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悟不透這有心無心之間的玄妙之處,就終究還是難以接近‘人心殿’。
陳登鳴以武仙分身連番施展《七武絕境》,最終接連幾具分身,都是在無心境界中心力損耗殆盡而消亡。
沒有一具分身,能通過無心之境再次接觸到人心殿。
甚至他也已經考慮到,這其中的關鍵,或許是在於人仙道統最終的道意神通【人定勝天】。
然而,哪怕是有武仙分身同時施展【人定勝天】,也無法更改分身消亡於無心之境,難以接觸‘人心殿’的事實。
由此,陳登鳴也確定,當初那一具武仙分身,肯定是鑽研【人定勝天】以及【七無絕境】有所成果,方可機緣巧合之下,晉升那種非同尋常的‘無心’狀態,進入虛無縹緲的人心殿內。
而這後來的諸多分身,都尚未鑽研到那種層次,自然也就難以進入人心殿。
甚至,若那進入人心殿的分身,也只是機緣巧合契合了某種特殊的心境狀態,可遇不可求,那麼後來者恐怕無論如何持續鑽研,也是希望渺茫。
“可惜.那分身鑽研感悟到的狀態和經驗,也隨着分身一起消亡了,否則我現在也不至於摸不着頭腦。”
陳登鳴頗爲惋惜,暗道日後要頻繁要求感悟【七無絕境】這方面的分身交功課,如此才能時常‘存檔’,避免寶貴的修煉成果丟失。
其他分身因修煉的也不是【七無絕境】,壓根不會突然憑空消失。
陳登鳴一般是隔很長一段時間,才收割一次分身修煉的成果,沒有太大風險。
此時,再度確定無法接觸人心殿後。
陳登鳴也不強求了。
他重新凝聚出一道武仙分身,命令其慢慢鑽研七無絕境和人定勝天兩相結合使用的可能。
隨後又凝出一道武仙分身,繼續研究及《人仙道體》與巨靈神體的結合優化。
這受東方化元高屋建瓴的指點過後的道體神通,如今也快要研究出眉目。
陳登鳴有種感覺,當《人仙道體》優化方案成功後,他《陳氏武道總綱》肯定也將邁入下一個新的境界。
而以本就強悍的金身施展優化過後的人仙道體,只怕論身體力量上的強度,將會超越元嬰真身。
肉身,本就是人仙道最強的法寶之一。
曾經最強的人仙便是以肉身開闢天地,以一己之力對抗天仙道天意的碾壓。
…
服用了一顆補心丹後,陳登鳴旋心神沉浸心靈深處,開始凝聚人仙道力,心神晉入天人合一的武道狀態,與東方化遠遙遙建立聯繫。
經歷了上次人心殿的機遇之後,陳登鳴所擁有的人仙道力更爲充沛了。
比之曾經繼承第四道道文之前,他的道力是濃郁了近一倍。
這代表他在施展人仙武道神通時,威力將會大增,縱是人仙道體所能維持的時間,也將延長。
此刻,隨着識海之中的道力逐漸勾勒出人神殿的宏偉輪廓,其中也傳出了東方化遠那熟悉的宏亮聲音,語氣透着強烈不滿。
“小子,你總算還知道主動聯繫我,怎麼?這次是又惹了什麼麻煩要本尊給你解決?”
陳登鳴聞言一笑,不疾不徐道。
“前輩誤會了,此次沒什麼麻煩。
晚輩這些年,一直在閉關修行全力提升實力,倒也不是刻意避着前輩,畢竟要打回四域找前輩,也是需要實力的”
這尊煞星,中途的確是嘗試聯繫過他,但卻都被他散去人仙道力避開了。
他現在對人仙道力的掌控也已經熟稔,自然不會是煞星想要什麼時候進入他的識海,就什麼時候能進入的。
不過如此一來,當然也叫這向來霸道絕倫說一不二的極其不悅。
“哦?你小子看來還真的是突破了.?”
東方化遠此時也從陳登鳴的神識強度判斷出其狀態,語氣略有緩和,訝然道。
“你這修煉速度,倒是與本尊當年不相伯仲,看來要不了十來年就能突破元嬰了。
不過你若是無法尋到屬於你的傳承仙殿,從元嬰再修行到化神,可就不是易事了.”
