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陳心進入惡魂池,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
絕大多數住在蜂巢附近的的普通閻羅道弟子,甚至都忘記了有一個名叫無心的修士和他們是同門。
也忘記了,當日陳心以何等凌厲的手段,擊殺了水缸精。
人是善變而又善忘的,就連範無救與謝必安,都在三個月前徹底放棄,接受了自己小師弟身死的消息。
對他們來說,沒有人能夠在惡魂池之內停留超過三個月,而三月之期一到,原本心存的僥倖,也就徹底煙消雲散。
甚至爲了祭奠自己的小師弟,範謝二人還爲他專門立了一座衣冠冢聊表心意。
閻羅道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蜂巢附近的修士也是每日吸收惡魂,爭取再進一步,達到秦廣殿內殿弟子的地步。
但這個世界,終歸不是善忘者的天下,任有兩個人,對於陳心的事情,記憶猶新。
這天一大早,牛頭和馬面不當班,他們嚮往常一樣,來到通往惡魂池的峽谷處駐足。
任由陰冷的寒風吹動自己法袍,馬面面容依舊冰冷,看不出喜怒。
而牛頭卻不一樣,他的臉上此刻已經蔓延出歡喜。
只見他拍了拍馬面的肩膀說到:“已經過去了半年,那小子肯定已經死在惡魂池,說不定他的魂魄都已經被那個外殿弟子吸收了,你欠我的一頓酒,什麼時候還啊?”
可能對於牛頭來說,陳心的生命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對於生命,他好像更在乎馬面欠他的一頓酒。
其實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極爲正常的事情,人命如草芥,生活不如狗。
但馬面可不這麼想,他看了一眼自己搭檔了幾百年的老友一眼,沉默的說到:“雖然希望渺茫,然我仍然認爲他會回來。”
“爲什麼?”牛頭歪着腦袋,有些不理解的問道。
他本就是一根筋的性格,想事情從來不經過腦子,所以他和馬面之間的搭檔才如初融洽。
因爲他只負責行動,思考之類的事情,全部不用操心。
也正是因此,牛頭此番第一次贏了和馬面之間的賭約,纔會如此開心,倒不是看陳心不順眼。
事實上,他對於那個幾乎冷靜到令人髮指的少年,也是有幾分好感的。
望着牛頭一如既往的求知慾爆棚,馬面緩緩說出了自己心中對陳心的看法。
“從第一眼見到他開始,我就絕對他和我們不一樣,但具體的事情我看不出來,只是認爲他會給我,給閻羅道,一個驚喜!”
馬面的話語深邃,晦澀,牛頭是肯定搞不懂的,摸了摸後腦勺,還是不太相信老友之話。
時間過去了一刻鐘,牛頭和馬面也準備離去了,但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響動,讓馬面雙耳一震!
“嘩啦!”
那是碎石跌落的聲音。
猛的轉身,馬面瞳孔釋放出兩道神光,定定的注視這自己身前的峽谷,臉上好像帶着期待。
而牛頭,也回身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發出的聲響!
隨着砰的一聲響,牛頭看見了,那是一隻……手臂!
緊接着,第二條手臂也出現在他眼中,隨後就是一個狼狽到了極致,渾身散發惡臭的少年樣貌,出現在眼中!
“你還活着!”牛頭有些驚訝的望着眼前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的少年。
不識陳心,還會是誰?
