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和死了。
這是入進臘月的時候,從西北一個偏遠的小縣傳來的消息。是一家客棧,一場大火,將李紀和,還有住在店裡的所有房客都燒了個乾淨。聽說大火被救下時,店裡面所有的人,幾乎都變成了黑色的炭頭兒,面目全非,烏黑一片。
柳二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紀和的屍體都已經被人給送到了家裡,李家上下,悲聲一片。
李紀和的屍體由油布包裹着,安放在靈堂的棺帛裡,棺帛的旁邊,擺放着一個金黃色的銅質小牌兒,是東宮的侍衛標誌,表面有些融化的痕跡,顯是在受到火災時,這個銅牌就佩帶在李紀和的身上,這也是辯別李紀和身份的一個標記。
靈堂是臨時搭起,很簡陋,只是簡單地扯了兩塊白布,擺了一個香壇,李王氏和李紀和的兩個小孩兒,就跪坐在香案的旁邊,李府的李密管家在上下地打理着相關的事宜,因爲消息還沒有傳開,得到信兒的人不多,整座李府現在顯得很冷清。
柳二條是第二位來李府祭奠的客人。
第一位是李清,東宮的內侍總管,李紀和的屍體運回的同一時刻,他就着忙着趕了過來,代表太子殿下前來慰問李家老小,帶來了很多的錢帛和物品,現正在李紀和的靈位前彎身上香祭拜。
李清有四十左右歲的樣子,微胖,面白。無須,看上去很和氣,爲李紀和祭奠地時候,神情肅穆,面色慘然,很悲傷,甚至還有些許的眼淚的流出,不知道的人見到這種情形,定會以爲他是李紀和生死相交的兄弟。
禮畢之後,李清又細聲地安慰了李王氏兩句。迴轉過身,見柳二條進來,明顯地一愣神兒,隨即輕向着柳二條輕點了點頭,算是見過。
柳二條也彎身還禮,然後與李清錯開,緩步上前在李紀和的靈柩前躬身上香,心中傷感無限。
李紀和臨走之前,還曾特地去柳府探視過一番,不想這纔不到一月的時間。竟已是天人兩隔。
雖然不肯相信,雖然對李紀和的死因還有諸多的疑問,但是不管如何。
李紀和確是死了,被人殺的也好,被火燒地也好,他終歸是死了,而死因,則很有可能就是因爲他的大哥柳一條。
對於李紀和前番出行邊外的目的,柳二條心裡面很清楚。李紀和之前也曾跟他提過,只是柳二條沒有想到會這般地兇險而已。
在爲李紀和感到悲切的同時,柳二條也不禁感到有些心寒,忍不住開始爲他大哥和爹孃們擔心起來。他不信李紀和是死於大火之中,以李紀和的武藝,尋常的失火怎麼可能困得住他?
把手中的香株插入香爐之中,柳二條彎身向李王氏禮了一禮,看李王氏面色慘淡,神智似都有些不清。兩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孩子一臉無憂地坐在她的旁邊。
在心中輕嘆了一聲,柳二條微搖着頭。便轉身出了靈堂。
現在是清晨。太陽剛冒出個頭兒,天還沒有暖起來。李府大院兒裡地寒霜還沒有完全解凍,甫一從屋裡出來,很冷。
“王剛!”柳二條扭頭向府裡的管事吩咐道:“把帶來的東西都搬進屋裡,這幾天你就在李府呆着吧,幫着李密管家招呼着,若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就回來跟我說一聲。”
李紀和不在了,而且還極有可能是因爲大哥而去地,對於他的家眷,柳二條怎麼也不會做視不理。
“是,二少爺!”王剛彎身應了一聲,便帶着幾個隨行的下人,直奔了院外。
“柳公子真是有情有義啊,小人佩服!”王剛走後,李清輕笑着從側邊走來,拱着手想湊近柳二條的身邊,不過被薛仁貴給有意無意地攔了下來。李清擡頭看了薛仁貴一眼,輕輕一笑,不以爲意,不過卻也不再向前靠近,看着柳二條細聲說道:“小人在這裡替紀和謝過柳公子了。”
“哦?怎麼,李內侍跟李大哥很熟嗎?”柳二條眉頭微挑,輕看了李清一眼,這個東宮的內侍總管他是第一次見,李清的名字他也是剛進靈堂時,方纔聽李密管家提起的,這個人給柳二條地感覺是,很陰險。
