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動靜。
江慕水輕輕咬脣,在等了五秒鐘之後,水眸掃到門鈴出,又恍悟過來似的按了一下門鈴。
還是沒有人開門。
原來,他連給她碰一鼻子灰的機會都不給!
眼眶逐漸溫熱起來,她呆愣愣地站在那裡,動都沒動,也沒走。
關上的心門,沒那麼容易再打開了吧?
熟料,她還在想,那門,竟然慢慢打開了。
江慕水根本來不及反應,裡面,一個身姿挺拔健碩的人,就那樣眉目清朗淡漠地站在那裡,襯衫領口解開幾顆,身上沾染了一點斑斑的血跡,看起來更魅惑感十足。
“……”江慕水開口,一時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進來。”
一個冷冽的嗓音卻傳入了自己的耳中。
叫江慕水瞬間以爲自己聽錯了。
殷千城冷冷說完了這一句,放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這一轉身,江慕水才猛地看到了他的背上,脫掉外套之後,那血跡就滲透了襯衫擴散出來,刺眼的殷紅色觸目驚心的,肩膀最嚴重,背上次之,最小的那塊血色是在腰上。
他竟傷得這麼嚴重?!!
剛剛,殷千城實在衛生間裡想自己脫下襯衫來,卻沒想到遇到了一些困難。
——肩上的傷口裡,好像嵌進了一小塊黑色的硬狀物,他不可能就這樣盲眼撕扯下來,蹙緊眉頭折騰了半天,裂開的血肉撕扯着神經,半天都沒弄好。
這纔開門晚了。
江慕水一瘸一拐地踏進門來,目光緊緊地被那觸目驚心的血跡吸引着,水眸一片溼亮的溫熱,嗓音都發顫:“殷先生你背上的傷……”
“等一下我再問你來找我的目的——”
他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嗓音放緩微微黯啞,“現在幫我個忙。”
他不想讓跟隨着的任何人知道,尤其秘書,秘書知道了意味着常遠會知道,而那樣的話,也就離老爺子知道不遠了。
江慕水踏錯了一步,用崴到的腳落地了,瞬間疼的小臉煞白!
卻吸口氣忍住了,啞聲問:“什麼忙?”
“過來。”
進來之後江慕水才知道原因,他脫掉襯衫有困難,更不要提自己上藥的問題了。
她來的,還真是及時!!
“我知道了,你現在坐下來,我幫你弄。”她嗓音發顫,莫名來了應付他的自信,儘量穩着聲線說道。
背對着她的殷千城,莫名就被這句話引得想要發笑。
兩個都受傷了的人,還是因爲同一件事受傷了的人,前一刻還跟有仇似的互不理睬,現在這是做什麼呢?
這一笑,胸腔裡的鬱氣就少了一些,但還沒完全消失。
他側身看了一眼,卻猛地眉頭擰起來,因爲看到了她自己包紮的傷口,單薄的一層紗布很快地又被鮮血浸溼了,估計她也沒發現。
“你先去給我拿急救箱過來。”殷千城低沉着嗓音意味不明地說了一聲。
“好。”江慕水一愣,接着點頭,轉身去拿。
急救箱在酒店的同一個位置,江慕水用完好的那隻手臂拿了下來,很沉,她拎過來,一下子就放在了牀畔。
在牀頭的沙發前拆藥包的殷千城,見她拿了過來,下一個動作,卻是輕輕抓住了她那隻完好的手臂,一下子將她拽過來,讓她站不穩跌坐在了牀頭!!
江慕水很訝異,險些沒有反應過來地看着他。
她只有那隻手能動,被他抓着,自己一個人起不來,只能無助地猛抓住了他!
從殷千城顫動了一下的眼睫來看,對她的觸碰是很有感覺的,只是,冷眉還是瞬間蹙得更緊!
“你自己的傷都在滲血,我沒那個信心看你怎麼給我弄傷口。”他說。
這話,還透着一股隱忍的味道!
所以他是要先給自己弄?
江慕水鼻端一陣酸澀,小聲道:“其實我不用的……”
如果真不用就好了。
殷千城擰眉一頓。
他不明白,也不甘心,爲什麼每一次分明是自己惱怒生氣,卻總是,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對她好,不捨得她受半分傷害?!爲什麼總是再一次地處於這種劣勢!!
他蹙緊冷眉,最終,還是不夠解氣地擡起頭,冷冷盯着她問道:“不是說你從沒想過要離婚嗎?江慕水,在婚姻裡你該對你的丈夫忠貞的,不該隨隨便便對其他的男人表示關心!!或者你走到我門前來,只是因爲是我救了你?”
“如果你是爲報恩,呵,不必!想給我殷千城獻殷勤的人很多!”
“而如果是別的,你來之前有沒有問過你自己,已婚的身份有沒有那個資格?!”
