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陳登鳴身影降落在長壽殿廣場上,目光沉凝看向地上躺着的付昌胤以及蔣堅的屍體。
二人的身體都被一大塊白布遮蓋。
在另一旁的角落,還有一堆殘屍堆積,被三昧真火焚燒,乃是先前被付昌胤藉助瘋狂天道而擊斃的四位元嬰邪修。
一股淡淡的靈威,正從付昌胤以及蔣堅二人身上散發出,但可以察覺,二人身上的靈威正在慢慢消退。
這二人的肉身,即將徹底失去活力與靈氣。
對於元嬰真君而言,漫說現在肉身如此完整,便是肉身已被四分五裂,只要元嬰神魂還在,也能憑藉靈丹妙藥或術法恢復,絕然不會喪命。
但現在,二者的肉身完整,生機卻在快速喪失,只說明二人的元嬰和神魂都出了問題。
“他們的身軀是被返生丹重塑出的,但即便身軀重塑出來,元嬰也已經.”
蘇顏焰一對秀眸隱泛淚光,垂下螓首道,“他們的元嬰都已經消亡在反覆傾軋的天意之下,大師兄可能已是神魂已滅,二師兄的神魂也許生存了下來,但具體還需要與師尊取得聯繫才能確定”
“怎麼會這樣?”陳登鳴眉峰隆起,攥起拳頭。
即便是天意反覆,但他們畢竟是繼承了天仙道統的傳承者。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意尚講究天無絕人之路,更遑論他們還是身具天仙道力的傳承之人。
曾經陳登鳴也遭逢過反覆天意傾軋之下的恐怖攻勢,但在察覺到他身上的天仙道力後,天道也還是留給了他一線生機。
這次豈會
“因爲天道之血”蘇顏焰突然傳音道。
“天道之血?”
陳登鳴詫異,還是首次聽聞這種東西,天道怎會有血呢?
這時,蘇顏焰轉而開始感謝身旁及時趕來馳援的蜀劍閣以及天道宗、五行遁宗、飛星島的元嬰真君。
一衆人頓時也清楚,蘇顏焰這是有事要與陳登鳴私下交流。
蜀劍閣太上長老莫嘉正作揖客氣了幾句後,道,“未免那些域外邪修虛晃一槍,捲土重來,我等還是暫留一日,等待修士聯盟的新指令,也正好出手幫助貴宗救治傷員,重布護山大陣!”
“多謝莫長老,多謝各位道友!”陳登鳴神色鄭重向一衆元嬰真君道謝。
“陳掌門不必客氣,這是應該的!”
“陳掌門,節哀順變!”
一衆元嬰安慰了幾句,隨後均是飛離長壽峰,將空間留給陳登鳴和蘇顏焰。
“沒想到長青真君就這麼殞落了”
莫嘉正回首間看向長壽峰的方向,一陣嘆息。
周圍其他元嬰真君,也都是心有慼慼。
長青真君付昌胤,對於他們而言,曾經甚至就是前輩,活過了兩千四百多歲。
本以爲長壽宗下一個化神,很可能就將是長青真君,卻不料這位幾乎是長壽宗活歷史的一祖,今日隕落,令人不勝唏噓。
“不成化神,終成灰.”
紅蓮真君米長在搖搖頭,目睹一位元嬰圓滿的前輩,就這麼隕落,對他的心神衝擊還是很大的。
“化神,只怕也有化神的煩惱啊,也不知我家老祖現在情況如何,我總有種心神不寧感。”
飛星島星辰居士申若凝眉看向遠處已無動靜的靈雷層,很有種衝動想要飛過去查看情況。
之前他遠遠看到自家老祖星雲道君發出痛苦怒吼,如今這麼久都不見老祖再現身,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師弟,天道之血,我也沒真正接觸過,據聞,這天道之血有兩種說法.”
