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二章 9-2

“如果可以, 我希望我能親手殺死你。”

冷淡的聲音從他的身下傳來,刀一般的劃破了滿車的旖旎。

完顏朔的神色沉了下來,他眼睛裡糾纏的風暴越來越重。楠生毫不示弱的, 靜靜的看着他。

“你。”

他的手擡起, 捏住了她的脖子。他閉上了眼睛, 復又睜開:“現在不是想殺死我, 是想死在我的手上?”

楠生沒有說話。

如果殺不了他, 激怒他殺死自己也許也是一種解脫。這個男人敏銳的看穿了她心底深處的想法。

“楠生。”

他抓住她的脖子驟然收手,提着她坐了起來,迫使她不得不直視他的眼睛。

“我覺得有些事情你一直沒有搞清楚。這具身體。”

完顏朔伸出一隻冰涼的手指落到了她光.裸的胸口, 他緊緊地看着她:“是我的。”

耳朵裡嗡的一聲。隨着他的這一點,她僵直在了那裡不能動彈。

他又對她施展了禁制。

完顏朔慢慢的放開了手, 和她保持距離。

他依然離她極近。呼吸可聞。他眸子裡糾纏的風暴沒有減弱絲毫, 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勢。

渴望而不可得。

“離我遠點。”

完顏朔語氣陰沉的下了命令:“否則就會如你所願, 不是我死在你的身上,就是你死在我的手上。”

完顏朔說的沒錯, 越是往南走,氣候越來越暖和。這幾日一路狂奔都在山路上。到了第四日到了小鎮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再穿厚重的皮衣,便是一件稍厚些的外套便足夠了。

完顏朔這一次鎖住了她沒有絲毫要解開的意思。黑狼在入城之前便下了馬車隱入山林去了。完顏朔帶着楠生投了店。

剛一進小鎮楠生就察覺到了異常。小鎮裡瀰漫着一種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彷彿空氣都緊緊地繃着,用力就會撕裂。

也許是因爲街上巡邏的不是衙門的捕快, 而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楠生和完顏朔坐在客棧二樓的大廳裡。這裡已經有了許多食客。都壓低了聲音在竊竊私語。

楠生尤記得, 初出發的那一日完顏朔曾經提過, 過了那一夜, 大受震動的不僅僅是南原, 只怕還有東丘。

身後的人壓低了聲音在議論的,正是這件事情。

“……真的?叛國?!”

“唉, 這還有假。”楠生身後的老人嘆息了一聲,擡頭看了眼左右,復又低下頭將聲音壓得更低:“說是南原前一次說講和,就是個計策。謹王和那南原的二王子打算入京發兵。咱們的帝君察覺到了不妥,所以暗地裡下令,居庸關駐兵主動出擊,打亂謹王和南原二王子的安排。”

楠生凝了神聽着後面的話。老者再度嘆息一聲:“想我東丘居庸天險,易守難攻。若非事非得以,以己之短攻彼之長,豈會落得如此慘敗的下場?!”

老者頓了頓:“但是帝君的這一招棄卒保帥確實也湊了效。如此一來,帝君下令謹王殺了二王子,謹王便不得不從。謹王率來的大軍也就沒有能夠進入帝都範圍內而被逼迫在了關外。謹王回報二王子逃脫,其實是他有心放了他一馬。”

“二王子的死對頭南原王完顏朔的大軍壓到雲峰山的時候,謹王原本打算和二王子神不知鬼不覺前後夾擊將其拿下,先取得南原大軍的絕對控制權,再一舉共同返攻我東丘帝國。”

“豈料那完顏朔卻早已察覺,不僅找了替身擺下空城計誘使暗殺撲了個空,還早就下了埋伏。於大帳之中捉住了完顏博。聽說南原的國師行事果斷利落。大營之中偷襲主帥裡通外國的罪名一壓下來,就是二王子,也當場便被斬了首。”

“謹王起兵不成,反意外露。帝君有了殺心。下令將謹王逐出皇譜貶爲庶人。還下了追殺令。謹王反倒成了被南原軍士和帝君的大軍合圍夾擊之勢的對象,不得不倉皇西竄。”

這一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說下來,卻也點明瞭現在的情況。

李易和完顏博暗地裡合作的事情被東丘帝君發現,帝君大怒,扣下了裡通叛國的罪名。

怕是帝君也早就察覺到了李易不同尋常的動向,藉此發難罷了吧?