該來的,還是來了。
一分不少的。
一分痛都不肯減的,報應到她身上來了。
江慕水果真被刺得鮮血淋漓的,纖長的睫毛顫抖着垂下去,想縮回手,他卻冷冷地攥緊,讓她連退縮的機會都沒有!
她擡起蒼白的小臉,水眸裡閃爍出一片被他刺痛的血絲,看着他,啞聲道:“我沒有資格。”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還是來了,也做好你罵我的準備了。”
“殷千城,你要是覺得不爽你就再罵兩句,我受得住。”
呵。
倒是知趣。
看來她敲自己房門前也是想的足夠清楚了。
這麼無所畏懼嗎?
以前,怎麼不見她這樣?!!
殷千城心裡有恨,有怒,有不甘心,卻觸碰到她清冽如水又無懼無畏的眼神之後,怒氣就像泡沫一樣消散開來,重新浮涌上來的,是一股難以名狀的濃烈感受!
冷冽地垂下眼眸,神情有些黯淡,他低啞道:“藥棉給我。”
江慕水怔了一下,眨眨眼睛想讓那股溼熱散去,單手打開急救箱,拿出了裡面的一整包消毒過的藥棉。
她看到了殷千城眼中那一閃即逝的光芒,像是怨恨,像是無奈,卻一下就轉瞬即逝。
總之,她卻仍一絲絲都不敢怠慢,只想着自己怎樣能不牽扯到他的怒火,不讓他再覺得有半分不好受。
她極端地小心翼翼。
殷千城拆出單個的消毒藥棉來,將她的紗布拆了,重新清理了一遍。
江慕水疼的發顫的時候,咬緊牙,一個字都不說。
只疼白了臉。
殷千城都感受得到,疼的時候他就停下,待她那股疼痛過去,再繼續。
幾分鐘後,她的傷口被弄好了。
殷千城將剪紗布的剪刀放回急救箱裡,起身來,他背上滲出一些汗,汗侵入到傷口裡面,更是痛的鑽心!
江慕水活動了一下包紮好的胳膊,看他一眼,啞聲問道:“現在可以叫我來了嗎?”
她看得出,他相當難受。
殷千城臉色泛白地重新將襯衫釦子一一解開,背對着她坐了下來。
江慕水忙不迭的,起身,心下無比緊張地動作着,一邊跪上牀一邊深呼吸着要自己別緊張,殷千城襯衫解開之後那完美的肌理、誘人的身材、充滿男性氣息的肌肉和膚色,只讓她心神盪漾了一下,注意力便全部被那傷口吸引了過去!
唯一的一次,跟他肌膚相親,他的胸膛覆上了她的裸背,兩個人曾那樣親密過!
現在,那個最觸目驚心的傷口裡,一個尖銳的黑色硬狀物嵌在裡面,是雨刷最尖銳的那個截斷面,砸到他身上的時候刺進肉裡,掰斷了砸下來的!
江慕水只是看,都疼到眼眶有些模糊。
“要有消毒過的鑷子,有嗎?”
“急救箱夾層裡面,有,外面有消毒用的酒精。”他說。
江慕水折騰了一下,將鑷子消好了毒。
第一下,她手抖了,力氣不夠沒能夾出來。
他一聲不吭。
肌肉都沒抽動一下。
第二次,江慕水眨了眨眼,努力屏息凝神,讓自己鎮定冷靜,用力夾住了小硬塊,因爲手不穩往他最痛的傷口裡還刺了兩下,才艱難地拔.出來!!
汗,那一瞬從四面八方地朝她涌過來,比她法庭上攻克最難打的官司還要緊張,比每一次打贏了都釋然!!
小東西掉在牀.上了,血把牀單都染紅了。
不過沒關係。
在酒店門前出這種事,即便弄髒了房間也不要緊,沒人敢怪罪他殷千城。
江慕水舒了一口氣,輕輕湊上前,問:“還有哪裡不適嗎?我看不到不敢動,你感受一下還有哪裡不舒服。”
他背對着她,都能感受到她的氣息,身上和領口的暖熱氣息,在朝他撲過來。
“只是痛,感受不到。”
江慕水喉嚨一陣酸澀。
“那先暫時包紮起來,我覺得等不流血了,你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還有沒有異物比較好,這樣肉眼看不行。”
“嗯。”
這一次,殷千城難得的沒有拒絕。
他整理了一下弄髒的袖子,沉聲說:“你的傷口也不行,至少,被劃傷要去打破傷風針纔可以。”
是嗎?
江慕水倒是沒有活得那麼仔細,現在仔細一想,真是如此。
她也艱澀地“嗯”了一聲,只是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
“不想去醫院?”哪怕背對着她,殷千城也想象得到她小臉上的神情,故意問了這樣一句話。
江慕水擡眸,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感覺他簡直後面也長了眼睛,彷彿能洞悉到她心裡所想的任何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