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毫無防備落了下來,天嬌趕緊尋一株樹下避雨。望着漫天雨簾騰起的一江水霧,天嬌有些發愁。撣着身上紗衣的水漬,沒想到衣裳這麼快就溼了,粘在身上溼嗒嗒的,讓她懊惱不已。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渡船還沒有着落,今夜總不能宿在荒野江邊吧!她倒不怕水,可如今凡人的身子在水下能呆多久,她心裡沒數。
渡船隻要走一程,就能在月亮初升時,到達茶寮胖大嫂說的那個漁村,有人家的地方就不愁生計。現在縱是有旋身閃離的功夫,隔着一江春水,也是到不了那個漁村的。
天嬌抱着胳膊對着江水望眼欲穿。突然,水霧中一抹黑點漸漸近了。她神情爲之一振,走出樹下往江邊喊船家。
一葉扁舟輕輕蕩了過來,船家身穿麻灰的袍子,頭上戴着斗笠,雨霧裡看不清長像。
“船家,麻煩你渡我去前面的漁村。”天嬌覺得眼前的這條船,能在日落前到來,簡直是老天爺的眷顧。她抹着額上的雨水,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船伕偏頭看過來,壓得很低的斗笠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姑娘,我這船是自家打魚的,不好載你的,你另尋渡船吧。”
雖然看不清漁夫的眼睛,但是天嬌能感覺到漁夫藏在斗笠下的眼神蘊着精芒,正定定地望着她。
溼透的裙裳裹着曼妙的身姿,讓天嬌渾身不自在起來。雙手摟在胸前,朝船伕身後一望無際的江水看去,水霧越來越濃,哪還有渡船可等。
天嬌顧不得許多,哀求道:“麻煩船家大哥幫我渡到最近的漁村吧,我可以付你酬勞。”她摸了摸衣袋,這纔想起身上除了榴花釵,哪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不是錢的問題,我家人也在船上,只怕姑娘會覺得不方便。”船伕聲音雖然深沉,卻也能聽出年紀不大。
天嬌朝低矮的船艙看了看,才發現船艙裡背對着她躬身坐着一位女子,一身烏衣,烏亮的黑髮垂在背後,像是生病了一樣。
天嬌猶豫一下,心道不能再耽擱了,只要船家不再意,她還有什麼好挑的。
小舟靠到江岸,天嬌跳上船,把榴花釵掏出來遞給船家當作酬勞。船家也不推辭,握着榴花釵轉身遞給艙裡的烏衣女子,“給你的,合適嗎?”
女子的身子很明顯的抖了一下,沒有說話,飛快地把榴花釵攏進袖中。
天嬌暗笑,女人到底是愛美的。
船行到江心,雨更大了。船家沒有請天嬌進船艙裡躲雨的意思。船艙雖小,擠擠坐還是可以擱下兩個人的。可烏衣女子並不往裡挪位置,天嬌也不好說,只好往船艙靠,藉着一角艙邊,勉強可以躲雨。
一股熟悉的味道慢慢沁入鼻息,天嬌渾身一機靈。燕姝的味道,從小在南燕宮裡薰香長大的燕姝公主,走到哪裡都帶着一種獨有的香氣。
天嬌吃驚地盯着烏衣女子的後背,真想喊她一聲。卻又覺不妥,如果燕姝是被挾持的,那船伕就可能是那個挾持她的人。
她又打量起船伕,這時纔看出古怪。船伕身材魁梧,頭上雖戴着尋常的斗笠,腳上卻蹬着古銅蟒靴。身上的雨披更是薄如蟬翼閃着光亮,一看就非尋常之物。
這個船伕是什麼人?
天嬌心頭一緊,連日來損耗不少功力,此時她的神功能使出幾分尚未可知。以她一人之力是萬萬救不了燕姝的。即便船艙裡的是燕姝,她也不能相認。待到岸上纔想辦法,正想着,小船突然在江心打個旋停住了。
船伕豎好船篙,抱着肩膀打量起天嬌。“你叫姜天嬌?”
天嬌搖頭,盯着斗笠下奇醜的臉龐,不由得心裡一陣發麻。這張面孔似在哪裡見過,可是又想不起來了。
“喂,我的公主,你快點出來看看,別認錯人了,我可不想多添一份業障。有你一個就夠了嘿嘿嘿!”船伕朝船艙裡喊道。
烏衣女子扭過身子,一張慘白的臉抵在天嬌面前,烏黑的眼圈和雙脣讓天嬌感到頭皮發緊。哪裡是燕姝,半分燕姝影子都沒有。
烏衣女子眸光劃過一道冷厲,朝船伕點點頭。
船伕嘿嘿笑着走到天嬌跟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可惜我已種下一份因果,只能委屈你了。不要記恨我,要知道是她想要你的命。轉世投胎就去找她吧。”
船伕突起的嘴脣和兩顆尖齒,頓時讓天嬌記起了他,莫珈!可還她還沒有喊出口,身子已經被推到船下,撲通落入水中。
“小美人,這下你該兌現你的承諾了吧!好好跟着我,我不會虧待你的。”水光裡莫珈去摟烏衣女子的肩膀。
“她早該死了,可恨我幾次三番都不能取她性命。小國公主能當王后?去水裡做鬼後吧!”烏衣女子隨手把榴花釵扔到水裡。蘇太后賞的東西,從此再不是她的榮耀了。
燕姝!天嬌吐着水花,盯着烏衣女子投來的狠毒目光,詫異得不能思索。
燕姝怎麼變成這樣了?她並沒有被挾持?她留榴花釵給她都是爲了引誘她自投羅網?
天嬌只猜對了一半,燕姝的確是被莫珈挾持的。她看見霸王莊門樓上的尋人告示,心裡不免激動。原以爲天嬌在的地方慕容衝就會在,慕容衝一定會救她的。她知道挾持她的男人不簡單,更知道求助霸王莊的莊丁沒用,莊丁愛錢,卻怕丟命。她只能向天嬌求助。希望可以引來慕容衝。
可是她好容易趁莫珈沐浴的機會去找天嬌,隱在窗外等慕容衝出現。卻見天嬌推窗奔走,慕容衝不在。她趕緊進屋翻找天嬌的包裹,頓時大失所望。慕容衝肯定不在,她只好折斷榴花釵示警。第二天又特意留下榴花釵希望天嬌和慕容衝的人馬能追上救她。
當她在江上看見天嬌一個人在江邊守望的時候,她終於醒悟,既然不能重回慕容衝身邊,就要讓天嬌嚐嚐同樣的下場。她對天嬌的恨只能讓天嬌死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