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今日十分熱鬧,辰正時分,一輛輛的馬車停在了後宮門口,纖纖素手掀開門簾,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除了一些中年華服貴夫人,身後還跟着一些豆蔻芳華的小姐。
看得出來,衆位小姐在穿着打扮上都頗下了功夫,一個個穿戴得跟花朵兒似的,站在那裡搖曳生姿,不由得閃了人的眼睛。
後宮守門的羽林子看着美人兒的背影,有人情不自禁吐了口唾沫:“孃的,這麼多美貌小姐,皇宮今日是要選妃不成?”
守宮門的內侍笑了起來:“雖不是選妃,可也差得不遠。”
內侍比起羽林子來,更諳熟宮中規矩,皇上十二便要納綿福,看起來太后娘娘是在未雨綢繆,先給皇上精挑細選呢。
“咱們太后娘娘,爲了皇上,也算是操盡了心,否則,隨便指一個給皇上去不就行了?”老內侍嘆着氣兒道:“娘娘這些年可真是辛苦了,要熬到皇上大婚以後,立了皇后,將這後宮之事交到將來的皇后娘娘手中,這纔算可以歇口氣。”
守門將士不明就裡,不過聽着他贊太后娘娘,也連連點頭:“可不是?太后娘娘輔佐皇上,那可是操碎了心,爲了先皇遺命盡心盡力,真真難得。”
宮門口之人還在談笑,那羣麗人已經被內侍領着去了慈寧宮。
高太后見着花朵兒一般的小姐們,笑得鳳目彎彎:“這宮裡多少年沒這般熱鬧了,以後你們可要多進宮來陪陪哀家纔是。”
吏部尚書左夫人笑着應聲:“我們也怕打擾了太后娘娘的清修呢,今日總算是藉着牡丹花這個由頭進宮來一趟,都說御花園裡的牡丹開得好,可得好好觀賞一番。”
高太后擡眼看了看左夫人身邊的左家小姐,臉上漾漾的蕩起了笑容:“左夫人,你這丫頭生得着實好看,怎麼就這般福相,跟個粉糰子似的,讓人看了移不開眼睛。”
左夫人笑得十分開心,用勁掐了身邊的女兒一把,左三小姐這才恍然大悟般從她身邊走了出來,挪着身子朝高太后行了一禮:“臣女謝過太后娘娘誇獎。”
沉櫻站在高太后身邊,撇了撇嘴,早知道今日來的是這等貨色,她昨晚也不要白白擔心了,這左三小姐被太后娘娘贊爲粉糰子,實則是她生得太胖,在沉櫻眼中,用豬頭豬腦來形容她再恰到不過,只不過太后娘娘仁慈,不欲打擊她罷了。
這時聽着外邊有內侍尖聲喊:“宇文大人家夫人小姐覲見。”
聽到“宇文”兩個字,沉櫻心中忽然跳了兩下,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門口,屏住了呼吸。
宇文大人乃是當朝大司農,正一品的官,雖然實權不及大司馬與太傅,可也算得上是權勢赫赫。現兒來的宇文夫人與小姐,應該是宇文大人的兒媳與孫女,沉櫻小時候便識得宇文家的四小姐,跟她年紀差不多,而且十分貌美。
只盼她女大十八變,越變越醜就好,沉櫻默默的唸叨着,直到她見到了宇文如月的臉孔,這才恍然驚覺自己的願望落了空。
宇文如月生得實在是美,她姍姍走進正殿,就如一輪明月從海上升起一般,光華熠熠,讓人不由自主的朝她臉上看了過去。
走在前邊的宇文大夫人心裡頭得意,目不斜視、端端正正的朝高太后這邊走了過來,行了跪拜禮:“臣婦攜小女恭祝太后娘娘長樂無極。”
高太后趕緊讓她們站起來,眼睛盯着宇文如月看了好半日,這才嘆息着道:“真是代代都有新人出,哀家做閨女的那個時候,京城裡最美貌的,首推慕大司馬家的大小姐,總以爲這世上再無勝過她容顏之人。現兒看着宇文家的小姐這般美貌,這才驚覺這美人原來都是被藏起來了,若不是今日的牡丹花會,哀家還不曾得見這般美貌的小姐呢。”
沉櫻在旁邊聽着高太后這般不遺餘力的誇獎,心裡更是難過,鼻子酸酸,忽然有些不穩妥起來,昨晚高太后說過的話在耳邊飄飄忽忽,感覺一點也不實在,彷彿只是夢幻裡出現的一幕,現實裡從來不曾有過。
“母后,母后,你們怎麼還不去御花園那邊呀。”嘻嘻哈哈的聲音肆無忌憚的響起,正殿裡衆人都往門口望了過去,就見一襲紫衣翩然而至,裙袂翩躚,露出裡邊紫色羊皮小靴,沒有繡花,只鑲嵌了一塊美玉,簡單大方卻又不失華美。
靈慧公主拉着慕瑛往高太后這邊走,笑得一臉燦爛:“母后,你看瑛妹這身打扮,真是合身又雅緻。”