待一衆元嬰真君離去後,蘇顏焰轉而看向陳登鳴,聲線溫婉清柔道,“一種說法,這天道之血乃是天道昔日化道之前的怨毒之血。
昔日有一位強橫的天仙,欲要貼近冰冷而毫無情感的天仙,效仿斬三尸之法,斬去自己的三種惡欲,合道化天道。
這三種惡欲,最終與其拋卻的軀殼化爲充滿瘋狂惡念的天道之血。
另有一種說法,天道之血乃是因人的各種貪念惡欲而形成。
這天下人掠奪天材地寶,予取予奪,甚至涸澤而漁的進行壓榨,是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餘
長此以往下來,無情的天道也誕生了諸多怨念,這些怨念,將會在一些特定的時候化爲天災懲罰世人。
而在那些大災之地,便會出現血雨,血雨凝聚的血雲中,就是這天道之血”
陳登鳴聽得是隻感到一陣離奇,天道之血竟是這般形成的?
無論是那種結果,這天道之血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象徵着惡欲與不祥。
“那大師兄爲何.”
蘇顏焰凝眉道,“天道之血若出,則必有血光之災,甚至會徹底喚醒天道。
此物乃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邪物,甚至會遭天道厭棄。
之前那種情形,若非逼不得已,大師兄也不會動用天道之血。
但正是因大師兄動用了天道之血,才成功攔阻了十三位元嬰邪修,甚至借瘋狂天道的意志,鎮殺了其中幾人.”
她話語一頓,語氣低落,看向蔣堅的屍體悲哀道,“但激怒天道瘋狂的結果是很可怕的,敵修雖是付出了代價,大師兄卻也被瘋狂的天道意志碾碎。
在之前那種情況下,瘋狂的天道意志仍不曾散去,一旦這種情況維持太久,必有天災,二師兄爲消除天道大災,也付出了生命不過”
蘇顏焰秀眸閃過一抹疑惑的光亮。
陳登鳴心中一動,“不過什麼?”
“不過當時極盡瘋狂的天道意志又突然快速消斂,我隱約察覺到天道似被什麼吸引,轉移了注意力也是因此,二師兄的神魂並未消亡,我親眼目睹他的神魂離去,應該是被天壽殿前的長壽香吸引了去”
說到這裡,蘇顏焰明亮秀眸與陳登鳴一對虎目對視一起,均是看到了彼此眼神中浮現出的擔憂之色。
天道突然轉移了注意力,二師兄蔣堅的神魂則在那同時逃過一劫,疑似被長壽香吸引了去,很可能是初祖在那關鍵時刻出手了。
但面臨已因天道之血而瘋狂的天道,縱是長壽道君初祖魯修成,只怕都無法抗衡,很可能發生意外。
更遑論,當時的初祖也許還陷入與異域魔尊激烈鬥法之時。
“我們也可以往好點兒去想,也許我們現在已經獲勝,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陳登鳴神色沉凝嚴肅,將之前那體聖副宮主紀志興所說的話道出。
若是域外魔尊真的已經逃離,大幕的通道也已經關閉。
那麼現在的情況,可能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陳登鳴說完後,眼見蘇顏焰正陷入沉思。
當即轉首,俯瞰四處狼藉的山門,又看向遠方堆積得滿是彤雲,看不到一絲天光的天穹。
突然,一道道靈光連綿成密集的光帶,播散來強烈的靈威,從暗沉天邊出現,呼嘯而來,聲勢浩大。
其中十幾道靈威驚人的靈光衝在最前方,以極速趕來,其中赫然有陳登鳴感到熟悉的氣息。
陳登鳴目光一閃,沉聲道,“反攻修士聯盟的援軍總算是到了,他們來了,我也好放心去尋找初祖了。”
蘇顏焰聞言神色一緊,蹙眉道,“這種時刻,情況還不明朗,也不知那些域外邪修是否是真的撤離,大幕通道是否是關閉了,也許其中有詐,你不能摻和進師尊他們這些化神的漩渦中”
她美眸悽迷,卻別過身去,不讓陳登鳴看到她的神情,“大師兄和二師兄已經出事,你是掌門,我不想你再有任何差池,長壽宗未來的道子還未選出,這是你的責任.”
