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小菊輕聲地在他們家夫人的耳邊叫了一聲,面上帶着喜意,等了半夜,終是把老爺給盼回來了。
“嗯?嗯”正一隻手支在桌上打着盹的狄盧氏被小菊的聲音驚醒,四下打量着急聲問道:“哪,老爺在哪呢?”
“剛回府不久,”小菊小聲回道:“方纔向狄良管家打聽,說是老爺去了書房,不知又在忙些什麼?”
“又去書房了?”狄盧氏怔了怔,最近老爺這是怎麼了?每天在外忙到半夜不說,怎麼好不易回了家裡,卻還是不能歇息片刻?
“小菊,”狄盧氏站起身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儀態,邊向外走,邊輕聲向小菊吩咐道:“你去吩咐竈房,把蔘湯再熱一下給老爺送到書房去。”
“是,夫人”知道夫人定是去尋老爺,小菊應了一聲,便去後廚端取早已備好的蔘湯。
書房裡,狄知遜正在燈下低頭看着某冊公函,時不時地還會提筆在旁邊的白紙上寫上幾筆,時而凝眉,時而輕嘆,神情專注,並沒有人注意到有人推門進來且已站到了他的身後。
“以前在夔州時,老爺可是從不把公事帶回府裡的。”伸手搭在夫君的肩上輕輕揉捏,看到狄知遜勞累、疲憊的樣子,狄盧氏在心疼的同時又不免出聲報怨:“怎麼現在,到了長安,老爺也升了官位,卻比以前還要操勞許多?”
“夫人啊,”狄知遜停下筆,將手中的公函放下,回頭看了自己媳婦兒一眼,頗有些歉意地溫聲說道:“還以爲夫人已經睡下,就沒讓人去知會你,沒想到你還是過來了。”
“老爺不歸,妾身怎麼能睡得這穩?”輕輕地在狄知遜的肩上來回輕捶,狄盧氏道:“在外忙了一整天,回來卻還不得安生,依妾身看,在這長安,還不如咱們在夔州時來得自在。這半年來,老爺可是削瘦了不少。”
“唉,誰說不是,”狄知遜也隨聲輕嘆:“自從接了戶部,才發現戶部問題如潮,若是不及時解決清理,隨時都會鬧出大的亂子,現在皇上又有意出兵,令我徵集糧草,可國庫那邊……”
說到這裡,狄知遜不由將聲音止住,畢竟是國事,不宜與家人妄談,再嘆了口氣,擡手輕拍了拍媳婦兒的小手,歉聲說道:“公事繁忙,少能回府,倒是怠慢了夫人”
“妾身這裡倒沒什麼,主要還是老爺的身體,”感受到夫君心中的憂煩,狄盧氏溫聲說道:“國事雖重,可是老爺也不能因此就枉顧了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事,白天去做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熬夜傷身?”
“老爺,夫人”這時,小菊端着托盤進來,彎身與老爺夫人施禮。
“這是妾身吩咐下人準備的蔘湯,”招手示意小菊近前,狄盧氏伸手將湯碗端過並輕遞至狄知遜的跟前,輕聲說道:“老爺快趁熱將它喝下,完了之後就回房去休息一陣,公事再急,也不急這麼一時。”
“多謝夫人”並沒有應了夫人的話語,狄知遜陪着笑臉兒將蔘湯接過,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同時趁着這點難得的空閒與媳婦兒閒嘮起來:“芝芝那丫頭有沒有回來?爲夫可是有陣子都未再見過她了。”
“三日前倒是回過一次,說是要隨婆婆一同趕往三原過年,是來向咱們辭行的。”狄盧氏輕聲回道:“只是當日夫君事忙,一直都未回府,所以也就沒有見着。”
“去三原了?”狄知遜道:“去的是柳一條的府上?”
“除了柳先生那裡,夫君以爲齊姐姐在三原還有其他親戚?”反問了狄知遜一句,狄盧氏輕聲說道:“齊姐姐早已將楚楚認在了膝下,這件事情夫君又不是不知?”
“是是,”狄知遜連連點頭應聲,道:“只是爲夫有些奇怪,爲何偏偏要去三原,到咱們府裡來不也是一樣?既是親家,又是表親,一起過年豈不熱鬧,何必非要跑到鄉下?”