那夜她便想通了此中緣由。卻如同完顏朔所說,她已經離得太遠,就算明白了,也無法通知任何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事情朝着完顏朔希望的方向去發生。

現在的李易雖然還有自己的大軍,卻已經被逐出了皇族。落草爲寇罷了。

這就是南原和東丘的大震動。

而街上巡邏的都是士兵,也是在防止叛軍的餘孽作祟。

小二上了菜。完顏朔擡眼淡淡的掃了一眼楠生:“吃。”

她的身體便身不由己的低頭,自動自發的開始吃東西。

“你也不用替他太擔心。”

吃完了飯回到房間裡,完顏朔反手關上門開了口:“韓家站在他的身後,就表示他還有希望。”

“東丘不是相信天命所歸?”

完顏朔淡淡的笑了笑,走到楠生身邊,輕輕一拍她的肩膀,解開了她的禁制:“韓家乃是素術大家,想要替他做一個天命所歸的名頭豈不是易如反掌?!”

他禁錮了她幾日,今日也許是因爲聽見了這樣的消息心情愉快所以纔會給她自由。楠生看着完顏朔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裡一陣陣的發緊。

這麼說,翟陽果然還是陷入了這樣的局面之中?

雖然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卻不希望是在這樣一個對他最爲不利的情形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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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從東丘去南原,最近的一條路就是渡海。完顏朔帶着楠生一路上南下,就是在往海邊趕。

到了小鎮離海邊已經很近了。完顏朔沒有帶着楠生去大的港口城市。相反去了一個海邊的小漁村,在村子裡買了一艘最大最結實的漁船,便揚帆出海。

天上太陽很大。陽光金子一樣灑在海面上,讓人不敢直視,只能眯起了眼睛打量。很遠的地方海天融合,卻又被一條深藍的界限分割。

這是楠生第一次出海。

對於水,她有一種強烈的畏懼心理。

經歷了那次大水之後,自然界澎湃的力量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不可磨滅的傷痛。那場大水淹沒了她的家鄉,捲走了她的親人,毀滅了她曾經所擁有的一切。

腦海中濁浪滔天。似乎還能感受到冰涼的水浪卷着水底的魚草帶着腥氣拍打在自己的身上,讓她窒息。

看着這樣雖然平靜,卻悠遠的海面,楠生完全被一種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寒意包圍。她不敢盯着海面看太久。彷彿看多了,自己就會被吸進去一般。

楠生坐在甲板上,緊緊地依偎着身旁安靜趴伏的黑狼,彷彿這樣她才能覺得安全一些。

啪的一聲響打破了楠生的沉思。轉頭時一尾活蹦亂跳的鮮魚離了水正在甲板上掙扎。在往後看時,完顏朔正手握長戟,專注的站在船舷邊突出的甲板上,緊緊地盯着海面。

方纔那尾魚正是他捕捉上來的。他的身後,一羣臨時受僱,隨着他們出海的漁民正在叫好。楠生看着那尾海魚,離開了自己一直呆坐的地方,慢慢走過去彎腰將它拾起。

這尾魚色彩斑斕。原本身體上好看的花紋被一道傷口給割裂了。海魚在她的手中困難的喘息着,拼命想從這不屬於它的世界裡獲得呼吸的空氣。

突然手中一輕。楠生擡頭,不知何時完顏朔將長戟交給了漁民讓他們繼續捕殺,自己走到了她的身邊。他隨手將她手裡的魚拿走交給一旁雀躍不已的孩子,摸了摸他的頭。孩子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完顏朔,歡呼一聲去了。

這臨時受僱的是東丘的一家漁民。以船爲家,以海爲生。在岸上他們沒有房子。他們的生活就是在海上。天氣好的時候出海。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泊在岸邊。終身離不開大海。

“想什麼?”