陳登鳴眉峰微隆,又無奈舒展開來,看向蘇顏焰單薄卻倔強的背影。
隱約間,彷彿這道身影,與昔日那道單薄而倔強的身影重疊到了一起。
都是外表看似嬌柔到我見猶憐,性子中卻有股堅韌和執拗。
只不過,前者是微如凡草,資質極差,卻倔強地心向陽光,追求仙道,努力想要腳步蹣跚追趕上他的背影。
後者則是長壽宗三祖,不缺資源道法,資質更是絕佳。
本可在師兄以及師尊庇護下,無所憂慮的追求仙道長生,偏身處亂世,如今兩位師兄一去,她這位三祖,更是要肩負起匡扶長壽宗,時刻輔佐提醒陳登鳴做好一個掌門。 “放心吧,我會讓分身前去探查,有很多更好更安全的方式”
陳登鳴的話語傳來。
蘇顏焰鬆口氣,轉而目光看向遠方迅速趕來的諸多修士,沉吟道。
“先向反攻修士聯盟弄清楚具體是什麼情況吧,這次的事件,對我們來說太突然.”
反攻修士聯盟的強援來得不算及時,只能說是趕來清掃戰場的,敵方修士早已被驅逐。
陳登鳴很想客氣感謝來援的左丘靈等人,卻發現已沒有心情再說出感謝的話。
甚至內心深處,還存在一絲不悅。
若左丘靈等人早些趕到,或許一祖付昌胤也無需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過這份埋怨,他最終也沒有道出,只留在內心慢慢消化。
他自然知曉這種突發事件,也怨不得旁人,情緒上的導向是人之常情,卻不能帶來心緒上的偏倚,否則修行也容易出問題。
左丘靈等趕來的修士看到長壽宗的狼藉景象,再看到付昌胤和蔣堅的屍體後,也俱是心頭沉重。
都是人老成精,很有眼色,沒有在這個時候,再說什麼‘來遲了’之類刺激人的話。
一陣勸慰後,均是自發散開幫助救治傷員,搜查周邊狀況。
左丘靈私下獨自找到陳登鳴,遞送來一個長長的木杆。
“抽一口?這算是凡塵間頗有趣的東西,配上天香派精心種植的靈葉,在南雲海很是暢銷,能緩解緩解壓力”
陳登鳴瞧了一眼。
沒想到左丘靈這元嬰圓滿的大長老,也有如此接地氣沒架子的時候,能從中感受到對方的關懷和善意。
他搖搖頭,“曾經在凡塵間就沒有抽過,現在更不會了,我沒事。
左長老你現在應該告訴我,到底這次是什麼情況?”
左丘靈神色凝重,彷彿比陳登鳴更心事重重。
掐訣以火球術點燃煙桿,自己抽了一口,吐出泛着陣陣安撫心靈的煙霧沉聲道,“我們這邊知道情況時,已是你長壽宗遇襲的時刻了。
你知道,我們修士聯盟的原計劃是在一個月後開戰,集結一衆元嬰真君與大軍拿下明雲山脈,再攻向北域。
但你不清楚,這只是明面上的計劃.”
陳登鳴,“明面上?”
左丘靈點點頭,臉龐在煙霧中顯得陰沉,“這個計劃沒那麼簡單,明面上是如此,將一衆域外邪修的主力和視線吸引在此。
實則暗裡你們四域的曲前輩將會聯合我們四海的明光上人,還有那位尊主,一起奇襲位於西域的大幕通道,爭取一舉搗毀那處通道,斷了一衆域外邪修的後路,也斷絕域外魔尊通過大幕繼續將力量滲透進來的可能
這一計劃若能成功,諸多域外邪修雖仍很強大具備威脅,卻已是甕中之鱉”
左丘靈咳嗽一聲,嘆口氣,道,“但很遺憾也很意外,沒等我們的計劃開始實施,域外魔尊竟就帶着如此多強大修士殺到了你們長壽宗。
域外魔尊的目標,很可能是魯前輩手裡目前掌握的三件道器以及天仙道統。
若讓他除去魯前輩,得到福、壽、命三殿,假以時日就可吞噬天仙道統,將更無人能治
我們發現情況時,已經遲了些。
因爲就連明光前輩和神劍前輩他們,也在同時遭到了三聖道君和五行劍君的襲擊。
唯獨曲前輩,他在三日前就已經潛伏到了西域,爲一個月後我們的進攻做準備。
若讓他趕回,可能也遲了,無法從這次突然的戰爭中,爲我們爭取到太多優勢。
但若是他趁着西域空虛之時,對大幕通道展開奇襲,也許能亡羊補牢,甚至提前破壞大幕通道”
陳登鳴恍然,心內原本誕生的一絲鬱氣也消失了,“這麼說,你們增援之所以如此慢,是因爲其他地區也被襲擊了。”
左丘靈搖搖頭,黯然道,“駐四域才建了不過一年的衆仙城被端了。
域外魔尊的蠱惑力確實強,我們中還是出了叛徒,讓他們知道了明光上人和神劍道君都坐鎮在衆仙城
衆多化神前輩交手,哪怕明光前輩他們想要控制局面都很難。”
左丘靈突然笑了笑,“衆仙城現在已經淪爲廢墟,那裡的修士和三位元嬰道友都死了,我有個侄子就在那裡,那個臭小子,就喜歡逞強,我曾說過,讓他不要來四域.”