“長安的年關夫君又不是沒有經過?”狄盧氏道:“虛假,客套,應酬連綿,哪會真有時間與家人好生地吃上一頓酒飯?若不是夫君不能離開,妾身倒是也想回鄉下老家去躲得一刻清閒。”
“嗯,這倒是。”狄知遜贊同地輕點了點頭,知道夫人所言皆是實情,每逢年關,官場上的這些禮上往來就會隨之興盛,身在其中,根本就無從躲避。
“不過這柳府倒也算是不錯了,”以前狄知遜或還不知,不過自打任職了戶部尚書一職之後,關於柳氏的生意狀況,狄知遜自是會有所瞭解,畢竟現在的柳氏已算得上是大唐數一數二的商業協會,幾是引導着大唐近半的經濟脈動。
別的不說,僅是稅收一項,就不得不讓狄知遜這個戶部尚書爲之驚詫。現在的國庫之所以還會有那麼多的銀錢,有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是源於他們柳氏商業協會的稅項,像是這樣的產稅大戶,擱誰都不會輕視。
“如果,”想到這裡,狄知遜心中一動:“如果能夠從柳氏那裡暫時借調一些銀錢以緩朝廷當前之急,待到來年莊稼豐產,國稅充盈之後再加以歸還,不知柳一條會不會同意?”
柳一條現在,雖說不上是富可敵國,但是在長安城,甚至是在整個大唐境內,他都應已經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首富之人,家中不可能會沒有一些多餘的存錢,反正那些閒錢放在那裡也是無用,若是他肯借調給朝廷的話……
狄知遜越想越覺着有這個可能,萬一要是成功的話,他這個戶部尚書會爲之一鬆,立了大功不說,皇上也不必再爲錢糧之事擔憂,借款於民,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要到時加以款息返還,柳氏既可得名又可獲利,算得上是合則兩利之舉,想來柳一條定是不會拒絕。
無論如何都要去試一試
主意一定,狄知遜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起來,一仰脖,一氣將碗中的蔘湯喝淨,面上也露出了些許的笑意。
“老爺可是想到了什麼趣事?”見夫君面有笑意,狄盧氏的心情也不由爲之一鬆,伸手將空碗接過放於小菊所拿的托盤之上,同時溫聲向狄知遜詢問。
“一時有所感懷罷了。”狄知遜站起身形,溫情地看了媳婦兒一眼,道:“方纔夫人不是說想要到鄉下躲幾日清閒嗎?爲夫也是正有此意。”
“不若明日,”狄知遜道:“爲夫就陪夫人一同,也去一趟三原,看看芝芝,再陪表姐敘敘往事,偷得浮生半日閒,如何?”
“好自然是好,只是,”狄盧氏頗有些疑惑地看着狄知遜道:“夫君不是還有諸多公事繁忙,妾身怎好讓夫君因私而廢了公事?”
方纔還是一副殫精竭慮,憂心忡忡的煩燥樣子,怎麼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就想起了要陪自己一同去鄉下游玩?也怪不得狄盧氏會心生疑惑。
“夫人多慮了,”狄知遜輕聲笑道:“爲夫剛想到一策,可解現下戶部之圍,需到三原一行,所以咱們此去,算得上是公私兼顧,便是皇上知曉,也定不會怪罪。”
“如此,那自是極好。”狄盧氏面上也隨之露出幾分喜意,算算日子,自從夔州遷到長安以來,他們一家已有好久沒有一起出去遊玩了。
“哦,對了,”狄知遜似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接聲道:“記得讓狄良備上兩份禮物,柳一條怎麼說也是仕傑與仁杰的先生,咱們冒然前去拜會,自是不能空手而去。”
“這是應當的,就是老爺不提,妾身也不會忘記。”狄盧氏笑聲回言,道:“老爺時常不在家中,仕傑與仁杰的變化妾身可是一直都看在眼中,兩個小子比臨來長安時,變得更懂事了許多,讀書習字也不須妾身在嚴加管訓,每次學堂回來,二人都會自覺來書房練習。”
“柳先生能把他們兄弟教得這般懂事好學,妾身怎麼也不會忘記前去道謝。”狄盧氏道:“原本妾身就想着,今年年關時,甭管柳先生是在長安還是回了三原,妾身都要帶着兩個孩去柳府拜會一番。”
“嗯,這是基本的禮節,確是應該。”忍不住打了哈欠,狄知遜正色點頭,人倫之禮,不可怠慢,不說膝下兩子,就是他自己的學生也亦是如此,逢年過節,每年壽誕,他的學生亦是都會趕來府上拜會道賀,縱是有人不及趕來,也必會託人捎來一封書信或是賀禮奉上,以示尊崇。
是以,對於狄仕傑、狄仁傑兄弟兩人年關訪師拜年之事,狄知遜亦是非常重視。
“好了,夫君,反正現在距年關還有月餘,拜年之事到時再說也是不辭。”看出夫君面上有些倦意,狄盧氏出聲說道:“咱們現在還是早些歇息爲上,不然明日出去遊玩,就要精力不濟了。”
“嗯,一切依夫人之意。”心事放下,精力難免鬆懈,連着幾日示曾好好休息的狄知遜,確是有些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