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去若飛,人生能得幾時歸。可堪回首當年事,唯有駱山與許微。
山中無甲子,轉瞬便是大半年的光景過去,正是到了四月芳菲盡的時節,長壽宗內唯有桃花還開得正豔。
桃花林中,陳登鳴身着一襲樸素白衣,在桃花林中宴請二位老友觀賞桃花,喝着桃花釀,不由也是想起昔日對許微的許諾。
每年桃花開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這個人,至今也不例外,因此才耗費物資在這海島上佈置陣法,建立一座浮空島專門種植了一片桃林,卻並未給許微立碑。
許微昔日的屍體,被他埋葬在長春派山門內,早已是黃土一坯,魂魄則沉入了陰泉之內。
半年多前,陰泉鬼君的出現,令他逐漸確信陰泉之下應該還是有一個特殊的鬼道修仙界的,許微昔日魂魄進入陰泉之下,興許真靈不散,還有再見之日。
‘恰’地一聲,三個酒杯碰到一起,杯中酒水盪漾,酒香四溢。
“哫,哫——”
一隻利爪執着酒杯的鬼佬祝尋示意喝酒,酒水到了嘴邊灌入體內,卻又很快淌落在椅上。
蔣強看着這一幕,又好笑又唏噓,眼見陳登鳴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後,纔敢後飲。
他環視周遭桃花,心中亦是感慨良多,不免想到曾經被錢淵害死的道侶。
過往種種,恍如昨日。
昔日聚集地那小頭目錢淵,相較於如今的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麼,對於陳哥來說,就更不值一提了。
曾經他也佇立桃花樹下,望桃花而緬懷一人,暗自祝福陳哥也能與許姑娘有段好姻緣。
豈料而今桃花依舊在,人面已是不知何處去。
“強子,你如今也已是練氣八重的修爲了,再努努力,爭取能趕在百歲之前突破築基吧!築基丹方面,不用擔心。”
陳登鳴放下酒杯,伸手拍了拍蔣強的肩膀,笑道。
蔣強心中感動,忙放下酒杯,略感緊張惶恐道,“陳哥,這,這老讓您幫襯着,也不大好,我擔心宗內會有人說閒話,您現在畢竟是掌門”
陳登鳴哈哈一笑,搖頭道,“強子,這算是我私人掏腰包,幫幫你這老兄弟,與宗門公利無關,無人可置喙,你放心吧。”
眼見蔣強還要再說,陳登鳴擡手製止,“哎?再多說你就見外了,先自罰一杯。”
蔣強按捺心中感激,毫不猶豫端起酒壺倒下一杯酒水,一飲而盡,面膛頓時薰紅一片。
士爲知己者死,他蔣強自覺還不夠格當陳哥的知己。
但陳哥這麼多年如此厚待,真是令他感激涕零,無以爲報,相較於成不成築基,反倒是這份恩情更令他激動看重。
“陳哥,來,這杯我祝賀您今年添得一麒麟子,中品靈根的孫兒,有您資助,將來必定金丹可期!”
蔣強再度倒上一杯酒水,舉杯笑道。
“算了,這喜酒上次也喝了,今兒個就不再多喝了。”
陳登鳴擺擺手,將酒杯倒置於桌上,示意不再喝了,臉上的笑意卻是止不住。
在一個多月前,陳敬與李雪的子嗣總算是誕下。
他陳登鳴在一百一十一歲之齡,喜得一孫,中品靈根之資,雖是稱不得上佳絕頂,但畢竟是毫無靈根的陳敬的子嗣,已算是萬幸。
陳登鳴爲這個孫子取名陳飛麟,意爲天降麒麟孫,可喜可賀,當時大擺了數日酒宴慶賀。
陳飛麟的出生,意味着陳家誕生了第二個擁有靈根之人,如此良性循環之下,日後陳家擁有靈根的子嗣只會越來越多,真正從一個凡人大家族晉升成了修仙家族,完成了階級跨越。
母憑子貴,李雪也因此得到陳登鳴的嘉獎。
築基期的法器丹藥等等,於他這個修仙二十載來斬敵無算的公爹而言,自是算不得什麼,賜下不少。
不過狂歡過後,陳登鳴還是喜歡歸於浮華落盡後的平靜。
他早已習慣了獨自一人修煉的生涯,最多再加一兩個紅顏知己在身旁相伴,家族修仙那一套,不適合他。
