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正對着門的位置擺了一張檀木桌兒,桌上立着兩隻牌位,一隻上面刻了,嚴父歐陽謹遠之位,另外一隻上則是,慈母歐陽甘氏之位,牌位之間擺着四色果品,四色點心,最前面是一隻一尺直徑的香爐,裡面正冉冉燃着三柱檀香,嫋嫋的煙氣慢慢充斥了屋子。
惜福走到房間角落,撿了兩隻錦緞面兒絮棉花的墊子放到桌前兩尺處,然後又給大禹和幸兒行了一禮,說道,“夫人早晨做好果醬,突然想起今日是大少爺和小姐生身父母的祭日,就忙着佈置了這祭祀,結果小姐卻沒了蹤影,急得夫人連午飯都沒吃,你們回來之前,夫人一直都呆着這屋子裡,唸叨着她沒有教養好你們,愧對歐陽先生和夫人。”
大禹擡手抹了眼淚,拉了妹妹上前幾步,移開錦墊兒,直直跪在松木地板上,啜泣低喃,“父親母親,兒不孝,忘記了你們的祭日,又累得媽媽如此傷心,是兒的錯。”
幸兒也哭出聲來,哽咽道,“娘,是幸兒錯了,幸兒不該任性妄爲,不該讓媽媽擔心,幸兒不是好孩子…”
惜福悄悄退出門去,下了樓,伺候着自家夫人研磨舖紙,寫了信,又備了兩匹綢緞,兩盒點心,兩盒果品,兩壇果酒的八盒禮,然後才說道,“夫人,大少爺和小姐在供桌前跪着呢,小姐先前溼了衣衫,您看,要不要熬完薑湯給她喝?”
木艾揉揉眉心,喚了門口的惜花叫來孔喜,指着信和禮盒說道,“孔隊長,你親自跑一趟,把這些東西送去衛府,交給衛大夫人。”
孔喜應聲去了,木艾仰靠在沙發上,半晌說道,“去吧,熬碗薑湯給小姐,他們中午一定也沒吃東西,再做點清粥小菜,今日是他們生身父母的祭日,不能吃葷。”
惜福小心陪笑道,“是,夫人,我去熬些綠豆粥,再拌些鮮藕和筍,清清爽爽,夫人也吃一碗,如何?”
木艾無可無不可的點頭,惜福立刻眉開眼笑跑去了廚房。
孔喜趕車到了衛府,衛府管家聽說是木仙府來人,立刻一面使人向裡通報,一邊吩咐小廝們抱了禮盒,引着孔喜往裡走。
衛家老夫人和兩個兒媳正坐在廳裡給濤兒的雙手上藥,衛二夫人心疼兒子,就有些埋怨,“你也是,你姑姑打你,你就不能躲着點兒。”
濤兒一邊疼得吸氣,一邊笑道,“二孃,姑姑已經手下留情了,是孩兒不懂事,心軟帶了弟妹進去,卻沒用心看管他們,差點惹得幸兒丟了性命。”
衛老夫人點頭,“我孫兒是個明白事理的,你姑姑打你沒有錯,以後要記得做事萬不可心軟。”說完看了看左右都是心腹丫鬟,又說道,“你是這府裡的嫡長孫,以後不定還要有多少事端,你如果事事心軟,還不知防備,可是要吃大虧的。”
濤兒連忙起身低頭行禮,“是,祖母,孫兒受教了。”
衛大夫人連忙拉了他說道,“快坐下,你祖母不會挑你的禮數的。”說完想了想,“誠兒這兩年可是脾氣漲了許多,這次被你姑姑打了,回府後恐怕不會輕鬧騰。”
濤兒搖頭,“不會,他和孩兒一車回來,半路雖然嚷着身上疼,但是末了下車,還是跟孩兒說,姑姑回來真好。”
衛家婆媳聽了皆笑,衛老夫人說道,“那朱氏真是白算計了,這捧殺到底還沒有讓這孩子失了辨別善惡之心,他還是知道他姑姑打他是爲了他好。”
衆人點頭,這時丫鬟來報,木仙府派人送東西來了,隨後孔喜就進了花廳,躬身施禮,送上了信件和禮盒,然後說道,“我們夫人說,此次要勞煩衛夫人多跑一趟了。”
衛大夫人擺手笑道,“回去告訴你們夫人,就說我保她兒媳婦穩穩娶回家。不過,到時候我這謝媒禮可要厚些,那些金銀之物全不要,多搬幾罈好酒來就行。”
衛老夫人也笑道,“嗯,這話對,仙丫頭那好酒,我現在每日晚飯後喝上一兩杯,倒覺得五臟六腑舒適許多。”
孔喜低頭應下了,然後告辭回了府,衛大夫人仔細看了信,與婆婆妹妹商量第二日去孫府不提。
大禹和妹妹跪了兩個時辰,直到夜色降臨了,纔給父母磕了頭,上了香,然後一瘸一拐退出門去,下了樓不見母親,急忙問正坐在門口繡帕子的惜花,“夫人呢?”