陳心此時也見到了牛頭和馬面,略微愣神之後,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拱手拜見。
但殊不知這一拍之下,依附在麻衣之上的灰塵,直接飄揚四起,嗆的牛頭連連咳嗽。
好容易恢復過來,牛頭向着陳心發問:“你到底有什麼手段,在惡魂池生活了這麼長時間,爲什麼不捏碎玉簡,等我們去接你?”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牛頭也不管陳心能不能反應過來,瞪着一雙銅鈴一般的眼睛,滿臉的求知慾。
陳心無奈之下,先是衝着馬面點了點頭,隨後便將自己這半年來在惡魂池發生的事情,有刪減的說了一些。
當日陳心沒有選擇在三個月到來之後捏碎玉簡,而是去往了惡魂池內部區域,接下來的時間特雖然也遇到過不少危險,不過好在都挺過去了。
甚至修爲,也順利恢復到相當於法脩金丹大圓滿的境地。
這已經是極爲難得的事情了,須知一般人若是與陳心遇到同樣的情況,可能恢復修爲要十好幾年,所以相對來說,陳心還是很滿意的。
其實即便是在惡魂池生活了半年之久,陳心也不想離去,他本來是想要一鼓作氣,將修爲全部恢復,然後再找機會直接會東洲的。
但此時再吸收內部區域的惡魂對他的效果已經不大,而真正的惡魂池核心區域,陳心在感應到內中情況之後,直接便選擇了放棄。
按照他的推算,現在這個情況進入惡魂池核心區域,那是必死無疑的局面,即便修爲恢復到全勝時期,都有可能隕落在那裡,所以咬着牙,暫時決定了放棄。
但就在他準備離去之際,另一個難題卻又出現在眼前。
之前帶下來的玉簡,內中封印的法力只夠留存三個月的,如今已經過去了半年,玉簡根本發揮不出作用了。
其實以陳心如今修爲,完全可以飛出峽谷,但他終究沒有那麼做。
陳心的身份畢竟還是閻羅道的一個最底層弟子無心,若是一個人在惡魂池待了半年,便擁有這麼這麼大的本事,這件事可不好解釋。
所以陳心果斷的,選擇自己一點點爬上來,沒想到竟然遇見了牛頭和馬面。
並且看此刻牛頭的表情,好像還對自己的脫困,不是十分開心。
當然,若陳心知曉這一切的來龍去脈的話,一定能明白過來,原本牛頭認爲勝券在握的賭局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地下敗北,他怎麼可能高興?
相反的,馬面看起來倒有些暢快,甚至不苟言笑的長臉上,還多了一絲微笑之色。
只是看起來極淡而已。
就這樣,陳心解釋了一切,便準備和牛頭以及馬面告別了,馬面也解開了陳心手上的手銬,表示他以後可以閻羅道隨意行走,並且還會去通知範謝二人,他們的小師弟回來了。
陳心抱拳一拜,正式告辭離去,目標正是自己那棟建在懸崖邊上的小木屋。
一路上,有不少弟子都見到了陳心,但即便原本有幾面之緣,也終究沒能認出來他。
畢竟他此刻的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恐怕即便是陳心自己,都不太敢相認。
終於回到自己的居所,陳心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細一個熱水澡了。
但就在自家門前,一座墳冢吸引了陳心的注意。
墳冢之前,貢品擺放整齊,看那樣子應當長長有人來擊敗,並且長明燈都是一直燃燒。
走上去前去,一塊雕刻的極爲精美的墓碑,映入陳心眼簾。
“師弟無心之墓。”墓碑之下,還有兩行小字,刻着:“兄,範無救,謝必安立!”
不知道爲什麼,陳心心中劃過一股暖流。
也許作爲修士,死後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有人能爲其立一座衣冠冢吧。
但殊不知,這纔是最大的奢望!
茫茫修仙界,多少修飾前赴後繼,但到最後,又猶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甚至不知道到底死沒死。
這可能就是作爲修士,最大的悲哀了。
陳心遙望星空,他想到了東洲之地的朋友和親人,不知道現在的他們,是否有爲自己,立一座衣冠冢!
“師弟,師弟是你嗎?”
正在陳心感懷世事之際,身後陡然傳來兩道疾呼。
循聲望去,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已經出現在陳心身前。
“我……”
還沒等陳心說完一句話,範無救便直接一把將他保住,只是因爲個頭矮小的緣故,只能抱住陳心的腰部位置。
但即便是這樣,陳心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手臂傳來的力量,那麼真實,那麼令人心酸。
謝必安此時倒是很冷靜,不過眼中依然能看出喜悅。
兩人絲毫沒有嫌棄陳心身上的異味與髒亂,眼中只有無盡的歡喜。
“快跟我們梭梭,裡四怎麼過來的?”
可能因爲情緒過於激動,謝必安甚至忘記了將自己長舌收入嘴中,說起話來吐字極爲不清。
但這沒有影響陳心的聽力,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又將自己近段時間的遭遇,再一次複述給了範謝二人一遍。
久別重逢,在加上原本有可能是生死之隔,三兄弟的話彷彿說不盡一般,陳心也很享受這種溫馨的感覺。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這麼放鬆了。
黃昏很快來臨,三人還坐在地上,坐在墳冢邊說着話。
謝必安第一個注意到了此刻墳冢存在的不妥,便想要徹底毀去,但卻被陳心攔住。
疑惑的望向陳心,謝必安有些不理解。
而此時陳心略有深意之話,也緩緩初入兩人耳中。
“我已經死過一次,這衣冠冢,就留下吧。”
範謝兩人都不知道,陳心此話並不是開玩笑,無論是東洲的他,還是原本閻羅道中的少年無心,都已經死過一次了。
接下來需要面對的,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