讓他出力輔助起一個與自己有血脈相連的家族沒問題。
但要讓他始終捆綁在家族內,卻是很難辦到。
此時,蔣強眼見陳登鳴沒多少興致,當即也放下酒杯起身。
“強子,走走就回去了,你我都要抓緊修行。”
陳登鳴拂袖笑了笑,瞧了一眼一旁已經鑽進了酒罈子內洗澡的鬼佬祝尋,一陣蕭索。
這昔日的老兄弟,現在能說話的,也就唯有蔣強一人了。
蔣強若是突破了築基,還能再陪着閒暇時說說話,喝喝酒。
若是沒突破,那麼人生匆匆一個甲子,也許就要送走老兄弟了。
至於說以他私人的資源送老兄弟一些築基丹,這已完全成了舉手之勞的一件事,他不會去算計得那麼清楚。
修仙長生,長生是終極目標沒錯,但長生路上,也不應該是枯燥無趣的,應是至少有些是值得回味的,道侶情誼便是其一。
前世時期,他就很欣賞一個人,號勝天半子。
其未曾崛起之時,受盡冷眼,是諸多鄉親供其生存成長,待其崛起之後,鄉里的一條狗都會受到照拂,如此方纔是大丈夫,好男兒,吾道不孤。
賞花結束,陳登鳴徑自返回洞府內,繼續潛心修煉。
如今身爲長壽宗掌門,又有分身和諸多長老處理宗門事務,理論上而言只要不是出了大事件,他都有很多時間和精力集中在修煉上,這於他而言也是一種享受。
早在一個多月前,蘇顏焰就曾私下找到他商議,有關處理煞星東方化遠的問題。
根據其他幾位元嬰師叔的迴應,他們已經找到曲神宗,溝通過有關煞星東方化遠的問題。
得出的結論,便是東方化遠所言大概率是真的。
且其目前的狀況,必然很糟糕,因此纔不得不求助同爲人仙道統傳承者的陳登鳴。
他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進一步試探東方化遠,確定其當前狀態。
待徹底確定並無危害後,再共商最後的合作。
這個任務無需付出太多精力,甚至陳登鳴也不急着自己去找東方化遠,只等着有求的那一方主動找上他,方可佔據主動。
在這個過程中,他自然是將大部分時間都用於每日的正常修煉中。
少部分時間,則用以修煉術法以及觀察香火信衆‘隋敬實’的成長過程。
這大半年間,他的修爲雖是穩步增進,距離突破卻還差許多,不過香火信衆‘隋敬實’的靈根資質提升後,困擾多年的修煉瓶頸倒是突破了,修爲也是穩中有進。
這種改變,被諸多香火信衆看在眼裡,對聖靈仙主的信仰也不由更爲深厚,最後那一點信仰力量中所蘊含的淡淡魔性,也就此徹底消散。
什麼域外魔尊,信奉了多年,連根靈根都不能升升級,見鬼去吧!
這種情況,倒算是意外之喜,讓陳登鳴頗爲欣慰,感覺這一波送成品靈根進行實驗也不虧,總算是令一股香火信衆徹底變成了他的形狀。
現在這一批修士,已很久再沒有行魔修之事,幾乎已淡出了四海修仙聯盟的視線。
只需再蟄伏一些年,就可徹底洗白了出去。
陳登鳴也就算是能平白得到一股不弱的修士勢力。
無論是用以私人調遣,還是用於往後建設宗門和陳家,這都是一股不錯的力量,畢竟單是築基就有四位,金丹期的魔物一頭,已堪比一個小宗門了。
“成品金靈根觀察大半年沒出問題,另一邊藏着的成品水靈根,也並沒有被陰泉鬼君找到
深海海底廢墟內也沒任何異狀,看來這陰泉鬼君未必會再出現了”
洞府之內,陳登鳴一邊修行,一邊暗暗算盤。
“穩妥起見,先再觀察個十幾年再說,四海就算髮起反攻,也是三十年內,至少二十年開外的事情,我不必這麼急,那陰泉鬼君釣魚都是上千年起步,比我有耐性多了.”
心裡盤思着,陳登鳴按捺下性子,繼續開始他爲期最長一次的閉關修行。
轉瞬,一個生肖輪迴十二載悠悠過去。
陳家府邸內,一道靈光倏然升起,迅速破空飛向長壽宗的方向。
府邸內立馬就有幾道靈光跟着飛起,急聲呼喚。
“小祖宗,快慢着點兒,您纔剛突破練氣三重,高空飛行耗靈太多,還不夠穩!”
