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一無奈,有些恨恨的罵道,“你就是這個性子太沉悶了,如果早早就說實話,怎麼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說着,他嘆了口氣,雙眼望向南方,漸漸變得深邃苦痛,“當時,我也曾如你這般,想着先隱瞞過去,可惜,她還是知道了,後來她的老爺獲罪死了,她的小姐不忍退婚之辱死了。我那時抱着她說,我是真喜歡她,要娶她爲妻,可是她卻笑了推開我,然後當晚就隨着她的小姐去了。
你知道嗎,她跳井時,我就站在她身後,就那麼看着她把自己淹死了。
我沒有救她,因爲女人的心太小了,她容下了對小姐的愧疚,就再也容不下我了。就算我救了她,她這輩子也不會再笑一次。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我錯了嗎,後來,我想明白了,其實我還是沒有那麼喜歡她的,如果喜歡她,我就應該去跟首領說,退出那次任務,拼上被廢只胳膊,以後和她作對普通夫妻也好。可惜…
所以,我佩服你。你爲了這個女子可以退營,足見在你心裡,她比你的命重要。兄弟,聽我一句話,先離開吧,不要這麼守着了。
時日久了,她說不定慢慢就會想起你的好,如果你完成了五件任務,還有命在,就回來纏着她,直到她原諒你。萬一,你出了什麼偏差,就讓她這麼恨着你,也就不會更傷心了。”
歐陽終於擡起頭來,又灌了一口酒,滿是血絲的眼睛盯着院子,低聲說道,“我不會死,我會回來娶她。”
秘一拍拍他的肩膀,“對,就是這樣,你這幾晚夜夜蹲在山洞外邊,兄弟們都被嚇得睡不着。”
歐陽苦笑,剛要說話,秘一突然說道,“有人來了,我先撤了。”說完,抱着酒罈就沒了蹤影。
果然,一身青衫打扮的孫昊從荷塘另一側轉了出來,幾步走到樹下,一個縱身就坐在樹上,看了看歐陽手裡的酒罈,說道,“她回來了。”
“嗯。”歐陽輕輕應了一句。
孫昊伸手拿過他手裡的酒罈,仰頭喝了一口,讚道,“上好的三十年狀元紅,好酒。”說完,扭頭看了一眼沉默的歐陽,又說道,“她那日唱的那首甜蜜的歌最好聽。”
歐陽心裡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我要走了,你…替我多照料她。”
“走?這樣的好女子,只要是個男人都會喜歡,你會放心?”
“我會回來娶她。”
孫昊哈哈一笑,“你不怕你回來時,她已經嫁給別人了。那個人說不定就是我呢。”
歐陽沉默片刻,淡淡看了他一眼,“她不會嫁你。”
孫昊長長嘆了一口氣,雙手無意識的掐緊手裡的酒罈,“如果早知道有這樣的女子,我會甘心等到白髮,一起縱馬江湖,一起周遊天下。人生得以如此,夫復何求?可惜啊…你走吧,這裡我替你照料着。”
“謝了。”
“不必,你知道我不是爲了你。”孫昊猛然喝乾剩下的酒,然後用盡全力把罈子甩出去,砸在石頭上,發出嘭得一聲響,就像他的心一般,頓時四分五裂。
他跳下大樹,瞬間走的沒了蹤影。
秘一無聲無息的又重新竄了回來,用胳膊肘拐拐歐陽,“兄弟,這是個對手啊。”
歐陽垂下眼簾,輕輕撫了撫胸口的位置,沒有說話…
夜裡睡在涼亭裡,吹了風。木艾少有的感了風寒,一大碗紅糖姜水喝下去,躺在厚厚的被子裡發汗。春分幾個丫頭,也是第一次見到夫人生病,都如臨大敵般,一定要請王老爺子回來,卻被她攔下了。
辛巴幸兒知道了,就學着媽媽平日的樣子,一個伸手摸摸媽媽的頭髮,一個幫忙拍着媽媽的背心,哄道,“媽媽要乖,吃了藥就好了,然後才能吃好吃的。”
木艾哭笑不得,又怕傳染給他們,連忙敷衍幾句,就讓大禹領着他們去寫字讀書。中午時,秋分從城裡趕了回來,帶了三家鋪子的賬本,也帶回了肖衛兩府明日就要啓程回花都的消息。
木艾想了想,就讓春分等人把誠兒和濤兒平日裡用慣的茶杯、筆墨、小玩具等等都收拾好了,連同自家三個孩子一起送進了城。
大人間有再大的矛盾,孩子總是無辜的,何況還是她疼了那麼久的孩子。幾個孩子的感情又好,這一分開恐怕幾年都見不到,如果再攔着不讓去送送,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第二日下午,三個孩子帶着兩馬車的綢緞和各色小玩意兒回來了,眼睛都紅彤彤的,顯然因爲沒了夥伴很傷心。
木艾送了信給孫昊,請他幫忙尋一個劍術好的武藝師傅,結果,沒有五六日,孫昊就把人送上了門,是一位鬚髮皆白的徐姓老劍客,據說是厭倦了江湖漂泊,想找個地方安養晚年,如果不是孫昊和他有些交情,還請不來他當師傅的。
