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後,小島到了。
整個小島的輪廓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只是感受着腳底下的自然海水殘渣,大概知曉這裡是沒人開發過的地方。那個纖細的身影裹着浴巾,一腳踏下去的時候腳軟到直接摔倒了,膝蓋磕碰在甲板上一下,腳踝有些崴到。
一半是低血糖,沒有進食的時間太久;
一半是猛地發起的高燒,渾身維持在很低的溫度裡太久。
眼前一片脫力的眩暈感,冒着陣陣金星,有人拖拽起了她的胳膊,將她架起來往前走。
到了一個地方,他們安靜地等待着什麼。
沙子的溫度,都比她身上的溫度高那麼一點點。
那個纖細的身影跪坐在地上,已經冷過了最煎熬的那一段,她此刻腦子嗡嗡的什麼也感受不到,手腳失血僵硬,萬念俱灰。
戴墨鏡的男人走過來,看了她一眼,問了句:“你之前在車上說,想要你父母怎樣?”
她就要徹底離開這裡了,總得問她一句讓她心安,總比不問要好。
纖細的身影依舊僵硬着,好半晌,下巴才微微動了一下,朝這邊扭過來。
人之將死。
還問願望做什麼。
願望……在人死後實現,都一丁點的意義都沒有了。
乾涸的嘴脣張開來,動了動,卻嘶啞到,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猛然,不知道哪裡傳來了船底和沙灘的泥沙摩擦的聲音。
海浪很大,聲音鋪天蓋地的,很快那聲音就消失了。
戴墨鏡的男人一個警惕,蹙眉覺得不對,明明應該聽見的是來接他們的螺旋槳聲的,他扭頭用外語問了船員幾句,那人搖頭,表示遊艇上的有所人都已經下來了,不該有那些聲音。
那就奇怪了。
此刻島上荒無人煙,深更半夜萬籟俱寂,這稍微的一點點聲響,他們就如驚弓之鳥了。
“不會出什麼事吧?”
“不會。”戴墨鏡的男人冷聲說道。
再聽了一會只聽得見荒草和樹木的嘩啦嘩啦聲了,他走過去,粗糲的大掌揪起了那纖細身影的後衣領,提起她來要拖着繼續往島上走。
“……”柔弱的身體一下子匍匐在了地上,又被揪起來,渾身冰冷到她的意識虛脫,死亡這次真的要來了……
猛然有一束光,打到了這邊。
在黑暗中,這樣的強光顯得萬分刺眼!!
“啊!”幾個船員都相當驚恐,驚慌地躲避着強光,四處散逃,而一開始亮起的強光是一束,接着變成兩束,三束。
低低的議論聲從遠處傳了來。
“我們會不會追蹤錯?沒看到對方搬貨物,只隱約看見幾個人,說不定人家是到荒島辦事的……”
“你見過這個點兒來荒島辦事的嗎?餵魚嗎來這兒?”
“千城,那些人我們都不認識,這深更半夜,如果起了衝突……”一個身影上前兩步,試圖叫住那個走的最快的高大身影。
“閉嘴——”
低沉冷冽的嗓音響起,他道,“我不管對方到底是誰,去找有沒有她,快!”
“哦……”
“喂,你們都站住,跑什麼跑!!”一個身影衝上來,看着那四散的船員,朝他們喊道,“你們是哪國人,說的都是什麼話,你們見沒見一個女的……”
“千城——”猛然一個發緊的聲音從右側傳來,許默言手裡拎着一個強光手電筒,眼睛散發着驚懼的亮光,光束掃向了一旁的一個明顯的拖痕,和快要隱沒在樹林裡的兩個身影。
“喂,站住!!”
那一瞬間大腦的反應很快速,第一反應就是那真的有可能是江慕水,許默言放聲喊了出來,擡腳就要往上衝,卻見有一個人從自己身邊猛地衝了過去,將他撞得一個趔趄,手裡的手電筒都掉了!
“哥,”一個身影摸索着往前去,將他扶起來,道,“你沒事吧?看見什麼了?”
許默言撲倒在地,吃了一嘴沙子,卻沒心思回答連咫的問題,忍着左半邊臉火辣辣的痛,說:“噗……我看見江慕水了,肯定是,她人就在這兒!千城追過去了!!”
月光之下。海浪聲巨大。
被拖拽的過程中她慢慢恢復了一點意識,好似聽見遠遠的有人喊她了,她擡昏沉沉的頭來,感覺那人的力量又緊繃着大了些,一絲寒光從他右手的手中彈了出來,那冷光折射到眼睛裡,分明是一把匕首!!
