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方自興到了。”東宮書房,內侍總管李清小邁着步子走了進來,見他們家太子正在桌前看書,遂小聲地在其側旁緩聲稟了一句。
“哦?”神色從書上移開,李承乾的兩隻眼睛乍然一亮,待了這麼久,之小子總算是趕了回來,遂直身正色,開聲向李清吩咐道:“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宣他進來?!”
“是,是太子殿下,小人這就去請方侍衛進來!”難得見他們家太子這般着急,李清自是不敢怠慢,輕向李承乾行了一禮之後,便一路小跑着出了房門兒,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帶着一個侍衛打扮的青年漢子走了進來。
“方自興回宮覆命,拜見太子殿下!”闊步進屋,見李承乾正穩坐於書案之前,方自興微彎着身子,恭敬地拱手與李承乾見禮。
“行了,這些俗禮就莫要再講,方侍衛快跟孤說說,此行的收穫如何?”擺手免去了方自興的一切禮儀繁節,並屏去除了李清之外所有的下人之後,李承乾再次急聲向方自興詢問。
“回太子殿下,小人幸不辱命,經過這幾日不斷地跟蹤調查,終是查到了一些端倪之處。”見太子殿下如此,方自興也不再多加隱瞞,拱手直聲向李承乾稟道:“柳府此番大肆從境外收購白疊子,所爲者,與年前柳府在大唐境內大肆收購茶葉之時,極爲相似。”
“變廢爲寶,與現在的‘三原茶’一般,柳府定是已經掌握了另外一種足以讓白疊子身價倍增的方子,低收而高售,這其中的利潤,當是不會比當初的‘三原茶’來得遜色。”
“這些,不用你說,孤也能夠想到,若是沒有足夠的利潤與好處,柳先生又怎會做出引貨於高昌這般大的手筆來?”出聲將方自興的話語打斷,李承乾不滿地看了方自興一眼,接聲詢道:“孤想要知道的是,柳府的那個方子爲何?他們是如何讓那不值一文的白疊子,變得價比黃金的?”
“回太子殿下,小子無能,對於此等機密之事,如之前的‘三原茶’一般,柳府一直都是防範有佳,且凡是參與此事的柳府下人、佃農,無一不是守口如瓶,利誘無效,殿下又不允小人動用私刑逼迫,是以直到現在,別說是白疊子,便是那‘三原茶’的具體制法,小人也是毫無所知。”
“不過,雖不知具體的方子爲何,”見太子殿下的面上寫滿了失望之色,方自興的話音不由一變,再次擡頭拱手向李承乾稟道:“但是那白疊子現在的用途,小子卻是已經調查出了一些。”
“哦?那你且與孤說說看?”提起了一些精神,李承乾擡手示意方自興接着言講。
“如高昌當地居民所做無二,皆是用於衾被與棉衣而已。”小心地擡頭看了下他們家太子的臉色,方自興接聲說道:“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柳府所制之衾被、棉衣,不知怎麼的,就像是被人給施了仙法一般,柔軟,舒適,其保暖之效,絲毫不遜於狐裘。”
見李承乾的面色微變,卻並沒有多言,方自興接着向其說道:“質比狐裘,價卻不及狐裘之百一,不止尋常的貴族士夫可以購得,便是普通的百姓佃農怕是也有購買之力。”
“殿下可以着想一下,若是柳府新制的這種衾被與棉衣一經上市販賣,其熱銷程度,當是絲毫不遜於當年的‘三原茶’葉,甚至比當年的‘三原茶’還會再高上幾分。”稍頓了一下,看到他們家太子的兩隻眼睛乍亮,方自興繼續說道:“而同時,柳府的財源,自也是會跟着滾滾而來,且源源不絕。”
“太子殿下,”見李承乾坐在那裡沉吟不語,方自興不由輕上前一步,湊近李承乾的跟前,小聲說道:“若是殿下能夠出手,將那白疊子的製做之法從柳先生手中或購,或說,或奪,置辦到太子殿下的麾下,殿下又何需再愁手中銀錢不足?”