惜花指了指房頂,大禹嘆了口氣,留下眼睛腫得像核桃一般的妹妹,然後獨自出門,縱身上了房頂。
木艾沒有言語,照舊給兒子倒了杯酒,然後淺淺啜着自己手裡那杯,半晌低聲說道,“大禹,今日二十五了呢,你看月亮都只剩這麼一芽了。”
大禹點頭,“再有六日就是媽**生辰了。”
“是啊,生辰,三十一歲的生辰,媽媽已經老了。人生如白駒過隙,我們要珍惜每一個瞬間,否則當生命走到盡頭時,剩下的都是悔恨,豈不是很可惜。”
“媽媽不老,大禹記得那年媽媽突然出現在破廟裡,把我和幸兒救出來,大禹就想,一定是我們的父母在天之靈祈求天神,送下媽媽這樣的仙子來解救我們。”
“傻小子,媽媽纔不是仙子,仙子怎麼會凶神惡煞的動戒尺。”
“大禹知道媽媽是爲了我們好,其實媽媽打我們時,心裡一定比我們疼。”大禹仰了頭,咽回眼裡的淚,半晌又說道,“媽媽,你不要傷心,我們知道錯了。”
木艾一口喝乾杯中酒,伸手攬過大兒,“不,是媽媽遷怒了,最近媽媽心情不好,你們也不要怪媽媽。”
“不,媽媽該打我們。”大禹堅持,半點兒不想讓媽媽內疚。
木艾撲哧一笑,嘆氣說道,“幸兒現在還沒有自保能力,這個世界對於女子的禮教又太過嚴苛,媽媽雖然不想拘束她,但也不想讓她養成膽大妄爲的性子。今日那孫家小姐只溼了衣衫就差點被逼得自盡,如果哪日幸兒再私自離家,一旦有個損傷,以後這一生可要怎麼辦。所以,今日還是要打一頓讓她長記性。”
大禹知道媽媽說的有道理,又不忍看妹妹捱打,於是低頭說道,“那,那兒子去找瓶好的傷藥。”
木艾無奈,跳下房頂進了屋,幸兒眼淚汪汪的受了十戒尺,末了還抱了媽**衣袖哭個不停,木艾到底心軟,抱了她上樓,親自給她上了大禹找了的傷藥,安頓她睡了。
第二日晚,衛夫人派人上門報信,孫府果然一口答應了婚事,也很歡喜女兒可以在家裡多留三年,商定好了兩日後再帶大禹上門納采和問名,等把聘禮送去,這婚事就算徹底定下來了。
春分和木五聽了傳言,早早就來到半月山等消息,一得知親事定了,立刻就趕在城門關閉前回了城,一定要託人買只好雁給自家大少爺抱着。
木艾領着兩個孩子吃了飯,就把空間裡和樓上倉庫裡的好東西統統搬了出來,挨樣挑揀,要爲大兒備一份體面又貴重的聘禮。
孫家老爺畢竟是三品侍郎,自家雖然掛着親王的爵位,但是大禹卻還是白身,連個秀才都不曾考過,在世人眼裡就有些高攀,所以,木艾打定主意要備辦一份天下少有的聘禮,給兒子撐腰。
大禹那日極坦然當着衆人面求親,此時見到媽媽忙着他的聘禮,居然有些害了羞,藉口讀書躲回了房裡,惹得趴在沙發上的幸兒和一衆丫鬟們笑個不停。
木艾帶着惜福幾人,先挑了納采要用的八盒禮,總不能大禹除了抱個雁,別的就什麼都不拿了,好在外人看得金貴的果子酒水,自家就差氾濫成災了。再添上些綢緞點心小食,也很拿得出手。
至於聘禮就要慎重考慮了,這麼多年肖恆從花都送來的擺設兒首飾,還有每年生辰之時,各地的掌櫃送回來的各色玩物也着實不少,要挑出一副打眼的也不難。
不到半晌就湊出了十六箱,四箱錦緞,都是蓉城進貢的上好的妝花錦、彩條經錦、流霞錦、雨絲錦、散地錦、浣花錦、方方錦、鋪地錦,簡直是應有盡有。
四箱擺設器物裡裝了豐城書香閣的上好狼毫筆和宣紙,山城的青花硯,涯城的珊瑚瑪瑙盆景,烈城的赤炎石鎮紙,青玉雕的長頸瓶,無不是金貴非常,精緻非常。
四箱字畫裡有山水的,仕女的,花鳥的,隨便抽出一卷都是百花開國時期的名家所作,外加八套孤本賦集。
最後那些首飾,是最貴重的,也是最出彩的。頭簪有喜鵲登梅簪、五蝠捧壽簪翡翠盤腸簪、珊瑚蝙蝠簪四件,皆是內造的匠人精心打造。頭花有紅寶石串米珠頭花、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頭花,藍寶石蜻蜓頭花、紅珊瑚貓蝶頭花四件。耳墜兒項鍊手串髮釵俱全的整套首飾也有八盒,赤金鏤空雕花的兩套,景泰藍紅珊瑚的兩套,翡翠滴珠兒兩套,紅寶石鑲嵌兩套。
只這些零碎首飾就裝了兩箱,第三箱又添了各色玉佩、玉環等配飾之物。唯有第四箱,一隻大箱子裡只放了一隻蓋兒頂雕了百合花的妝盒,盒子裡放了一物。
惜福小心翼翼在箱子四周放了許多棉花,生怕妝盒被磕破,然後又照着單子親自把所有聘禮都對了一遍,這才笑道,“夫人,都準備好了,咱們府上這份聘禮一出,不知道羨煞多少深閨小姐呢。”
木艾輕笑,揮手收了箱子到空間裡,然後監督小女兒喝了羊奶,各自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