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雖然不知道金燁公主是如何從中操作,不過柳一條在‘得一醉’已是明顯感受到了高昌皇城氛圍的變化。
朝中的一些官員不時有人被抓,皇城的城衛軍也時不時地開始在街頭巷尾巡邏察視,稍有可疑之人就會被帶走詳查,整個皇城都沉浸在一種很是壓抑和緊張的氛圍之中。
看到這種情況,柳一條就知道,事情已經成了,該做的事情他已經盡數做到,至於最終的結果能不能達到預期,能不能一舉將候君集還有李承乾他們拉下馬來,那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所以這幾日柳一條的日子過得倒還算愜意,每日都坐在‘得一醉’的雅間兒窗前,喝着小酒兒,看着酒樓外空蕩冷清的街道,細算着這場戰事候君集在沒有後方補給的情況下,最多還能再支撐多久。
“少爺,您說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坐在柳一條的對面,柳成提壺爲他們家少爺斟倒了一杯酒水,輕聲詢道:“這高昌的天氣,也忒奇怪了些,比起咱們長安來,那可是差了去了。”
“回去?”柳一條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的清酒自嘲地輕笑了笑,道:“長安自然是要回去,不過是我一個人回,至於你,就且先留在這裡吧。”
“呃?”
“此次回返長安,福禍相依,能不能活命尚且在兩可之間,”那柳成有些着急,柳一條在他開口詢問之前淡聲說道:“這一次你既然隨着出來了,那就暫時莫要再回去了,這裡的氣候雖然不好,但是卻勝在沒有太多危險,待日後長安事了,確定沒了兇險之後你再回去也是不遲。”
“少爺!”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柳成一下從椅上站起,滿面潮紅地看着他們家少爺,道:“小人不願在此苟且!此次回去,哪怕是有性命之憂,成也願與柳府上下共存亡!”
雖然不太明白他們家少爺口中所說的兇險何在,但是柳成還是本能地想與他們家少爺同行,不管回去之後是災也好,是難也罷,柳成都不願捨棄對自己曾有大恩的柳府而獨自在外地苟且偷安。
“呵呵,莫要激動,且坐下說話。”柳一條輕笑着微搖了搖頭,伸手示意柳成坐下敘話,待柳成的心緒稍作平定,柳一條接聲說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這次讓你留下,也不完全是爲了你個人的安危,我也是想爲咱們府裡留下一條後路。”
“說不得以後這座酒樓就是咱們柳府最後一份產業了,”柳一條輕聲嘆道:“所以現在需要一個可靠之人在這裡看守經營,那個劉掌櫃雖然仁厚,可是畢竟年歲已經大了,而且離家日久,心性已是難以把握,現下能爲柳府守住這份產業的唯一人選,也就只有你了。”
“這,可是,”東家說得倒是很有道理,可是柳成怎麼老是覺得少爺這是在敷衍自己,只是想要讓他留在高昌的一個藉口。
“沒什麼可是,”柳一條道:“把你留在這裡並不只是爲你自己,所以,把店面給我看好了,若是日後府裡有難,而你又拿沒有將酒樓給經營出個樣子,我可饒不了你!”
“是,少爺!”見他們家少爺說得這般鄭重,柳成這才點頭應了一聲,堅聲向柳一條保證道:“少爺儘管放心就是,別的東西成不敢保證,但是這酒樓的生意,成定不會讓少爺失望!”