陳登鳴心中一動,結合他找尋到人心殿時的狀況,再從煞星東方化遠的這番話。
頓時判斷出,對方當年就是因爲找到了人力殿才完成了實力飛躍,非但藉助人力殿鎮殺了妙音宗元嬰老祖,更是吸收了人力殿內的傳承之力。
如此方能在短短上百年之間修煉到元嬰圓滿,在與天道二祖軒沉硝一戰後更是晉升化神,完成實力飛躍。
“我只是得到分身反哺的極少極少一點傳承之力,就省卻了數十年苦修之功。
若是我日後突破到元嬰,能得到人心殿內完整的傳承,只怕也能和東方前輩一樣迅速完成底蘊積累吧”
心裡思索着,陳登鳴沉吟片晌後,還是沒有選擇將自己已經接觸過人心殿的經歷告知。
只是順着這個話題,旁敲側擊詢問對方有關人心殿的訊息。
修仙界人心險惡,爾虞我詐,親師父都未必能全信,甚至可能謀害弟子。
這東方化遠雖說看似是意態豪雄之輩,如今又是在合作,可事關人仙道統傳承,陳登鳴還是選擇保留。
畢竟對方如今非但已掌握了人力殿,連人神殿其實也算是被對方控制着。
而他同樣作爲人仙道統的繼承者,卻連自己的人心殿都還未真正進入.不可不防備。
面對陳登鳴旁敲側擊的詢問,東方化遠卻也難以給出太多有用的訊息。
“我曾經就告訴過你,人心難測,人心殿更是難以度測,它算是人仙三殿中最難尋覓的
你一個心靈傳承者都找不到頭緒,我就更是對這人心殿知之甚少了,或許你需要虔心、無心、有心,究竟以怎樣的心靈去尋找,都要看你自己.”
“多謝前輩指點!”
陳登鳴微微頷首,對東方化遠給出的這些指示道謝。
他已經清楚,以無心結合人定勝天所達到的某種心境狀態,就能進入人心殿,但這些他自然不可能告知。
暫時他也不能確定,這東方化遠是否會有借他這個心靈傳承者去尋找人心殿的心思。
既然對方也不能給出什麼有用的訊息,他適時結束這個話題,轉移話題到接下來就將面臨的爲其解圍的問題上。
感覺這東方化遠,如今就像是被困在五行山下的孫猴子。
明明神通廣大,卻處處受制,需要人來解圍。
他分明實力不如很多,卻又偏偏成了關鍵人物,就好似解救潑猴的唐玄奘。
提到解圍的問題,東方化元來了精神,“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四海修仙聯盟既然已經打響了反攻,可做好決定什麼時候來援助本尊?”
陳登鳴,“我也在等待四海修仙聯盟中的前輩因此事聯繫我,不過目前雖然無人聯繫,應該也快了。
因爲我們長壽宗也將參入反攻了,東域現在已有些地方被攻佔下來.”
東方化遠冷哼,“慢,太慢了。看來域外那幫狗雜碎,給四海修仙聯盟的壓力還不大。”
陳登鳴心中一動,道,“我也頗爲急切,想早日助前輩脫困。”
東方化遠嗤笑,“行了,你這臭小子向來喜歡說些好聽的,本尊都聽膩了,我可沒見你真有多急切。”
陳登鳴,“前輩誤會了,晚輩也是實話實說。前輩可還記得,三十年前曾被你滅了分神的陰泉鬼君?”
“哦?”
東方化遠訝異,“怎麼?這鬼東西又死灰復原,陰魂不散?”
陳登鳴,“早在數年前,這陰泉鬼君派遣了一位千羅鬼王離開陰泉,來到人世間,只爲找我復仇。
我是擔心返回四域戰場後,若是四海修仙聯盟遲遲沒有新的安排,這千羅鬼王又找上我”
話已至此,陳登鳴點到即止,不再多說。
多說了也就成了要挾,平白令人反感。
不去說的話,懂的人自然也是懂的。
“你這臭小子怎麼就比本尊年輕時還會惹麻煩!”
東方化遠直感到一陣牙痛,險些被陳登鳴氣笑。
這小子到底是不是長壽宗的人,怎麼各種麻煩事是一茬接着一茬。
他本想通過聯繫上對方與四海修仙聯盟搭線,助自己脫困。
結果現在數十年過去,他的忙都還沒幫上,倒是反出手幫了這小子幾次,還送出了道文,現在又來這一茬。
“這小子,怎麼像是我的剋星?”
東方化遠鬱悶不已,感覺他堂堂化神尊主,被困南尋,如今卻成了長壽宗的護道人,越想越是心裡一陣煩躁。
想說狠話,臭罵一頓吧。
這小子又自始至終也沒請他幫忙,簡直隻字不提,還言語誠懇記掛着爲他解圍之事,這完全沒罵的理由。
不罵吧,他自己又感到鬱悶得憋得慌,渾身難受,怎麼都感覺像是掉進了坑裡。
“煩死了!等那千羅鬼王找到你,再喊本尊!沒被快打死前,絕對不要喊!”