“混帳話!”狠瞪了方自興一眼,李承乾高聲向其斥道:“柳先生與孤有大恩,且與我大唐又有大情,孤怎能行那不仁不義舉,奪柳先生之財路?這些話你日後莫要再提,孤便是手中再爲拮据,也不會把手伸向柳先生的府中!”
“呃?”既是如此的話,那您當初又何必那般着急地想要我去調查此事?若是不是看上了柳府的這條財路,太子殿下又何必會費這般大的心思?很是迷惑地擡頭看了他們家主子一眼,方自興面上拱手說道:“太子殿下仁義,是小子有些多嘴了,太子殿下恕罪。”
“算了,這件事情你日後就不用去管了,你只要密切關注着柳府近來的動況,確保他們一府之安全就夠了。”低頭看了方自興一眼,李承乾衝其輕擺了擺手,將其打發了下去。之後,李承乾靜坐在椅上沉思了半天,又開口向一旁的總管李清吩咐道:“李清,你且去把那吳良給孤叫來,孤有事想交由他去辦理。嗯,記得,行事小心些,莫要讓旁人看見。”
“是,太子殿下!”明白了他們家太子的意思,李清應了一聲這後,躬身退出書房。
擡頭見李清的身影漸漸遠去,李承乾的思緒不由又迴轉到方纔與方自興所論起的那個話題上來。東宮缺錢不假,但是便是再怎麼缺錢,他們卻是也不應把目光瞄到柳恩公的身上,雖然,柳府裡面的那些白疊子,確是足以讓人眼紅心饞。
且不說柳一條對自己的恩義情德,但就是柳一條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尤其是他在救治了宋國公翼國公他們這些當朝的重臣,很是直接地幫了朝庭幫了父皇一個大忙之後,柳一條還有其柳府的身價倍增,更不是任誰說動就能動得了的。
而且,柳府大肆收購白疊子的舉動,李承乾不相信,他的那個英明父皇,會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畢竟,在柳府與前年掀起了‘三原茶’的熱潮之後,大唐一國的經濟,多多少少地都與柳府沾上了一點關聯,父皇不可能不派一些官員在暗中監看柳府的狀態,尤其是現在的柳府,像是又搞出了一個類似於‘三原茶’的白疊子,朝庭方面更是不會掉以輕心。
在這種情形下,若是有誰不開眼,盯着柳府的生意眼饞,想要伸出手來去柳府分上一杯,必是不會落上什麼好的下場。
李承乾不是傻子,很多事情的脈脈絡絡,他看得比誰都是分明透徹,所以,在這種時候,李承乾便是真的有心,卻是也不會輕舉妄動,只是……
李承乾斜眼瞅了下桌案上諸多人事事務的所需單據,不由輕聲長嘆,手中沒有餘錢,便是身爲太子又能如何?連皇帝都還不差餓兵,想要讓旁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地幫着自己做事,造勢,光是靠嘴,那是沒用的。縱觀諸國史冊,千百年來的朝代衍替之中,有哪一個爲人君者,僅是靠着空口白牙就能奪得天下的?
所以,爲了能夠在帝位的爭奪之中立於是敗,爲了能以絕對地優勢保住自己的太子東宮之位,李承乾需要錢,大量海量的銀錢,這些是他在一些能夠見得到光的正常渠道上所滿足不了的,所以,不論是李承乾,還是當初的李泰,李恪他們,都在暗中想了別的一些辦法。
比如李承乾方纔讓李清去喚的那個吳良,長安市井之中一不太起眼的商賈之士,每年在暗地裡向東宮所供上的銀錢就有不下近百萬貫之多,李承乾之前在外風光愜意且出手闊綽的生活,多都是拜此人所賜。
朝中有明律,官不能言商,官商不能勾結,但是實際上,像是李承乾他們這般,培養心腹之人在外經商斂財的,不止是一個兩個,只是很多人都做得甚爲隱秘,不爲人所察覺,再一個就是,便是有些官員有所察覺,因涉於所犯之人身份,多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會多做追究。
“太子殿下,吳良到了。”正思量間,李清推門從外而入,沒有如之前那般正式地通報,而是直接帶着一個作內侍打扮的中年之人,竟直進了書房之內。
“小人吳良,拜見太子殿下!”拱手行禮,一揖到地,吳良滿臉恭敬地在桌案前商站好,將懷中一個不小的包裹輕輕呈上,道:“這是小人這半年來所經盈餘,請太子殿下過目!”