木艾想把老爺子安排在暫時空着的西院去,沒想到老爺子反倒看中了東山下的小房子,直說清靜,郭淮就安排了人打掃整理,又搭了火炕,老爺子就住了進去。每日裡帶着幾個孩子,連同小廝婢女們一起練武,倒也極耐心盡責。
郭淮則領着府裡所有人開始秋收,割芝麻,扒花生,曬辣椒,然後翻地,打柴,木艾每日除了看賬本就是畫畫,日子似乎沒有生過任何波瀾般的回到了以前的模樣。只是,東耳房卻上了鎖,小廚房裡少備了一份飯食…
半月後,夜半子時,石頭堡外天塹那側,一座高高的木臺上,夏侯旭看了看正往身上綁繩子的叔叔,低聲說道,“皇叔,真能飛過去嗎,這太危險了。”
夏侯烈用力緊了緊腰上的繩結,這半個月捱餓確實見了成效,比原來輕了二十幾斤不說,連腰都細了許多,想來蒼雲應該能抓得動自己了。他拍了拍身側那隻四歲幼童般小小的黑色蒼鷹,說道,“放心,蒼雲都能抓得動過一頭牛犢,帶着我絕對不會有事。”
“皇叔…”夏侯旭還想再勸,卻被夏侯烈揮手打斷了,“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成大事者必須心狠,如今百花出了新糧這麼大的事情,你怎能因爲擔憂我的安危,就阻攔我過去探查。”
夏侯旭無奈嘆了口氣,回身看了看滿臉擔憂,卻沒有出聲的醜總管,說道,“皇叔,如果安全到達一定要立刻傳信回來,不必擔心朕這裡,朝堂之事,朕能應付。”
夏侯烈讚許的點點頭,“這纔是一個皇者的樣子。好了,我走了。”說完,他就把繩子一端系在了蒼鷹的兩隻腳上,然後抱着它助跑幾步就躍出了高臺。蒼鷹立刻展開寬大的翅膀,吃力的扇動着,帶着他歪歪斜斜的飛遠了,夏侯旭緊張的抓住身側的木欄,手背上青筋暴起。醜總管甚至把身子伸出了木臺外,努力想要看得更遠,可惜,夜色太濃,無月無星,只幾丈開外就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何況還是號稱百丈之寬的天塹。
兩人屏氣凝神的站在木臺上,一直等待,連夜風吹透了衣衫都未覺一點涼意,直到一聲微弱的鷹鳴傳來,他們立刻狂喜起來,夏侯旭親自接了疲憊至極的蒼鷹,然後解下它腳上的紅布帶,連聲說道,“皇叔成功了,成功了。”
醜總管也笑道,“恭喜陛下,以後再往百花送人手就又多了一條路了。”
“醜總管,以後就負責在江湖上招攬身材瘦小的好手,還要選拔一些忠心之家的機靈孩童。”夏侯旭揹負着雙手,直直看向遠處的夜空吩咐道。
醜總管連忙應下,心裡輕嘆,王爺應該可以放心了,他們的皇上,失了依仗,終於開始顯露出帝王的霸氣了…
百花國皇宮中,上官御風再次招了安國侯世子進宮,細細詢問了五皇兒的諸多瑣事,他心裡很是欣慰,經過那場大難,皇兒還能如此優渥歡快的成長,不得不說,是受了天神的眷顧。現在蘭妃的勢力都已經拔除乾淨了,淑妃一系也被打壓得元氣大傷,應該是時候接回皇兒了。
肖恆跪在地上,心裡卻如同有巨雷轟擊般,隆隆作響,辛巴居然是皇子!這怎麼可能,明明義妹說過,那是她在神山腳下撿到的孩子。不過,算算日期,那之前半月,確實就是婉妃“病逝”的日子,想來應該是那時出了變故,他才落了難被義妹收養的。
以陛下仁德得性情,義妹既然撫養照料了辛巴兩年,以後定然會對她十分優待,再加上試種新糧的功勞,將來,如果再有人眼紅覬覦她手裡的新種子,就要多掂量掂量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皺了眉,父親安排秘十三在義妹府裡,恐怕大部分原因也是爲了保護五皇子,而不是監視義妹。如果義妹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原諒輕易就原諒了秘十三,然後…
不,秘十三絕對不是義妹的良配,時間久了,義妹就會忘記他的,那時,他一定要給義妹尋訪一個好男子,雖然他真的想不出,什麼樣的男子能配得上義妹。
但是,陛下如果接回五皇子,義妹就必然會想到此事。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陛下打消這個念頭呢?
從皇宮回到按國候府,肖恆幾日裡一直都在想着此事,結果沒容肖恆想出什麼好主意,西南的蠻族聯合土耳國集結了十萬兵馬,攻陷了豐城所屬的泰安縣,殺害百姓千人,國主震怒,開始了又一次戍邊之戰,而迎回皇子之事,自然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