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家,來回耽擱了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
如意守在外面做針線,聽見榮箏她們回來了,忙站了起來。
榮箏點頭道:“有什麼人來找過我沒有?”
如意搖搖頭。
榮箏這才放了些心,一頭走進了裡間,紫蘇跟着也進去了。如意也跟了進來。
榮箏悶坐在桌前,一手撐了腦袋,目光看向了窗外的芭蕉,蹙眉沉思了一會兒,紫蘇小心翼翼的在榮箏跟前道:“小姐,此事不能像以前那樣輕鬆的就揭過去了。”
“我知道的,凡事都有個底線,這事已經觸犯到我的底線,自然沒那麼容易就繞過了。”
院子裡的小丫鬟通報了一聲:“卉秋姐姐來了。”
榮箏此刻什麼人也不想見,扭頭和如意道:“你出去和她說,就說我身子不爽,要休息,今天暫且不見。要是有什麼話,讓她告訴你一聲。”
如意答應着便去了。
榮箏繞過了屏風,脫掉外面的褙子,和衣上牀躺着。紫蘇便要替榮箏放下帳子,榮箏阻止了她:“沒事,我就是想躺會兒,不用放帳子。今天的事你可得替我保密啊。如意和奶孃那裡都你暫且不要說。”
紫蘇斂眉道:“小姐放心,我知道的。”
榮箏在休息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她,紫蘇便退了下來。她走到外間時,卉秋已經走了,如意依舊坐在那裡做針線。
“她來有什麼事嗎?”
如意道:“沒什麼事,說在家悶得慌,想過來找小姐說說話。聽小姐身子不爽利就又回去了,還問候小姐來着。”
紫蘇便沒放在心上。
如意按捺不住好奇問道:“小姐那裡出了什麼事嗎?”
紫蘇說:“你先別猜,過陣子自然就曉得了。”
如意有些不悅道:“哼,顯得你和小姐情誼深厚,小姐不管去哪都帶着你。”
“得了,你少說一句吧,小姐吩咐的。我可不敢不遵循。想要知道問小姐去。剛聽說紅螺和晴芳拌嘴了,你別又想和我拌嘴,吵得小姐不安生。”
如意撇撇嘴道:“不過隨便問一句,不願意說就算了。”
紫蘇無意和如意計較。出得門來,梅芬正在那樹下悄悄的向紫蘇招手。
紫蘇走了過去,低聲問她:“你有什麼事?小姐這會兒正休息呢,別打擾她。”
梅芬將紫蘇拉到了僻靜之處,壓低了聲音和她說:“晴芳今天從我們這裡出去了。就立馬去找了她娘。母女倆在屋裡嘀嘀咕咕說了將近半個時辰晴芳纔出來。”
紫蘇先還有些愣怔,後來才明白過來,問道:“你盯了她麼?”
梅芬說:“是小姐吩咐的。”
要說院子裡這些人誰是內鬼,個個都有嫌疑,不過晴芳這些日子裡無意中流露出的異樣來的確是讓人懷疑,看樣子不僅是她,就是小姐也起了疑心,她便和梅芬吩咐:“那你好好的盯着,有什麼異樣的事立馬要來告訴我們。”
榮箏獨自躺在牀上,她的目光停留在帳角懸着的那個五彩絲線繡的香囊上。她將所有的事情來回的想了一遍。心道繼母終於還是不甘心對她下了手。或許是前幾次有意無意的動作榮箏都沒有好好的反擊,讓馬氏覺得榮箏膽怯,便肆無忌憚起來。她想起了上一次的那件事來。
也是在她十四歲這一年,正好是給她說親的年紀。在馬氏的壽宴上,出了一場震驚了家人和客人的鬧劇。當初家裡正唱戲,她中途溜了席,要去花園裡遊玩。那天家裡客人多,來了好些她不認識的人,到了花園後,看見兩個陌生面孔的青年公子正圍着水池賞魚。見她來了。都圍了上來,要與她搭訕。
榮箏本不屑於與這些人盤旋的,後來一個穿青緞子袍子的人和榮箏說:“小姐,那屋裡有一幅能動的西洋畫。你知不知道?”
榮箏很是好奇。忙說:“畫還能動?別哄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再說這是我家,我家有什麼稀奇寶貝我還不曉得啊。”
“不信,你跟我們去瞧瞧吧。”
榮箏當時想的是在自己家她有什麼害怕的,跟着這兩人有恃無恐的就要去看能動的畫。兩人把她帶到了後花園那個不常來人很僻靜的小屋,一人已經關上了門。榮箏還不覺得有危險,忙問:“畫在那裡快拿出來我瞧瞧。”
其中一個說:“你是榮家的小姐,長得真好看。這衣服是什麼料子呀,繡的什麼花,告訴我們好不好?”