“嗯,”擡眼朝着吳良手中的那個包裹瞧看了一眼,李承乾示意李清將包裹收起,同時示意吳良起身,指着一邊的凳椅,看着他輕聲說道:“這些年一直讓你流落於外,倒是辛苦你了,且在一旁坐下回話吧。”
“多謝太子殿下掛懷體恤,小人銘感五內,”見太子這般禮遇自己,吳良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很是激動地再次與李承乾行了一禮之後,遂提擺彎身,在李承乾的下首坐定。
“其實,這次孤尋你過來,並不是爲了這資銀之事,”再次朝着吳良呈上的包裹看了一眼,李承乾低頭輕聲向吳良說道:“而是有一件要事,孤想要着你前去辦理。”
“有什麼事情,太子殿下只管吩咐便是,只要小人能夠做得,便是粉身碎骨,也必不會讓太子殿下失望!”剛纔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一聽到太子殿下有事吩咐,吳良便忙着拱手錶起了忠心。
“呵呵,事雖有些難,但倒也不至於會讓你粉身碎骨,”見吳良這般上道兒,李承乾的面上不由露出了幾分笑意,推手將吳良帶來的包裹於桌前,輕聲向吳良說道:“孤只是想讓你代孤去做一樁生意而已。”
“你帶來的這些,還有稍後孤再給你的五十萬貫,是爲錢資,”指着桌上的包裹,李承乾輕聲說道:“孤想讓你前往三原柳府,想些辦法把柳府最近新制的關於白疊子的產品,給買斷至你現在的商鋪名下,若是不成,至少也要提前從他們那裡定下至少一半的貨源,不必在意會花上多少錢財,若是此番的銀錢不夠,孤還會再予你一些。”
方自興口中所說的裘被與棉襖,李承乾雖還未曾見過,也不知它們到底會不會受到境內萬千子民青睞,對於它的銷售前景,更是沒有一點頭緒。不過,出於對柳一條頭腦的依賴,李承乾沒有多做猶豫地,便將這件事情給定了下來。
“三原柳府?殿下說的可是柳先生的府上?”心中一動,吳良躬身輕聲向李承乾問道。見太子殿下點頭,吳良遂拱手應道:“太子殿下放心,稍後小人就動身趕往三原,必竭盡全力將此事爲太子殿下置辦齊全。”
吳良沒敢把話語說得太滿,畢竟那是三原柳府,這兩年來,因爲生意上的關係,吳良所在的商鋪亦是沒少與柳府打過交道,像是煤碳,像是茶葉,再加上最後又歸於柳府的‘得一醉’,所以,吳良深知,柳府之內,上到管家,下到管事隨從,在商業上的頭腦與手段,想要從他們的手裡把生意順接過來,撿些現成的便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嗯,行了,這件事情事不宜遲,你這便帶着銀錢出宮去吧。”見吳良此次並沒有向是依往那般,對自己交待給他的事情大包大攬,便知其對這件事情的難度已是有了一些認知,遂滿意地輕點了點頭,擺手將其打發了下去。
與此同時,像是東宮李承乾這裡發生的事情,在長安城中的其他一些宅門兒大院兒裡,也是多有發生,各方名聲不顯的商人,皆是身攜重金,急衝衝地從長安趕往三原,緊盯柳宅,大有聽到一絲風聲,就猛衝直前的勢態。
一時間,三原縣,各方商賈雲集,古田村一帶,更是“遊人”爆增,着實是小小地刺激了一下三原當地的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