“不怕,我有鶴奶奶給我煉製的靈焰輪,會自行守護我,你們還追不上我哩!”
前方靈光中,一個看上去身形健壯滿臉稚氣的少年嘻嘻哈哈笑着,足下踩着兩個旋轉出滾滾風火的輪形法器,迅速疾馳遠去。
後方緊隨的駝子等人見狀,嚇得心要從嗓子眼蹦出來,連忙高呼着追上去。
這小主子才學會馭器飛行多久,這就開始飛這麼高了。
以其煉氣三重的修爲,即便其法器再怎麼精妙,耗靈也會很快,一旦摔下去,他們可就慘囖。
“你們快追上來!這些日子就是我爺爺出關的日子了,我爺爺這次出關,肯定就踏入金丹後期了。”
前方傳來陳飛麟稚氣未脫的聲音。
“飛麟這孩子,這麼快就飛出去了,哎!夫人,你也不管管。”
這時,陳家府邸內,一道身影迅速走出,看了眼天空,神情滿是無奈與難以掩飾的欣悅。
他是一輩子都無法憑自己的力量飛上天空,成爲飛天遁地的修士。
結果自己的兒子陳飛麟卻是才年僅十二歲,就已可飛天遁地,已是練氣三重修士。
得一此子,陳敬感覺自己不能成爲修士踏入修仙途的遺憾,也徹底消散了。
這一切都還要感謝他有個好爹,有個好夫人。
不過就在這時,一道冷哼聲從後方屋內傳來,“我不管?我管什麼?陳敬,你自己沒用飛不上天空,你兒子做到了,你應該高興纔是,莫非還要像關住我一樣,把孩子也整日關在家裡?”
這語氣,已是十分不善,甚至隱隱帶了幾分怨念。
然而說話之人,卻是陳敬的夫人,築基中期修士李雪。
頓時整個陳家的氣氛彷彿進入隆冬三月,諸多下人僕從噤若寒蟬。
陳敬先是一怔,旋即回身一邊走向屋內,一邊陪笑道。
“夫人,我不是那意思。你也犯不着這麼生氣,而且我可沒關着你啊,你要出去走走,難道我還能攔着你不成?”
結婚十幾載,陳敬如今也已是快四十歲了,早已不是當初年輕朝氣的青年,對於夫人語氣中早已誕生的諸多不滿,也已習慣。
所謂四十看淡,他如今自然也早是清楚李雪對於嫁給他一個凡人,感到有些委屈的。
這也是他看通透後,這麼多年來一直願意呵護夫人忍讓的原由。
此時也認爲夫人不過是如往常那般一句埋怨,他也只需似往常那般陪笑安慰就是了,日子還是照過,畢竟他們已經有了一個成器的孩子了。
然而,屋內的李雪看着陪笑走進來的陳敬,卻是內心再度涌起強烈的牴觸與反感。
她已經厭倦了每日被禁錮在這個凡人丈夫的身旁,厭倦這裡的一切。
自從數年前父親李榮在出海時發生意外,再也沒有迴歸後,她的這種厭惡心理就更爲強烈了。
她迫切想要離開,逃離這裡,尤其逃離那個令她感到恐懼的身爲長壽掌門的公爹。
如今對方即將就要出關了,據聞這次出關就將突破金丹後期,只怕那時她更是無法逃離了。
此時,聽着陳敬這敷衍的安慰話語,她面如寒霜,冷哼起身。
“你是沒有關着我,但我每次只要出遠門,就有幾個跟屁蟲在後面跟着,你不是不知道!”
陳敬一怔,不以爲然笑道,“夫人,你怎麼又說起這個?他們跟着你,不也是我爹特意關照過的,這外面也不太平。
自從幾年前泰山大人失蹤後,夫人你的安全就是我最關心的,他們跟着你也是好事。”
“可是我反感這樣,我反感這裡的一切。”
李雪心裡怒吼,嘴上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陳敬。
陳敬頓時只覺宛如兩道冷電打來,夫人那冷漠的眼神好似變了個人,漆黑雙目無比陌生邪惡,令他渾身發冷。
但這時,他脖頸上的一條項圈自行綻放光芒,頓時驅散了陰冷。
陳敬一個激靈,恍神過來時,才發現夫人李雪的身影已經消失,但剛剛那道冰冷直刺入內心的目光,卻彷彿烙印在他心靈深處,無法忘懷,充滿不安。
“夫人.”
陳敬心裡一個‘咯噔’,迅速走向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