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昨天夜妃娘娘,自縊
入夜之後,在柳一條正陪着老婆兒子逗趣兒閒聊的當口,越王李貞匆忙地從外間趕來,執弟子之禮,彎身與柳一條夫婦見了一禮之後,嘴裡再暴出了這樣一條消息。
“哦?死了?”神色一愣,柳一條不由有些詫異地扭頭向李貞看來,輕聲說道:“陰妃娘娘本就是待罪之身,自不自縊的,都是一個結果,區別只在早晚而已,只是”。
稍頓了一下,柳一條開眼盯看着李貞,緩聲向其質問道:“我不明白的是,陰妃娘娘死了。越王殿下你不去宮裡守着,卻連夜跑到我這裡來,是爲了什麼?難道這事兒還跟我有什麼關係不成?。
“夫君,寶兒像是有些困了,若是無事的話妾身等就且先到後宅歇息去了見兩人說起宮裡的事端,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宜多做參與,張楚楚遂知機地抱着兒子起身請辭,輕向着李貞福了一下之後便翩然出得廳門,入了後廂。
“恭送師母!”規我矩矩地彎身回禮,李貞甜着打手?卜嘴兒在張楚楚的身後說了一句,之後便又回過身來,面對着柳一條,接過方纔的話茬兒,正身正色地開聲回道:“卑傅誤解學生的意思了,學生並未敢將此事往師傅身上聯想,學生此來,只是想向老師尋得一個應對之法而已,還請老師能夠教我。”
“應對之法?。端起桌上已是半涼的茶水輕飲,柳一條淡淡地擡頭瞥看了李貞一眼,輕聲問道:“不知殿下想要什麼應對之法?”
說完,不待李貞回言,柳一條又接着說道:“陰妃娘娘身故,殿下身爲人子,自然是要隨禮送殯,略儘自己身爲人子的本分與孝道,這對殿下來說,又有何難?又何需再特地跑到爲師這裡來尋什麼應對之
婚喪嫁娶,紅白喜事,宮裡的規矩自是要比鄉下民間細緻規範得多,李貞身爲皇子,根本就無須耗費什麼心神,所有的一切,只要依着禮部事先的安排去走,斷是不會出了什麼差錯。
“師件說得在理,依禮來說,宮中有嬪妃殯天,貞確是該去其靈前執晚輩之禮”。聽他們家先生這般說起,李貞輕應了一聲;繼而轉聲說道:“但是這個陰妃娘娘卻是有些不用。
稍微地擡頭看了柳一條一眼,李貞接聲說道:“陰妃娘娘生前犯過重罪,且有弒君欺君之嫌。此次又是畏罪而縊,實在是”
再次擡頭看了下柳一條的臉色,見他面色如常,並沒有什麼不喜的表現,李貞遂接着說道:“而且,宮裡的其他幾個兄弟,多少也都有些退縮不定之意,是以,”
“是以你心裡也便沒有了主意,猶疑不定,不知該如何去做,可對?。柳一條有些失望地看了李貞一眼,到底還只是個孩子,人云亦云,沒有一絲自己的主見。也難怪在唐朝的歷史上,繼太子李承乾之後,李世民會跳出過前面的幾個兒子而直接選了老八李治來繼承自己的皇位,不是他不想,而是老八前面的這幾斤”實在是有些不堪造就。
“回師傅話”聽出先生活語之中略顯失望的意味,李貞的身子一僵,遂直身開聲替自己辯解起來:“非是學生心中沒有主見,人云亦云,而是宮裡剛傳出的消息實在是讓學生不知該如何去決斷。”
見師傅扭頭向他看來,李貞彎身回道:“就在方纔,學生臨來府上之前,宮裡有人傳過話來。說是陰妃娘娘的出殯之日,比之尋常提早了一天,顯是爲了避開第二天的皇后壽辰,是以,”
“是以殿下就覺的皇上對陰妃娘娘已是沒有半點恩情可言,允她以嬪妃之禮入葬,多也只是心生憐憫,並沒有太過重視,更別提是憶起了往日的情份。是以,若是殿下擔心此次若是爲此而表現得太過,多牛會惹來皇上不喜,可對?”擡手在兩眼之間的睛明穴上輕按,柳一條心中又是一嘆,這就是皇家兒女的心思,凡事想得多而繁瑣,但是萬變卻都離不開一個重點,那就是他自己的行爲會不會引來皇上的視線。
“恩師明鑑,貞確有這些考慮,是以才連夜趕來向恩師尋求良策回話的時候,李貞連帶地擡頭看了師傅一眼,眼中飽帶着幾分驚奇,這是第幾次了?爲什麼每一次自己的話語還沒說到一半,師傅就已知道自己下面要說的是什麼?就像是把自己從裡到外一下給看了個通透一般?難不成,這就是父皇還有朝中那些重臣及自己的那幾個皇兄皇弟之所以會看重他並欲的之而後快的原因嗎?