“你也會用雅緻這詞兒了。”高太后笑着看了一眼靈慧公主,十分得意,看來自己請黎娘子是個正確決定,無論如何,慧兒比以前可好了不知道多少。
“哼,母后小看我,現兒我知道得可多着呢,黎娘子總是誇獎我肯學,有進步。”靈慧公主晃了晃慕瑛的手:“不過呢,我看得出來,娘子很喜歡瑛妹,總說她有靈氣,一點就通,一學就會,不比我,要教許久才能領會些意思。”
“阿瑛是比你聰明。”高太后順着靈慧公主的話讚了慕瑛一句,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卻怎麼也移不開。
方纔還在贊宇文家四小姐美貌,可現在瞧見了慕瑛,卻發現自己那些詞用得太早。
宇文如月的美,是一種精雕細琢以後的美,去掉華美的衣裳首飾,她的光華就要去了一半,而慕瑛的美卻是天然的,哪怕她穿着破布衣裳站在那裡,也依舊會讓人眼前一亮,再也捨不得去看旁的地方。
宇文大夫人驚豔以後忽然心裡有一絲絲嫉妒,這京城慕家,男俊女美,真是名不虛傳。
“這位就是慕大小姐罷?還是太后娘娘會養人,慕大小姐在宮裡這麼些年,都城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了。”宇文大夫人不甘心自己的女兒就這般落敗,只能捧了高太后,希望能挽回點不利局面。
“唔,說到哀家養人嘛,也不假,吃的用的肯定會是最好的,可更重要的是要底子好。”高太后仔細打量了慕瑛兩眼,感嘆着道:“阿瑛的姑姑,那時候哀家與她交好,後來遠嫁汝南王,便再無音信。阿瑛跟她姑姑,確實有幾分相像,那眉眼瞧着是一樣樣兒的,只是生得比她姑姑更耐看。”
“母親,別說這麼多了,咱們去御花園那邊罷,皇兄這陣子也該下朝了。”靈慧公主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場面話,她毫不客氣的抱住了高太后的胳膊,拉着她站了起來:“我怕皇兄在御花園等了好半日,咱們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聽到靈慧公主提起赫連鋮,夫人小姐們個個精神抖擻了起來。
京城貴人圈也就這麼點兒大,接到高太后的帖子,互相打聽了下,不是按官階品位來下帖子,卻是按着這小姐的年紀來請,這裡頭有什麼蹊蹺,自然是不言而喻。得了帖子的人家個個心裡頭激動,紛紛趕着請最好的繡娘過來趕製衣裳,夫人們帶着自己的女兒去首飾坊那邊添置新的行頭,就想能入了皇上的眼。
綿福是皇上的第一個女人,不管以後能不能做到皇后的分位,無論如何皇上都會念那第一夜的情分,椒房或者昭儀這些名分總是能掙到的。若是能在宮裡站穩腳跟,對孃家來說也會是一種助力,有些話不好直接找皇上說,讓娘娘的母親進宮覲見時搭上幾句,爲難的事情還不是迎刃而解?
來皇宮裡賞牡丹,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誰都揣着明白裝糊塗,陪着高太后說着話,心裡頭記掛的卻是那還未露面的皇上——雖然宇文家的四小姐生得美,可指不定皇上就喜歡自家女兒這模樣的,肥環燕瘦,皇上年紀還小,誰又摸得透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高太后見着慈寧殿裡衆人的神色,心知肚明,笑着瞥了靈慧公主一眼:“你就這般擔心,你皇兄什麼時候這麼早下朝過?只不過現在這天色,剛剛好賞花,到午時日頭就大了,不如咱們現在出去罷。”
沉櫻趕上前一步,攙住了高太后另外一隻胳膊,討好賣乖:“太后娘娘,沉櫻早些日子已經去過牡丹花苑了,今日剛剛好可以給娘娘說解說解。”
眼光流轉,高太后望見了沉櫻那略帶緊張的臉,輕輕朝她點了點頭:“沉櫻,你已經賞過牡丹?哀家這些日子只顧忙着抄寫佛經,也沒往園中去,倒沒想到這宮中拔得頭籌去賞花之人,竟然是你呢。”
這話中有話,沉櫻聽了,一顆心才慢慢的放了下來,攙着高太后的手也沒有那麼抖得厲害了,臉上露出了一絲甜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