“呵呵,同在東
,總是有些情意。而且李統領也從未把咱們這些閹待,對於李統領,小人心裡一直很感激。只是沒想到,好人不長命,李統領這般好的一個人,竟遭了這樣的無妄之災。”李清又往靈堂內看了一眼,神變復變得很是傷感。
“李內侍說得是,李大哥確是一個好人。”柳二條隨聲附和了一句,不過對於李清的話,他卻是沒有全信,閹人位卑,李紀和即使沒有看不起這些閹人之心,但也絕不會與他們交好,畢竟內侍雖然位卑,但他們所處的位置卻很敏感,在仕的人中,沒有人敢與他們走得太近,那樣很易遭皇家的猜疑,而李紀和,並不是那般粗心之人。
“李統領這次是因公殉職,朝庭雖有撫卹,不過太子殿下終是放心不下,這便讓小人過來照看照看,”李清衝着東宮方向拱了拱手,然後又看着柳二條小聲言道:“想來柳公子也定是知道李統領到邊外所去爲何,太子殿下懷疑李統領的這次意外,另有隱情,便差小的來祭拜李統領地同時,跟柳公子招呼一聲,太子殿下想請柳公子到東宮一敘,晚上小人就去貴府迎接,還請柳公子事先準備一二,莫要讓旁人知曉。”
“哦?”柳二條猛地睜大了雙眼,看了李清一眼,同樣小着聲音向他說道:“既是太子殿下相邀,小子自是不會拒絕,有勞李內侍了,晚上柳某便在府內恭候。”
“如此,那小人就先告辭了。”李清微笑着衝柳二條拱了下手,擡腳便領着他帶來的內侍走了出去。
“薛大哥,你怎麼看?”看着李清離去地背影,柳二條輕聲地向薛仁貴問道。
薛仁貴地回答很簡單,但卻也很有力:“不管去哪,我都會跟着二少爺,這是我對大少爺的承諾。”
“嗯,咱們也先回府裡吧。”柳二條輕點了點頭,領着薛仁貴一起,也回了府裡。
對於太子殿下地邀請,柳二條並不覺着意外,李紀和是太子殿下派出去的,自也是知道李紀和此行的目的,現在李紀和在一個客棧裡莫名其妙地被燒掉了性命,太子殿下若是心中沒有疑慮那才奇怪。
“怎麼樣?查到紀和真正的死因了嗎?”李承乾放下手中的茶碗,急聲向剛從宮外回來的東宮密探方自興詢問。
自李紀和遇難的消息甫一傳來,李承乾便着方自興去親自打探,他知道,李紀和亡故,絕不會只是一場大火那般簡單。
“回殿下,”方自興躬身向李承乾行了一禮,恭聲開口說道:“據小人的認真查探,初步發現,李統領是先被人用刀在胸前和背後各砍了一道很深的傷口,入肉足有三寸,有一刀更是穿透了整個胸腔,應是有兩人前後夾擊所致。李統領也是因失血過多,重傷不治而亡,之後客棧的那場大火,只是兇手爲了掩人耳目,想滅了自己所留的蹤跡而已。”
“竟真是如此?!”李承乾猛地從椅上坐起身來,兩隻拳頭緊緊握在一起,他擡頭深看了方自興一眼,冷聲森然地問道:“那你可曾發現殺害紀和的兇手是誰?”
“小人無能!”方自興一下跪倒在地,惶聲說道:“從李統領的屍體上,小人所能找到的,只有這些,真兇即使在之前有留下什麼線索,也早已被大火給燒了個乾淨,想要找出直兇,幾乎是沒有可能,小人無能!”
“廢物!”李承乾一腳把李清踢翻在地,大聲咆哮:“這點小事你們都做不好,孤養你們有何用?!廢物!”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方自興從地上爬將起來,再一次地跪倒在李承乾的跟前,誠惶誠恐,額頭都挨在了地上。
“起來吧!”李承乾輕喘了兩口氣息,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冷撇了方自興一眼,道:“你現在就給孤去撤查此事,無論如何,不管那個兇手是什麼來頭,都要給孤查將出來!”
“是,殿下!小人這便去,這便去!”給李承乾磕了幾個響頭,方自興就這樣趴在地上,倒退着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