沒下頓，咱家好在你們父親是村裡的會計，每月都領着國家的工錢，雖說人口多吧，但是相比起別人家還算湊合。我對你們沒什麼太高的指望，就是希望你們好好的，兄弟姐妹相處得好點，老三和老二，哥倆從小就是最聰明的，學習也好，就是沒能步入正軌，如今都留在了這山窮水惡的地方，將來有一天有機會了，都出去看看，趁着鄧老的改革春風，說着指着牆上掛着得兩塊鏡子，上面寫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幹革命靠毛**思想。說道：咱家也得多少有個方向啊，這鏡子是我跟你們爸爸當年被評爲標兵夫妻時隊裡送的，我給了老三，就是希望他能給自己找個方向，將來能好過點，現在可好，倒是我先走出去了，也好，老孃給你們探探路去。沉默持續着。（作者感言：這番話倒不像是一個農村老太太說出口的，可是爲何又這樣說呢？）
老太太又說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走後，你們也得好好持家過日子，說着頭微微探向屋裡吩咐武清：老三媳婦，把那菸酒都先戒了吧，給孩子攢點，萬一以後有個用處，大家情況都差不多，誰也別想老是指望着誰。武清只是一一回應，沒有多說一句話。我明天就出發，先去縣裡買車票，老三跟我去縣裡安頓，老二明兒早趕車把我們娘倆送到村後的公路上截車，家裡的幾隻雞和豬崽子都給老三弄過來，豬養大了宰肉吃，幾隻雞雞蛋給你媳婦補身子。時不時的無論是誰，有空去我房子那邊看看，掉個皮，漏個雨的就幫我修修，萬一還回來呢。
吃完飯，大家都回去給老母親拿點錢，一方面是路上的吃喝盤纏，另一方面也是去那邊過得不那麼緊，老太太雖說不要，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們的一片孝心，無論裡面夾雜着多少的複雜情感，或是無奈，或是不情願之類的，老太太心裡跟明鏡兒似的，看破不說破，日子纔有的過。（作者感言：當今多少家庭亦是如此。）萬步全沒有回家去碰灰，倒是去了房後老村支書家借了一百塊，說過些日子就還。你一百，我一百，老大萬琴蘭的兒子王壯偉也拿來三十塊遞給姥姥，第二天一清早，大家在村口看着老母，揮手告別，情緒是千百滋味，老太太更是滴淚於心，頭也不敢回，這大雪化了，不知道哪天白毛風又會來臨，像是這吃核桃一樣，活生生砸到四分五裂，毫無防備。說這三月春風，卻是臘月寒冰，若有云散風去，便是那亂絮飛揚！（作者感言：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風來雲散，這裡爲什麼又是雲散風來呢？）
一年後
“武清，你看見我上週跟大姐借的二百塊錢了嗎，明天去買點小麥籽兒，就在頂櫃裡放着，怎麼就找不到了？孩子呢？你剛去哪了？”（作者感言：三個問題機關槍一樣，三個問題的背後卻毀了一段人生。）
“哦，我剛去小賣部了，過年不是賒了點菸酒麼，我先還了一半兒，剩下的錢過兩天再說。孩子我剛去街上碰見二哥了，讓他抱回家給二嫂幫着看一下，（作者感言：多麼諷刺！這人混賬到分不清人情事理。）我看見馬二家屋裡牛愣、喬老漢他們都在，我一看就是這八九個人肯定又押寶呢，就進去玩了幾把，點兒背，連兜裡的錢全抖了乾淨。”（作者感言：說得多麼自然，毫無愧疚感。）
“先不說錢，孩子都半天沒吃奶了，你回來就不知道去二哥家抱回來？餓壞了咋辦！還有你這麼不負責的親媽呢？上次我就看見你抱着孩子進了馬二家，馬二家都是些大老爺們兒和老婆子們，烏煙瘴氣的，這次倒好，直接送到二哥那邊，二嫂天天看着老萬家的人不順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冬天你倒是賒了多少，上次給你還了三百多，家裡攢的過年錢都讓你賭光了，你看看村裡哪個女人跟你似的，你簡直就是個敗家玩意兒。你自己賒賬自己去還，愛咋辦咋辦，我還想着留點錢去給兒子打點牛奶，全讓你敗光了，還有，以後賭錢，不準動我一分錢。”
話音剛落，武清奪門而出，說了一句：“萬北明，你一個人過吧，一個人愛咋過咋過，沒了我你就清淨了。”徹夜未歸。（作者感言：萬北明的話合情合理，武清卻離家而去，心裡應該是有了離去的底氣，要不然怎會這麼幹脆？）萬北明去二哥萬步全家把孩子抱了回來。次日一大早，萬北明點火燒水時發現洋火盒空了，去西屋翻了一下也沒有了，（作者感言：空的真是個時候。）把大姐叫來幫看着正在睡覺的孩子，自己準備去小賣部買兩盒洋火，從炕蓆下拿了五毛錢就去了，要說這小賣部不是別人開的，卻也是自己人開的，萬北明父親有個親姐姐，也就是萬北明的姑姑，開小賣部的正是萬北明姑姑的大孫子，也就是她姑姑大女兒的大兒子楚聖楊，說起來也是自己的姑舅外甥，至今也是個光棍漢，在村裡的名聲也是個傻了吧唧的有點愣的浪蕩分子，雖說輩分是差下了，但是年齡上萬北明只大了兩歲。武清賒菸酒就是從這兒賒的。萬北明到了小賣部門口，只見大門開着，屋裡窗簾緊閉，在門口喊了一聲：聖楊，起來沒，給我拿兩盒洋火，家裡沒了，見沒回應，順手推門進了外屋地，（作者感言：農村人，一家人，沒那麼多講究！）心裡覺得奇怪，門沒關，家裡應該有人啊，順着就進了楚聖楊擺貨以及睡覺的屋裡，這麼安排也許是爲了貨物的安全吧，總之，萬北明走了進去，進去後，眼前的一幕讓萬北明頓時像是來了個晴天霹靂，感覺腦後一股熱氣，心跳加速，嘴脣顫抖，眼角發青，雙齒緊閉怒視着炕上那不知廉恥的一坨。（作者感言：一坨用得妙！）炕上躺着一個人，不是楚聖楊，也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老婆————武清。她萬萬沒想到萬北明會在這個時候來，就像是丟了魂兒似的，嗖一下裹着被子坐了起來，碰掉了炕沿上的煙盒，瞬時，空氣就像是臘月的冰渣一樣，又冷又尖地扎進萬北明心裡。巧的是楚聖楊前腳出去方便，萬北明沒能活生生將這兩個沒了倫理的缺弦貨一齊逮着，隨着就是開口大罵：“你這個不害臊的、不要臉的東西，丟臉的臭貨，跟這個牲口廝混了一塊兒，我的臉都讓你盯丟盡了！天打雷劈的玩意兒，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今天就去離婚，老子一分鐘都都不跟你過。”（作者感言：萬北明竟說了這種前文所未有的話。）說罷，聽見屋外轉身關門急匆匆出去的腳步聲，楚聖楊跑了。（作者感言：跑得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