陳登鳴錯愕,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剛還覺得這左丘靈突然發笑是什麼意思。
現在看來,竟是慘笑。
不由還是吐出兩個字。
“節哀!”
“無礙。”
左丘靈又抽了口煙桿,一時忘了吐出煙霧,任由兩股煙從鼻孔冒出,剛毅威嚴的面龐似也顯幾分老態,突然笑道。
“連元嬰真君都會死,更莫說那逞能的小子了,你還記得邪元真君仇大益吧?
上次還生龍活虎的跟你臉紅脖子粗的那位死的三個元嬰中,就有他。”
陳登鳴一時再度無言。
想到死去的大師兄付昌胤和僅剩下神魂的蔣堅。
生命真是脆弱啊。
曾經一度需要仰望的元嬰真君,在如今這種大戰中,說死也就死了。
他明白,左丘靈這也是開導他。
對方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前輩,看盡千帆,自己死了,侄子還反過來勸慰他。
不過陳登鳴心境也是過人,很快也就恢復如常。
二人又交流了一陣子,彼此獲得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左丘靈從陳登鳴這裡知曉了大幕通道可能已經關閉,域外魔尊也已逃了,這證明曲神宗很可能是成功了。
陳登鳴則從左丘靈這裡知曉,域外魔尊此次之所以突然發起襲擊,很可能是已通過其他未知的方式,暗中培育出了一尊可承受磅礴魔仙道力的血肉魔軀,擁有了半步合道的修爲。
除此之外,尊主東方化遠,也疑似遭遇了可怕而未知的強敵襲擊,留在反攻修士聯盟中的一枚魂簡裂開了,情況很不妙。
得知這一訊息,倒是令陳登鳴心中大驚。
東方化遠雖是踏入化神境沒多久,但其繼承人仙道統的人力一道,戰力是有目共睹的。
便是化神巔峰的曲神宗,也不大可能將東方化遠重創至神魂都遭受影響,就算打不過,東方化遠也能逃。
半步合道的域外魔尊倒是有能力做到,但域外魔尊當時分明是在與初祖魯修成鬥法。
那麼令東方化遠如此狼狽的,會是敵方哪一號人物?
左丘靈說出這訊息時,顯然也感到非常疑惑而震驚,猜不出敵方還有什麼絕頂強者。
從這種情況分析,此次即便是真的驅逐走了域外魔尊,且搗毀了大幕通道,四海四域也是付出了很大的慘重代價。
二人猜來猜去,最終也猜不出所以然,遂就此分別。
當務之急,還是先處理好眼下的紛亂事宜。
確定長壽宗的情況後,左丘靈還有更多的事務要去處理,譬如,找到遠在西域那邊的曲神宗,確定大幕通道的真實情況。
陳登鳴則要派遣出分身尋找初祖的下落。
若是長壽玉璽和天道還正常,他倒是很好聯繫初祖,通過天意即可辦到。
可如今天道瘋狂,陳登鳴也不敢亂觸黴頭。
不過,除了分身之外,他也另有方式,可通過人心殿的心火去尋找初祖,還有確定東方化遠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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