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城摟緊她,道:“先上車。你凍壞了,體溫嚴重偏低。這種人跟你說的話,還有意義嗎?陳淺因在你家樓梯上就像狗吠一樣對你說話,你還計較,能夠怪誰呢?”
江慕水僵硬着身子,佝僂着埋着頭,卻像是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整個人在微微發抖。
殷千城陪着她僵硬了幾秒,然後將她抱進懷裡,低聲道:“逝者已矣。慕水,能感到疼的只是活着的人,死了的人會一輩子安穩祥和,他們感覺不到痛,也看不到你的狼狽的。你安心。”
聞言江慕水的身子才慢慢緩和起來,她放開了捂着雙眼的手,隱約可見流出的眼淚都是血紅的,殷千城蹙眉,看到了她臉上靠近眼睛的地方劃破的一個小缺口,不像是自己劃的,應該是跟陳淺因爭執中劃破的。
刀子貼着眼睛劃過,如果他們再晚來一點,整個狀況會是什麼樣?
“進去。我們先去醫院看情況。”他摟住她的肩低啞道。
江慕水緩慢點了點頭,這才上了車,她縮在座位裡面感受着暖氣,逐漸逐漸手指纔有了溫度,她打開雙手,看着上面不知道是誰的鮮血,理智回籠,啞聲問:“你剛剛都做了些什麼?我有犯錯的,有些事實我沒有辦法否認。”
“做我覺得對的。照你這樣說,陳淺因插足你婚姻也是事實,砸壞了你的家的東西,那種裝修幾百萬之內是搞不定的,你也可以告她,賠償不了就坐牢。”
殷千城冷聲說道:“不要只看到自己做的不對的,就算殺人未遂,沒造成傷害且有悔悟之心都能無罪釋放,你不信別的,也不信法律嗎?”
你,不信法律嗎?
江慕水眼眶再次紅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想起了兩年前的那些事了,好多事,都是天生就沒有公平的。
然後。她是律師。
“……不信。”
“……千城,我不信。”
她實際上不相信,那裡面有真正的公平在,因爲至少她江慕水活到此刻的人生,連法律都沒有償還給她一個公平。
沒有公平。
我不信法律。
殷千城知道她此刻情緒很崩潰,也不跟她理論,只是騰出一隻手抓過她的來,揉在掌心中。
江慕水這才迅速恢復理智,臉色一白,要抽出自己的手:“你幹什麼?這上面有血,將來她要告我,警察會來詢問我問題……”
殷千城冷冷看向她,將她的手抓得更緊,將那些血都揉在自己手上,道:“那就兩個人一起承擔。你總習慣一個人承擔所有事情,不累嗎?”
江慕水愣在了那裡。
許久許久她的眼眶被淚水充盈,她掙扎不了,就只能任由殷千城將自己的手抓住,她也慢慢回握住他,然後兩個人跟隨着前面岑啓凡的那輛車,往醫院行駛而去。
對。
他們是兩個人。
爸媽,這世上,有一個人願意陪我一起承擔了。
***
仁和醫院。
穆顏很緊張地坐在那裡,因爲婦產科每天都有人生孩子,她得時不時進去,看看每個產婦的情況。因爲太過緊張,有一個產婦宮口都開了三指了,她都沒留意到,結果人家直接腹痛起來緊急推進去了。
評了副教授職稱的主任醫師指着她的鼻子罵了她幾句。
“……”穆顏更緊張了。
陳淺因怎麼還不來?
她弄的這個辦法,有效嗎?
只買通她跟幾個小護士,還有一兩個婦產科醫師,就夠了嗎?
她有點怕。
這可關係到她的飯碗啊。
突然,婦產科門口傳來了聲音,穆顏一聽很像,臉色霎時一白,手裡的藥瓶都抖掉了,趕緊踩着高跟鞋出來!
“……她懷孕五個月了,從樓梯上摔下來,往後仰着然後側面摔下來的,劇烈衝撞,流好多血……”
“那你快送進急救室吧……”
穆顏一下子看見了陳淺因那身亮藍色的毛絨馬甲,趕緊衝上去,道:“哎呀,這不是淺因嗎?我認識,這是我高中同學!你快把她抱上擔架,我來給她做檢查,快……”
高中同學?
岑啓凡疑惑地將陳淺因抱了上去,看到陳淺因還在哼哼,他掃了一眼她腹部問道:“她肚子都撞成這樣了,扁了都,你們……你們科室別的產婦流產,也這樣嗎?”
岑啓凡生活經驗到底是少,這種事他可沒見過啊。
穆顏臉色一紅,手都開始哆嗦了,呵斥道:“這關你什麼事?一個大男人不照顧好女人,出了事過來問醫生,你們都這樣嗎?趕緊讓開,等一下連母體都出問題了可怎麼辦?!”