不知是第幾次地,李貞又一次地開始在心底慶幸,慶幸像他這樣一個既無權勢又終不得父皇歡心之人,竟能得以先父皇、太子還有其他一些朝中重臣一步,與恩師攀上了關係,雖然在開始的時候師傅就已明言,只教書藝,不”:但是李貞直堅信,只要有着衆麼份師徒的情剛見,引一管什麼時候,師傅都不會真斤。將自己置於事外。
“先說說你自己的想法爲何?”背輕向後倚了倚,端起桌上下人網遞上的熱茶,柳一條低頭看了側旁的李貞一眼,淡聲相詢。
“回師傅話”見師傅像是要考較自己,李貞面色一整,遂起身正色開聲向柳一條回道:“不管事態如何,身爲人子,學生當日只要前去,不管父皇的心境如何,想來總是不會錯的。”
百善孝爲先,爲自己的母親送終於前,半喪於後,無論是誰,都挑不過理去,這件事情的本質他到看得清楚,柳一條輕點了點頭,不管如何,他的這個徒弟還不算是太笨,尚可調教。
“還有呢?”緩將茶碗放於桌上,柳一條再次開聲相詢:“去了之後,殿下又當如何?”
“自是依着權都之法。隨前去的皇兄皇弟一同執禮,將陰妃娘娘的靈框送出宮去。”這一點,李貞說得倒是理所當然,之前他也曾參與過一次皇妃的送葬,也算是有些經驗。
“可有人守靈?”宮裡的禮儀柳一條並不甚瞭解,所以也只能依着民間的一些說法相詢。
“若有子嗣,自是由親子守在靈前。”李貞回道:“只是這陰妃娘娘的情況,師傅你也知道,五哥他現在已是神智癡癲,想讓他安然地跪坐在那裡,怕是有些難度,所以這守靈之人”
說到這裡,似想到了什麼,李貞的眼前一亮,有些躍躍欲試。
“守靈的事兒你就別想了”瞥看了李貞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柳一條不由輕輕敲打了他一下:“這件兒輪不到你,若是爲師料得不差,太子殿下現在當是已經到了陰妃娘娘的靈前。”
這麼好的機會。便是李承乾那位太子爺自己想不起來,長孫皇后與長孫無忌這兩個大佬也不會讓他沒有作爲,平白地將這麼一個足以彰顯仁孝名聲的大好機會錯過。
哦還有,還有武媚,這個未來的則天女皇帝,憑着她的才智與眼力,自是也不會看不出其中的玄妙之處,李承乾現在怎麼說也是她的夫君,沒有理由不去幫襯。
至於李貞,柳一條上下打量了前眼的這個小殿下一眼,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似的八皇子。想要佔得那麼好的一個位置,想都不用去悲
“師傅說得在理。可是這守靈之事,太子他一個人怕是”
“若是你想招來太子殿下的忌恨,大可以隨他一同前去。”知道李貞心中的小九九,柳一條一句話把它給打在了一邊,沒有實力,就不要去癡心妄想,奢求那些不屬於你的東敵
還是那句話,人。貴在自知。
“那,依師傅之意,貞此去,該當如何?”被柳一條這般一說,李貞的小臉開始變得有些臊紅,遂不再多做他想,直接開口向柳一條請教起來。
“無他,一個字。哭。”看李貞有些愣神,兩眼呆滯地看着自己,以爲他沒明白自己的話語,柳一條遂再次開聲說道:“說白點兒就是,殿下,你去哭吧。”
“哭?”過了好半天,李貞這才緩過神兒來,嘴角有些磕巴地開聲說道:“師,師傅。這,怕是有些不合禮儀吧。”
皇家的喪事,可悲而不可嚎,除了一些女眷,少有出聲哭嚎者,不然若大一個皇宮,到處都是哭嚎之聲一片,像什麼樣子?
“沒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哭喪之事,悲切之聲,哪怕是有些出格,也斷是沒有誰會責怪於你。”便是有人責怪,他又能怪你什麼?難道還能怪你在母妃的葬禮上。哭得太過悲切了不成?
柳一條出聲開導了李貞一句,記得以前在鄉下,喪事之上,哭聲的大小,不管是真是假。哪怕是你在乾嚎,也都直接決定着圍觀的那些鄉親,對你孝心的評價。
“不可做作,給人以輕浮虛假之感。時亦不可過長,長則惹人生厭,時機以出殯的當口最爲適宜。”怕李貞歲小,不會做戲,柳一條進一步出聲教導:“哭聲要悲,淚水要實,必要的時候,便是輕嚎上兩聲也不爲過。”
“至於眼淚,實在哭不出的話,弄點辣橡油什麼的
“那個,師傅,什麼是辣板油的說,”
就這樣,師徒兩個。一個教得甩,一個學得實誠。只是這學習的內容,卻是有些讓人不敢恭維。
不過,不可否認的。方法雖然有些下作,但是必要的時候,一個男人的哭聲與淚水,反而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想想劉備。想想孔明,一個哭來了江山。一個哭死了周瑜,哪一個不是哭輩之中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