另一個又說:“小姐身上真香用的什麼香啊。”
榮箏這才意識到不妙,便要出去,卻被人堵在門口出不得,又驚又怒:“這是在榮家,我爹爹是朝廷命官,你們竟然敢拿朝廷命官的家眷,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榮箏大吼大叫,想把動靜弄得大一些,引人來好脫險。她這幾嗓子吼了出來,果然吸引了丫鬟。
先發現的是馬氏房裡一個負責灑掃的丫鬟,叫做小翠的。小翠聽見榮箏在裡面叫,她在外面又開不了門,接着又去喊了其他人。最後還驚動了馬氏,家裡的壯漢踹開了門。
來赴宴的女眷們看着榮箏和兩個男人從屋裡出來,榮箏頭髮凌亂,衣衫不整。個個都驚呆了。
這事一度在汴梁鬧得沸沸揚揚的,那時候只怪她蠢,怎麼那麼容易就輕信了陌生人的話,還跟着男人進了屋。
馬氏好像是說要嚴查此事,卻查來查去,最後不了了之。然而她在汴梁的名聲卻已經臭了。後來經歷過許多事,她纔想明白了一點。那兩個人爲何會出現在家裡的後花園,最後爲何會順利的逃脫,爲什麼沒有得到追究,家裡肯定有個知情人,甚至是她親近的人一手策劃了此事,而她當真就傻乎乎的往人家的圈套裡鑽。
父親在任上,她與三房從來無仇無怨,能做下這事的,除了繼母還會有誰。賊喊捉賊的把戲。她當時竟然會茫然不知。
今生雖然沒有發生上一世那樣的事,不過馬氏的動作卻不小。以至於現在竟然讓人半路劫她。她要是再沉默的話,只怕讓人覺得她太懦弱了,欺負到頭上也不敢反抗。這次榮箏是下了決心了。反正已經和馬氏撕破了臉,也不用想着再維護表面上的和睦了。
最終怎麼處置就看父親的意思,馬氏是死是活,是去是留都與她無關。
她想到這裡就再也躺不住了,高聲叫了如意進來。讓如意準備筆墨。她伏在桌上給父親寫了一封書信,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都記載得一清二楚。
寫好了信之後,她便想到了肖家兄弟,肖福幫自己去了一趟京城,去了一趟南陽,都順利的幫她辦好了事。可是這一次不比以前,要押封易去安陽,肖福的身手又沒有肖祿後,中途出個什麼意外的話,不就雞飛蛋打?只派肖祿去呢。他的性子不似肖福般沉穩。
榮箏想來想去,便只好讓他們兄弟倆走一趟,藉口已經想好了,莊上新出的李子和櫻桃下來了,她就讓這兩兄弟幫她送果子到安陽去。
榮箏讓如意幫她把肖祿叫進來。
不多時肖祿便過來了,榮箏把丫鬟都打發了下去,單留下了肖祿。
榮箏他道:“我讓你這兩天去一趟安陽,甜水巷的那個人你也一併帶上。”
肖祿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忙說:“小姐讓小的一個人護送的話。小的怕中途出個什麼意外。”
“我讓你哥哥和你一道。對外面只說我讓你們去送果子給我父親嚐鮮。別的不管什麼人問起來你都這麼回答。我就派你們兄弟兩人,你看看能辦下來嗎?”
肖祿人不傻,知道這是件機密大事,自然是越少的人越知道的好。再說小姐的託辭是給老爺送果子,送個果子再約一大羣人去的話,好像更顯眼。他到榮家這一年多跟着羅亮也學了不少的本事,要是有個什麼突發狀況大概能應付了。不過他沒有辦過這樣的差事,心裡沒多少的底氣。
榮箏看着肖祿猶猶豫豫的眼神,心裡不免來了氣。微怒道:“你只和我說辦不辦得下來?”
事到臨頭,也只好咬牙上了,肖祿道:“小的願意試一試。”
“這不是試一試的問題,出了事就是大事。實在沒把握的話,我再派一個身手好的給你。”
肖祿忙道:“這樣的話小的也多一份底氣。”
榮箏道:“既然如此,有些事情還要重新安排,後日一早你們再出發吧。另一個人你去甜水巷那邊會有人和你們會合。”
肖祿連聲答應。
這事榮箏本來不想再麻煩沐瑄了,可是她手上現在就肖家倆兄弟可以用。兩人各有長短,都不是上上人選。她只好又去求沐瑄,讓他派個人幫忙押了封易上安陽。
信,人,這兩樣還不夠,榮箏不想再給馬氏留什麼機會了。她收着的那兩樣東西到時候再讓肖氏兄弟他們一併拿去,父親見了這些只怕要氣了個半死。
到了夜裡,紫蘇和榮箏商量:“小姐,要不找個時機讓晴芳出去吧?”
榮箏忙問:“你都查清楚呢?”
