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阿瞞回來了?”正端着酒杯,喝着小酒的柳一條,身子一頓,腦子裡面浮現出了自己開山大弟子的面容,遂扭頭向柳成這裡看來,道:“什麼時候到的?”
“回少爺,”柳成提壺把空杯爲他們家少爺滿上,躬身回道:“觀光少爺是前日到的長安,昨天一早就動身趕往了三原,當日下午不知何故又隨着禮部尚書王大人一同返了回來,聽說現在正在禮部謀事。”
“哦,王老親家啊,”柳一條恍然點頭,瞬間便想到了其中的關節,王老頭兒現在把阿瞞給帶到禮,除了前次的那套習字之法,估是再無他事。
這幾個月來,柳一條便是常在深宮,少有觸及他處,不過對於禮部試行筆畫習字的策略,卻也是略有耳聞,不得法,不靈活,所有的東西全都以一個模式來教授,死板,教條,不知因才而異,以每個人的特點而針對性教授,短時間內若是能夠見到顯著成效,那纔是怪事。
不過現在,有了阿瞞卻是有些不同,對於自己的這個徒弟,柳一條還是滿爲了解的,頭腦靈活,性子穩重,聰穎而爲浮躁,再加以前曾親自學授過,對筆畫習字的方法也有一些經驗,王能夠想到把他請回禮部,算是這老頭還有些眼光。
“少爺,用不用成去支會觀光少爺一聲,告知他現在少爺的身份?”見柳一條地臉上露出了和緩的笑意,柳成湊身上前。小聲地向他們家少爺說道:“聽說觀光少爺此次回來三原,爲地就是少爺的行蹤。擔心少爺與夫人現在是否無恙,看得出,觀光少爺很有孝
“阿瞞這孩子,確是不錯,”輕抿了一下杯中的酒水,柳一條微搖了搖頭,道:“不過現在。還是莫要讓他知曉得好,知道得太早,對他有害無益。讓他就這麼先在禮部呆着吧,在那裡,至少能跟一些人混個臉熟,對他以後的仕途前程,有好處。”
“是。少爺!”柳成躬身應言,再次提壺爲他們家少爺斟上酒水。
“牧場那邊,現在可有了什麼消息?”從柳成手中把酒壺接過,柳一條自斟自飲,輕聲向柳成問道。
現在正值七月上旬,屬母馬的夏季發情之期,若是李紀和在那邊操作得當,現在當正是配種育種之時,也是晏天牧場正式形成規模的時刻,所以柳一條的心中頗爲掛記。這次他來得一醉,所爲地。也主要就是此事。
“具體的消息還沒有傳來,不過據上次傳來的訊息來看,那個紀場主現在要起錢來,已經再沒有之前那般緊催了。”說起這個,柳成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姓紀的那個吸血鬼,到了現在。總算是有點要餵飽的趨勢。終於開始鬆口了。
“哦,這就是了。”柳一條微點了點頭,心中也算是小松了一口氣,不再急着要錢,那就是已經少有再花錢的地方了,那些馬,李紀和定是已經全部辦齊了。
仰脖灌下一杯酒水,柳一條地心情漸好,凝神思量了一下,遂扭頭看了柳成一眼,開聲向其吩咐,道:“日後就莫要再從無塵管家那裡挪用錢帛了,還有,從現在開始,每月送給晏天牧場的銀錢,仍調爲得一醉純利的十之其六,到了九月之後,就莫再着給送了。”
晏天牧場經營到現在,也當是有了一些可以自給自足的能力,以後牧場的發展,就要憑着李紀和,還有王安他們自身的能力和魄力了。
“是,少爺!”柳成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是宏亮,兩隻小眼睛裡面紛紛迸射着喜悅的光芒,熬了這麼久,終於要到頭了嗎?每個月都要白送給人數十萬貫甚至是數百萬貫銀錢的柳成,這一刻有一種想要跳起來轉兩圈的衝動。
“自九月開始,”把手中地酒杯放下,有些怪異地瞧看了柳成一眼,柳一條接着說道:“把省下的銀錢,全都去置備成米粟餐糧之物,找個不易爲人所察地地方,囤積起來,日後我自有重用。”“呃,少爺,每個月都要置辦嗎?”柳成神情錯愕,得一醉每月的盈額都足有數十萬貫之多,便是十之其六也不是一個小數,全都收置成糧,依着現在的糧價,那得多大的地方纔能放置得下?