“救我……救救我……”她伸出手去,極力扒住地上的枯枝,有尖銳的刺刺進皮膚中去,她也用手摟住,用腳勾住,並不放手。
戴墨鏡的男人喘着粗氣,面露兇光,有一種計劃被戳破的挫敗感。
他不在意做完這件事有沒有好處,他接的就是這種任務,絕對不能失敗!!
戴墨鏡的男人看她完全是垂死的在掙扎,氣急敗壞,怒吼道:“我不是要害你,鬆手!”
可她不相信。
她從不相信命運會對她如此仁慈。
她感覺到有人來救她了。
如果這一次她不拼死逃走,下一次她面對的不知道會是什麼!
是死亡,是強、暴?還是下一個地獄?!
蒼白的小臉淚流滿面,嘶聲喊着:“……我不想死……放我回去,你放我回去!!”
戴墨鏡的男人急死。
眼看着那邊幾個人越追越近,還跟幾個船員起了衝突扭打起來了,絕對見血了,他咬牙,掏出手中閃着寒光的刀,握住刀柄就要朝着她的手臂紮下去,好讓她放手!
樹叢中突然傳出一陣聲響,一個陰鷙高大的身影在去處攔住了他們,輕聲低低喚了一聲:“……水兒?”
匍匐在地上的身影一顫,不可置信地,慢慢慢慢,擡起頭來。
戴墨鏡的男人放下江慕水的衣服,拿着刀站起來,口罩裡的嘴悶悶說道:“你別多管閒事,這應該跟你無關。”
殷千城身體劇烈顫動了一下。
他幾乎萬分肯定地上的那個身影就是她,隱約藉着斑駁的月光可以看見,衣衫破碎,她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他心臟大受震顫,一時理智都在慢慢潰散,攥緊了拳頭,寒聲嘶啞道:“……你帶走的是我的女人,你跟我說……和我無關?”
一字一頓,冷冽刺骨。
戴墨鏡的男人一愣,心裡暗罵了一句話,沒想到還是被他給發現追上了……該死,他怎麼找到這裡的?!
戴着手套的手拿起刀來,對着他,冷聲說:“殷老先生都是爲你好,今晚的事你最好不要管,我也不會傷你。但她就不一定了,您心裡大概也清楚,她是個禍害,早除掉早好。”
“你是我爺爺什麼人?”殷千城踩着腳下的樹枝走過來,絲毫不畏懼那把刀,冷聲道,“她是禍害嗎?那我應該也是個禍害,沒有碰上我,她也過得好好的。我有什麼資格,丟下我愛的女人不管?”
戴墨鏡的男人緊緊蹙眉:“那是你們的恩怨,我只做我要完成的事。”
“你要完成什麼事?”
“……”戴墨鏡的男人攥緊了刀柄,看了一眼腳下的人兒,他嗓音音調微變,說,“我不能告訴你……”
殷千城不禁冷笑了一下。
他看見那把刀的刀尖了,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走去,直到距離那把刀只有一臂遠,“不告訴我可以,反正今天,你什麼也做不了……有那個本事,你將我一起放倒,才能一了百了,否則,今晚倒黴的就是你了!”
男人緊緊蹙眉,最痛恨不過這種爲難的情況,他要解決的是這個女人,殷千城過來搗什麼亂!!
地上的人兒此刻反應過來了,她放開那跟帶刺的樹枝,仰頭看着刀尖,小臉蒼白着呢喃道:“別過來……千城……你別過來……”
殷千城高大的身影猛地一顫。
是的。
在她心裡,她的確是默唸了他的名字無數次。
現在聽到他的聲音,也恍惚得就像夢一樣……
不,她好像的確就是在做夢。
夢也太真實了,最真實的還是那把刀,所以如果有的選,她一定選擇他不要來救他,離那把刀遠遠的,危險她一個人承擔就夠了,她不能再拖累別人了。
殷千城僵了很久,猛地嘴角溢出一抹淺笑,說:“傻瓜,我需要你保護麼?閉上眼睛。”
就算不閉上眼睛,她現在也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她卻能看見他繼續朝着刀尖走了。
“千城——”
她柔弱的聲音發了抖,這一聲,透出了她極度的恐懼害怕。
他一步一步往前:“別怕……”
樹叢之中,猛然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聲:“啊——!!”
……
沙灘上,跟那些外來者打得頭破血流的兩兄弟,聽見了這個動靜。
許默言跟連咫背對背,被這些人困在中間。
聽見這一聲後,兩人簡直心血上涌,將書包一甩,直接衝上去跟那些人死磕着扭打起來!
叢林中不知發生了什麼。
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那個女人的聲音一定是江慕水。
一定是!
她叫成這樣,要麼是她出了意外,要麼,就是殷千城出了意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