紫蘇說:“我們這邊的人,和太太那邊來往最多的就是她了。再說有幾次她都鬼鬼祟祟的,這樣的人留着始終讓人放心不下。”
榮箏道:“也好,清理出去也乾淨些。到時候空出來的位置就讓梅芬補上吧,我見這個小姑娘做事還踏實。”
紫蘇又道:“只是有些爲難。她娘是太太房裡的人,在我們家也有些根基,只怕輕易趕不走。”
榮箏道:“要逐一個丫鬟辦法多的是。她的賣身契在我手上,到時候不用去稟報太太了,我就能做她的主。”
“只怕她娘不依,到太太跟前去哭怎麼辦?”
榮箏嘟噥道:“她主子都快要保不住了,還會在意這麼一個小丫頭?”
紫蘇明白榮箏已經做了決定了。她也能清楚的意識到府裡過不了多久就會掀起一陣狂風暴雨。現在該求自保的是太太,而不是她家小姐。
紫蘇領會了榮箏的意思,便找來如意和她商量。如意聽後說:“我最恨吃裡扒外的,我們小姐難道待她還薄了不成?這樣的人趕了才幹淨,我自有辦法收拾她。”
作爲榮箏身邊的兩個一等丫鬟,紫蘇沉穩,如意爽快活潑,相得益彰。
過了一日,如意提了晴芳到榮箏跟前,和榮箏說:“小姐,我們屋裡竟然出了賊。這個小蹄子斷是留不得了。”
榮箏臉色發白的問了句:“她偷了什麼東西?”
如意說:“前些日子小姐要戴那對珍珠耳墜,找來找去都沒找到,沒想到竟然被這小蹄子拿去了。”如意說着便把一張卷着的手帕遞到了榮箏前面。
晴芳跪下苦苦哀求道:“小姐,您可要爲奴婢做主啊。小的可從來沒拿過小姐的東西。”
榮箏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打開了手絹,看了一眼,是她以前戴的耳墜,於是便用手絹包着,一併扔到了晴芳面前,冷冰冰的說道:“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晴芳抽泣道:“小姐,這個真不是奴婢拿的,肯定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奴婢。還請小姐查明白。”
榮箏別過臉去,很顯然不想再和晴芳多嘴,晴芳拉着榮箏的衣襬,苦苦哀求道:“小姐,奴婢沒做過的事奴婢怎麼會認。不是我,肯定不是我。小姐這些日子都不讓我們進您屋,怎麼能說是我拿的?肯定是紅螺,前兩天和她拌了嘴,肯定是她要陷害我,還請小姐爲我做主!”
“自己幹過些什麼,別打量我們不知道。今天是拿住你了,難道你還要臉面繼續留下去?求小姐也沒有用了,我們這裡可容不下賊!”
晴芳聽見如意口口聲聲說她是賊,不由得和如意理論:“如意姐姐,你又沒看見我從小姐房裡拿東西,怎麼就認定是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那麼這個東西爲何會跑到你箱子裡去?”
晴芳辯解道:“我和紅螺住一個屋子,肯定是她有意要陷害我。”
如意點頭道:“好,你還不承認是不。我這就叫紅螺過來和你對質。”
不一會兒紅螺過來了,她給榮箏磕了頭,便一五一十的說:“小姐,我前兩天看見晴芳在小姐門口偷偷的打量。我問了她一句有什麼事,她一臉的慌張很不自在。”
晴芳哭倒在地:“冤枉呀,我只是有事要稟報小姐,怎麼就斷定說我跑到小姐房裡偷了小姐的東西。肯定是你,是你懷恨在心。故意要陷害我的,是不是?”晴芳說着便不顧一切要去撕紅螺的臉。
肖王氏聽見了響動走了進來,攔到了晴芳面前說道:“姑娘,但凡還要兩分體面就不該這樣在小姐面前撒潑。”
晴芳徹底明白了,這些人串通了一氣,就是想陷害她。她不服氣,抽抽搭搭一陣,用衣袖擦擦眼淚,緩緩站了起來。
榮箏冷不丁的說:“我們這裡廟小,可容不得你這尊大菩薩。收拾收拾東西儘早走吧。”她叫了紫蘇,讓紫蘇把晴芳的賣身契拿來。榮箏把晴芳的契約摔到了她跟前,便起身回裡屋去了。
趕她走,果然是要趕她走。晴芳哭喊道:“小姐,難道您就讓奴婢受這不白之冤,也不替奴婢做主?”
榮箏道:“做不做主我說了算。現在給你留兩分面子,出去吧。別吵得人盡皆知,到時候大家都沒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晴芳知道她說什麼也沒用了,說什麼拿贓,不過是個藉口而已。小姐已經容不下她了。可是她如何甘心就這樣被逐出去了!晴芳用力的擦乾了眼淚,撿起了地上的文契,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