“對,每個月都要收集,直把當月的銀錢用盡爲止。”柳一條神色平靜,說起話來聲音也是古井無波,好似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少爺!”雖然有些驚訝和不解,不過柳成還是躬身應了下來,跟了柳一條這麼久,他已經習慣了他們家少爺這般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吩咐。
“爹孃,還有小惠,他們現在都還好吧?”提起他們,柳一條地面色變得柔和了起來,算起來,自上元夜一別,也是已有半年之期,在心裡面,柳一條有些着想他們了。
“少爺放心,老爺夫人,還有小姐在奉節一切安好,”柳成躬身回道:“小姐上了縣中地私塾,老爺的腿腳雖仍是不便,不過比之以前卻是好了許多,現在在家架着柺杖,也可隨意走動了。至於老夫人,還是如以前一般,身體康健,神氣充足,每日裡都是閒之不住,不是下竈做飯,便是持剪裁衣,過得倒也自在。”
“嗯,那就好,那就好,”有些喃喃自語,柳一條又舉杯灌下了一杯酒水,神情又開始變得有些落寞,一家分三處,相認不得,想起來總是不免有些傷懷。
“好了,天不早了,家中還有少夫人在等着回去用飯,就不在此久呆了。”把手中地酒杯放下,柳一條收拾心情,輕站起身,與着柳成說道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擡步,出了雅室,離了得一醉。
“嗯?他怎麼又來了?”剛及到家門,柳一條便在門旁看到一輛熟悉的雙馬架轅,皇八子李貞的車駕,這幾日裡常有會停留在此,不用說,定是那位小越王殿下,到了。
這位小殿下倒是真有些耐心,自月前燕妃過壽之時,爲李貞着寫了一首曲子作爲賀壽之禮之後,這小子就開始以道謝爲由,常來府中做客閒聊,拉套近乎,便是有時自己不在,這位小殿下也不會覺着厭煩,有時一等便是數個時辰,很難得。柳一條臉上泛起一絲微笑,輕整了下衣衫,推門擡步,進了自家的院裡。
“老爺!”小依最先出來看門兒,見是他們家老爺回來,忙着便迎了出來,接過柳一條手中所拎提的書冊,並小聲地身他們家老爺稟告着家中現在的狀況。
對於李貞這個沒有一點架子和脾氣,看上去就像是鄰家弟弟的皇子,小依並不覺着討厭,這段時間一般都是由着她在一旁侍候陪伴,與李貞之間倒也是有了一些交情,是以,在與柳一條的言語之間,也少不了爲他說了不少的好話。
“好了,這些我都已知曉,”柳一條輕擺了擺手,止住了小依再言,微笑着擡步邁進了廳裡。
張楚楚是女眷,不便出堂待客,平時都在內廂哄逗小寶兒玩耍睡覺,所以,正堂裡面現在只有李貞一人在側,品茗相候,見得柳一條從門外走來,忙着起身停碗,拱手與柳一條招呼:“柳先生!”
“越王殿下!”因爲都是熟人,彼此也都少有客套,拱手見了一禮之後,柳一條便着請李貞上首落座,自己也在右側下首提擺坐定。
李貞長得很文靜,脾氣秉性又是中正平和,少有會大聲言語,也少有會無理無矩,不知進退,所以,便是他每天都會到柳府來敘談話語,也很難引得柳府上下之人厭煩。換句話說就是,這個小鬼,很有些親和力。
“殿下當是還未用膳吧,”接過小依端送上來的茶水,柳一條輕將之放於桌上,擡頭看了李貞一眼,道:“若是不嫌府裡的飯食粗鄙,今日裡學生便陪殿下喝上兩杯如何?”
“固之所願,不敢請耳!”聞得柳一條此言,李貞的眼中涌現出一陣喜意,倒不是爲了這頓飯食,而是他發現眼前的這個柳先生,對自己的態度,有些變了。變得和善,變得親切,不再是若即若離,含糊不明,也不再是虛與委蛇,拖言不便,變得更是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