完顏朔轉身靠到船舷上。到了海上他放鬆了許多,靜靜的打量面前的楠生。

“想魚的事情罷了。”

楠生淡淡的回答。目光追隨着那孩子。漁民一家六口人。除卻父母,下面是四個男孩。前三個都已經是壯年勞動力。最小的一個卻纔七歲。剛纔看着完顏朔露了那一手,舉家都很佩服他。

孩子先是畏懼而又喜歡的繞過安靜趴着曬太陽的黑狼身邊,迅速跑到船艙門口將魚交到了媽媽的手上,轉身指着這邊說些什麼。媽媽便擡起了頭來,向着這邊微微一笑。

楠生回報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她曾經也希望自己能夠尋到一個好夫家,嫁過去,相夫教子,就此一生。

那時候她還有家人,還有家鄉。心裡很平靜,過着簡單的生活。

那是她曾經以爲自己會擁有的生活。

然而如今的她卻就像那尾離開了大海的魚,帶着致命的傷口,在不屬於她的世界裡掙扎着,期望能夠找到讓自己活下去的空氣。

“我們會在圖圖魯登岸。”

完顏朔的話打斷了楠生的沉思,他看着她:“那裡是一個開放的海港城市。雖然現在南原和東丘關係緊張。但是在貿易保護下,就算東丘的商人最近不受歡迎,也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楠生擡頭看了完顏朔一眼。

危險?

這個詞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一個笑話一般。這一船漁民的一家大小,難道不是和你在一起才最危險嗎?

誰知道你會不會在到達目的地之後便揮劍殺了他們。

又或者誰知道你會不會一時心情不好就取了他們的項上人頭?

“楠生,這海上有一種奇景,叫做蜃。”

完顏朔站直了身體,轉身指着很遠的海面:“很多時候,漁民和商船都會在海面上看見一些漂浮着的景象。有沒有見過的奇異城市 ,還有動物和模模糊糊的人物。”

他轉身,伸出手來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大海是很美麗的。大海是最溫柔,同時也是最爲狂暴的東西……”

他的話漸漸的低沉了下去。楠生在他的懷裡僵硬着。他沒有見過她這般緊張的情形。看着她盯着水面的樣子。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流露着一種從心裡深處泛起來的恐懼。

她怕水?!

心裡約摸一想他便明白了箇中緣由。她怕是經歷了那場大水之後,從此便怕水了吧。

完顏朔轉過來楠生的身體,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懷裡,阻止她繼續看向海面的視線:“行得三日,我們便可抵達圖圖魯。你……”

後面的話在他脣邊轉了轉,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船上的兄弟三人看着兩人這般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三爺成親幾年?這般疼愛自己的娘子。”

完顏朔笑而不答。轉身擁着楠生進了艙房。

這艙房先前就是漁民夫妻倆的房間。雖然簡陋但也乾淨。完顏朔半強迫的讓楠生躺在榻上。自己關了艙門在她身邊靠坐下,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裡閉目養神。

面對這個男人,便是反抗也無用。楠生對而今他的親密舉動頗有一種心死的感覺,就由得他去了。

溫柔的海浪讓船艙輕輕的搖晃着,彷彿搖籃一般。完顏朔的身體溫暖安定。雖然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在他的懷裡躺了不久,漸漸的覺得恐懼消散了許多。緊跟着睏意襲來。迷迷糊糊的,她便睡着了。

楠生是被利物的破空聲驚醒的。

破空聲之後,有什麼東西猛地扎入了船艙外的木樑之上,餘勁未消,尚在顫動不絕。

船艙裡一片黑暗。完顏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她的腳下是豎起了背脊的毛,叱牙地聲咆哮的黑狼。感覺到楠生醒來,黑狼扭頭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一對狼眼閃爍着幽碧的光芒,彷彿在預示着這個夜的不祥。

楠生打開艙門。卻見門口漁民三兄弟最爲壯實的老二正鐵塔一般的在門口矗立着。聽見背後的響動他轉身粗魯的推了她一把:“夫人快進去。我們的船怕是遇到海盜了,外面不安全!”

老二的動作讓黑狼感覺到了威脅。一個箭步上前,鐵塔般的漢子輕易的就被它撲倒在地。眼看着就要咬上咽喉一命嗚呼,被楠生一聲喝斥制止住了。

緊接着她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墨沉沉的海面上,分別有五六條船正在向他們逼近。方纔那一下利物的破空聲,是一柄釘入船樑的羽箭。楠生擡手,用力拔了下來,拿到面前就着船上的風燈一看,只見木質的箭身上刻着一個清晰的“韓”字。

楠生一震,手上的箭被身旁的人拿過去輕易的折爲兩截遠遠的扔進了大海之中。

完顏朔脣角嚼着一絲冰冷的笑容:“便知不會輕易的就能將你帶走。你的姦夫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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