“哦,好……”
岑啓凡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眼睜睜看着人進去了。
另一邊,殷千城和江慕水過來了。
果然,這兩個人跟岑啓凡意料之中的猜想一樣,關係早就已經更進一步了,殷千城從頭到尾都輕輕攬着江慕水,江慕水在他懷裡的時候,情緒就穩定一些,她看了一眼陳淺因遠去的方向,低啞道:“陸霖晟等一下會過來。”
岑啓凡一愣,直接問:“那他看見羣裡的那些照片了嗎?還有臉來?”
殷千城瞥了一眼岑啓凡,沉聲道:“如果他覺得流掉的是他的親生孩子,那就是慕水的錯,他不會問什麼前因後果,是誰導致的,因爲這個後果是陳淺因承擔的。”
岑啓凡冷笑:“就是典型的自家孩子是孩子,別人家孩子都是孤魂野鬼唄。”
岑啓凡看這兩個人都沉默了,不由想起一件事,問道:“陸霖晟應該是陳淺因通知過來的,不然他怎麼知道陳淺因有生命危險?那現在問題來了——陳淺因除了通知陸霖晟,她,還通知誰來了呢?”
***
鄒明月那邊戰戰兢兢地接了電話。
然後心驚膽戰地坐下,坐在了陸遠擎旁邊。
陸遠擎就像一尊神佛一樣,鄒明月不敢得罪他,這次開口也開得艱難。
她道:“剛剛那個女孩兒給我來電話了,你不是,已經叫她打掉孩子了嗎?可是江慕水,她覺得你叫因因打掉孩子就是向着了,跑去找因因炫耀,打壓因因,這不……”
鄒明月臉色慘白,盯着陸遠擎說:“她打電話人在醫院,醫生說,說江慕水追殺因因,因因受了重傷之後又摔到樓梯底下,孩子都硬生生摔掉了,現在……現在連她自己,都有生命危險……”
陸遠擎聽完這些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這都是聽誰胡扯的?又是那個陳淺因告訴你的?”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因因都在醫院了,趁着清醒給我來的電話,說怕再也見不着我,聽不見我的聲音了,”鄒明月說着說着哭了起來,哭得很慘很悲痛,“後來醫生就跟我說她昏過去了,在搶救。你說說,這麼好的女孩子,她得罪誰了,她招惹誰了啊……花一般的年紀,被江慕水硬生生逼得連命都要沒有了,你卻還護着她,爲了她,陌生人的命不顧,我們母子的命,你也不顧了……”
陸遠擎臉色鐵青。
他實在是不相信江慕水會做出這種事來,因爲之前,她還在替這幾個人求情呢,希望跟他毀掉那幾份協議。
慕水怎麼可能這麼做?
“哪家醫院?你領我看看去,如果是真的這樣,我自會給人家小姑娘一個交代,如果不是,你們誰也別想冤枉慕水!”
“我還能冤枉了她?我現在,哪兒有那個資本冤枉她啊?我敢嗎?你等着我給你拿一件外套,推上輪椅,咱們馬上去,就在仁和醫院,特別近的那個呢!!”
鄒明月去找小孫搬了輪椅下來,推上陸遠擎,直接去了。
***
醫院急救室裡。
穆顏臉色猙獰可怕地處理着那摔破的肚子,把裡面填充的脂肪都掏乾淨,婦產科已經接生過好多孩子的小姑娘,此刻看着這噁心的,脂肪流出來帶着血的場景,都噁心得直想吐。
也不是說場景多噁心。
就是這樣的人,用脂肪填充冒充孩子,還惹得一大羣人在外面吵,真的是造孽。
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女人?
陳淺因被打了麻藥,昏昏沉沉的,她睜開眼睛看了穆顏一眼,嘶啞道:“穆顏……我腦袋痛,我摔下來的……撞到腦袋了……”
穆顏手一哆嗦,差點縫錯針,她額上大汗淋漓,冷冷看了一眼陳淺因道:“你別矯情了,我們能陪你演這麼一場戲都不容易,你自己要這樣的,還在意什麼後遺症嗎?腦袋疼你就睡會,等一會外面吵完了我再推你出去。”
陳淺因實在是頭痛得厲害,連醒來後話怎麼講都沒想出,直接昏厥過去睡着了。
……
婦科外這下變得很熱鬧。
陸霖晟趕過來了。
不一會,陸遠擎和鄒明月也趕過來了。
陳淺因在裡面“搶救”。
人從來沒來得這麼齊過。
陸遠擎趕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陸霖晟在跟幾個人爭吵,陸遠擎被推過去,一眼就看到殷千城緊緊抱着江慕水,在跟陸霖晟對峙。
殷千城攬緊江慕水的那個姿態,讓陸遠擎直接心臟一痛,頓時心跳突突突變快了起來!
額上的青筋都瞬間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