“嗯,”柳一條輕點了點頭,端起酒杯滿飲了一口之後,再一次將目光投向窗外,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麼事情。
肅州城內,因爲柳一條的一封信箋,大唐守軍明顯調整了與高昌軍隊對戰的策略。
由之前的一味防守,變成了現在的主動出機,不管是輸是贏,每日都會有至少一員將領出去叫陣,若不是懾於候君集麾下的那三萬伊麗鐵騎,說不得早就已經有了幾次大規模的短兵相接了。
說起高昌的這三萬騎兵,李績與公孫武德就是一陣頭疼,犀利,快速,尤其是在兩軍對陣之時,就好比一把利劍,隨時都有將大隊沖垮衝散的可能。想要對付這些騎兵,沒有什麼最佳的方法,只有以馬換馬,以人換人。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大唐的騎兵至少需要三個才能勉強換上一個高昌鐵騎,若是要換下那三萬伊麗鐵騎,至少需要大唐近十萬的騎兵,莫說現在的肅州城中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騎兵,就是真個有,李績與公孫武德也不見得就忍受心或是捨得去換。
只是,若想拖住候君集麾下的十數萬軍隊,他的那三萬鐵騎卻是一個實打實的關鍵,若是沒有辦法將高昌的這三萬騎兵留在戰場,那麼若是候君集察覺到後方的事態不對,只要一個念頭,不出兩日就能回返高昌。
到時柳一條的謀劃失利不說,更重要的是他們想要在短時間內打退高昌,平息這場戰亂的打算,就會就此落空,到時若是皇上怪罪下來,他李績可是吃罪不起,日後的前途也難免會受到影響。
所以,李績現在很頭疼,也很糾結,連帶的,公孫武德與晉王李治的心情也受到了些許影響,每日都在苦思冥想,希望能夠想到足以應付前眼局勢的對策。
在唐軍改變對戰策略的第二日,晉王李治所在的營帳之中,一直被李治帶在身邊卻從來沒有多說過一句話的馬師王安突然及到帳前求見。
“王安啊,”擡頭看了王安一眼,還未想出對策的李治微皺着眉頭,淡聲向王安說道:“這幾日本王事忙,無暇再去修習馬術,等這場戰事平息之後,咱們再繼續修習吧。”
“回殿下話,”王安恭敬地對着李治施了一禮,輕聲說道:“小人這次過來,並非是爲了督促殿下修習,而是另有要事想向殿下稟報!”
“哦?”李治本來已經低下的腦袋不由再次擡起,有些疑惑地扭頭看了王安一眼,不知道這個小馬師會有什麼要事,不過想到來前兒師傅曾說過的話,李治還是耐着性子輕聲向王安問道:“什麼事,你說?”
“小人知道殿下這幾日一直都在爲對面候君集手中那三萬伊麗戰馬之事煩心,”王安再次彎身一禮,接聲說道:“對於戰事,小人一竅一通,便是有心也幫不上手腳。但是對付戰馬,卻是小人的本行,尤其是候君集手中的那些伊麗戰馬還是經由小人親自馴良,所以……”
“你有辦法?”李治聞言,眼前不由一亮,有些急切地開聲向王安問道。
“殿下請看,”現在並不是藏着掖着的時候,而且王安也很清楚他們家少爺之所以將自己送至晉王的府上,所爲的也就是這一刻。所以面對着晉王李治的詢問,王安直接掏出一個木製的工具遞上,輕聲說道:“有了此物,小人可保候君集的那三萬健馬再無威脅!”
“這,是什麼玩藝兒?”將這個造型有些奇怪的木器接過,擺弄了半天都不得其法,李治不由出聲向王安請教。
“這是爲了馴馬,東家着人專門製出的一個器具。”王安輕聲回道:“我們東家管這種器具叫做‘口哨’。”
“口哨?”李治仍是不解,看着手中這個還不及兩根手指大小的東西向王安問道:“怎麼用?”
“很簡單,”王安直接說道:“吹!”