東方化遠撂下一句話後,斷了與陳登鳴的聯繫,隨着人神殿的淡化而一起消失,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陳登鳴心裡一笑,心神也滿意抽離識海。
花花轎子人人擡。
這做前輩,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尤其是東方化遠這等性格霸道強烈之人,往往也是好面子驕傲之人。
驕傲的人,就絕不做丟臉的事。
哪怕知曉陳登鳴話裡潛臺詞的意思,卻也礙於那份驕傲和臭屁的面子不發作,把自己憋得煩躁,捏着鼻子認了。
這嘴皮子上的功夫,看似是微末技倆,實則卻是人心之間的博弈。
陳登鳴隻字不提求助之話,卻已是達成了需要達到的目的,這也就是他對人心人性的理解和運用。
身爲人仙道統的心靈傳承者,確實也有他的幾分門道。
很快,兩個月後。
長壽宗山門之前,兩艘宛如山嶽般巨大的四階靈舟上,載滿了挑選出前往四域的長壽宗弟子,總計數千人。
在長壽宗靈舟周圍,還環繞有大大小小十幾艘附庸的中小勢力的靈舟,載有諸多修士,也將共同前往。
但見最大的兩艘靈舟上,懸掛着長壽宗旗幟,有修士們在甲板上高歌,似互相進行鼓氣。
下方的海灘港灣裡,藍色的海浪拍打着岸邊的礁石,造就出一幅蔚藍色的海岸美景。
很多長壽弟子神色間充滿着期待和緊張忐忑,既有對即將回返四域故園的期盼,也有對未來四域反攻戰的恐懼忐忑。
諸多靈光時而從長壽島的城內方向飛來,運輸來遠征的物資。
有修士與前往遠征的弟子道別,依依不捨,也有修士心情沉重告別道侶,將妻女託付道友照料。
前方此去雖是魂牽夢繞的故園,但將要面臨的也是兇殘的域外邪修,反攻之後未來如何,還能不能在有生之年迴歸與道侶相見,的確是未知的。
但這就是修仙界的殘酷。
長壽宗雖是聲譽極好,講究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卻也不會專養閒人,還是要進行履職任務。
曾經陳登鳴就是這麼經歷過來的,如今也輪到很多需要履職的弟子,爲另一批弟子負重前行,如此方能保證宗門延續。
“掌門,他們中,最後能有多少人回來?”
長青城內的一座高塔上,一名身形奇偉,氣質沉穩儒雅,面容與陳登鳴有六分相像的青年看向陳登鳴,恭敬問道。
他是陳飛麟,如今的陳家家主,陳登鳴的孫兒,也是長青城內所有勢力中的無冕之王。
這無冕之王,並非他自封,而是所有勢力私下公認。
但陳飛麟卻反感,甚至爲避嫌,這十幾年間就只見過陳登鳴兩面,見面也是隻以掌門稱呼。
只因十幾年前,長壽宗就已頒佈公私令法,只因在那一天,他的母親李雪就此拋下老父與他離去
更只因其父陳敬的諄諄教誨,令天性聰慧的他逐漸學會收斂頑劣,韜光養晦,處事愈發沉穩,嚴於律己。
面對陳飛麟的疑問,陳登鳴負手仰望海天間的落日,嘆道,“這日起日落,周而復始,卻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日頭升起後,還能欣賞到日頭落山的美景。生與死,也是如此.”
他話語一頓,轉首瞧向陳飛麟,看着這不過才二十七歲的孫兒如今沉穩至此的氣質模樣,心內是既欣慰又感慨嘆息。
“飛麟,陳家終是要在你的手中延續下去,你現在已做得很好。”
陳飛麟沉靜道,“我能做得這麼好,主要並不在我,而是他們願肩擔一些風險。”
陳登鳴訝然,“我記得,曾讓你選擇過,是隨我一同去四域歷練履職,還是留在長青城,你的選擇,卻是留在城內。”
陳飛麟平靜笑道,“不錯。因爲我不去,對長壽宗和長青城而言,纔是最好的履職。”
陳登鳴眸中精芒一閃,深深看進陳飛麟眼裡,微微頷首。
對這個孫兒如今的表現,他是真的滿意了,再難看到這小子昔日頑劣的模樣。
陳家有飛麟,不求如何顯赫騰達,至少是能延續很久的。
如今陳敬和陳依然這一兒一女,都已是垂垂老矣。
雖然仍是還有些壽元可活,卻畢竟是凡人之命。
只怕下一次他閉關再出來,便是要白髮人送‘白髮人’了。
然而這生老病死,就是凡人微如塵草的一生,固然值得悲嘆,陳登鳴卻早已在昔日送許微入陰泉之時就看開了。
“天要黑了,走了!飛麟,既有安穩修煉的環境,就好好珍惜修煉吧。”
陳登鳴淡淡一笑,踏入夕光,袖袍飄飄飛向靈舟,宛如投往那滾滾東流的汪洋逝水,晚霞映照下,海浪像有千萬條赤蛇,掙扎竄動。
飄搖遠征浪濤聲,萬里仙海一夜風。
莫向天涯悲歲暮,人間多少白頭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