“嘟!嘟!嘟!”片刻之後,晉王殿下的帳中就傳來了一陣很是奇特的嘟嘟之聲。
“就這小東西,就能助得我大唐軍士對付那三萬伊麗騎兵?”玩弄了一會兒,新鮮感過去之後,李治再次出聲向王安詢問。
“有一個詞,叫條件反射。”面對晉王殿下的疑惑,王安面色沉靜地出聲解釋:“就好比在馴馬或是馴狗之時,每次在餵食之前都發出一個特定聲音或是特定動作,時日一久,每當你在作出這些動作或是發出這些聲音之時,那些狗也好,馬也好,或是家養的那些雞鴨,都會對你趨之若鶩。”
“以前在晏天牧場馴馬之時,小人在吹口哨時的作用只有一個,那就是驟停!”王安接聲解釋道:“就是說,只要小人的口哨一響,無論這些馬匹在是奮力狂奔,還在悠然閒遛,都會在第一時間,剎住腳步,停在原地。”
“竟有這般神奇?”方纔王安對於那什麼‘條件反射’的解釋倒是很好理解,但是像是讓馬匹驟停這種說法,實在是太過離奇,李治還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若是不信,”似早知李治會有如此一問,王安不慌不忙地出聲說道:“小人可以當場爲殿下演練一次,正好前段時間東家送於殿下的那幾匹千里馬,也是由小人所馴,殿下若是有暇,不妨移步到馴馬場內,一看便知。”
“好!”李治聞言高應一聲,道:“咱們先去帥帳跟李將軍知會一聲,若是此言屬實,本王決不會虧待於你!”
李治心中開始有些期待,細想一想,若是王安所言不假,若是在兩軍對戰之時,正在急馳的三萬戰馬在關鍵的時候驟然一停,那豈不是……這種事情,想想都覺着有些害怕,不過對於現在的唐軍來說,這,卻是一個天大的好事。
因爲事關退敵之策,而且要對付的還是最讓他們頭疼的那三萬伊麗戰馬,所以在聽到消息之後,李績、公孫武德還有李震、公孫賀蘭與薛仁貴等幾個信得過的心腹之人,全都急急地隨着晉王殿下趕到了馴馬場內。
在聽晉王殿下說明了情況之後,所有人都看着王安還有王安手中那個堪稱神奇的‘口哨’。
“好了,開始吧!”見該到人已經到齊,李治輕聲向王安吩咐了一句。
“是,殿下!”應了一聲,王安看着被牽出的那幾匹千里馬,拱手向李治稟道:“首先,小人想找幾位騎術精湛的將軍騎着這幾匹健馬在場中肆意奔馳。”
因爲這次實驗實在是太過兇險,若是讓尋常的小兵去做,起不到良好的效果不說,怕是還會有性命之憂,所以,王安就將主意打到了公孫賀蘭與薛仁貴他們這幾個武藝與騎術都是不俗的小將軍身上。
“這有何難,我先來!”不出王安所料,最耐不住寂寞的公孫賀蘭率先站出,之後是李震,薛仁貴,還有隨軍副將程處默,總共四人四騎。
“有勞幾位將軍了,”待幾人騎上戰馬,王安拱手向幾人一禮,接聲說道:“待會兒小人手中的口哨一響,這幾匹戰馬都會驟然止步,其中有一定的兇險,請幾位將軍小心注意,千萬莫要傷到哪裡纔好。”
“行了,幾匹戰馬而已,豈能傷到我等?”公孫賀蘭有些不耐煩地擺手示意,之後不待王安多言,直接就策馬揚鞭,在空曠的馬場快速遊蕩起來。其他三人見其如此,齊向晉王還有李績他們拱手示意之後,也紛紛開始策馬奔騰,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追上遠去的公孫賀蘭。
“殿下!”待四人四騎在馬場全都跑開之後,王安拿着口哨彎身向晉王李治請示。
“行了,開始吧!”李治輕點了點頭,雙眼密切地注視着場中奔跑的四騎。
“四位將軍,小心了!”爲了確保萬無一失,王安高聲向場中的四人提醒了一句之後,將口哨一端放至嘴中:“嘟嘟!嘟嘟!!”
一陣有節湊的嘟聲過後,正面就是讓李績還有李治他們見證奇蹟的時刻。
正在飛奔中的四匹健馬好象是聽到了軍令一般,乍然剎住腳步,停在原地一動不動。而馬背上的四人卻沒那般幸運,像是四個被人扔出的皮球一樣,直接向前翻身而去,雖然最後他們都凌空翻轉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但是他們有些慘白的臉色,還是讓人能夠感覺到方纔那一瞬間的兇險。
“好!”李績激動得雙目放光,興奮地使勁擊掌高喝。有了這個殺手鐗,攔下候君集,攔下候君集手下的那三萬鐵騎,已再不是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